地洞深处，沈誉在黑暗中睁着双眼。


    其实从被罗乘推落前，他就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但始终强忍着剧痛，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被推下来后，他的右脚踝被一根木桩直接贯穿，血液不断渗出，且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但他始终着牙关，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他知道罗乘手中有枪。若是让上面的人察觉他还清醒着，必定会毫不犹豫地补枪。


    虽然此刻的沈誉对生死已然看淡，但当他瞥见身旁昏迷的米娅时，便改了主意，至少要让她活着出去。


    而至于他自己，倒也无所谓了。


    来的路上，米娅醒过一次。


    沈誉当时就看见了，但还没来得及提醒，章蔓就又把她打晕了。那时候沈誉已经醒了，为了不被发现，只好继续装昏，暗中观察着两人的动向。


    令他意外的是，他们竟然回到了古江村。


    沈誉不得不承认，罗乘这小子确实有点脑子。选择这个熟悉却又偏僻的地方，确实是个藏身的绝佳之处。


    眼下处境虽然凶险，但至少确定了所在位置。


    这里应该是古江村后山的一个废弃地窖。


    罗乘乍看之下以为是个地洞，但细心一看，才发现是个地窖。


    米娅躺在一片干草堆上，尚未苏醒。


    幸好有这些草堆缓冲，否则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恐怕真要如罗乘所说，非死即伤。


    “米娅米娅！”沈誉强忍着疼痛，压低声音呼唤。


    见她没有反应，他便挪着身体过去，轻轻拍打她的脸颊：“醒醒！米娅！”


    米娅缓缓睁开眼，迷茫地看着四周：“这...这是哪里？”


    待看清人脸时，米娅一惊：“沈叔？”


    “别出声！”沈誉急忙捂住她的嘴：“我们被扔进地窖里了，罗乘他们可能还在上面。”


    米娅对沈誉还是有些防备，她往身后挪了挪。


    沈誉察觉到她的动作，苦笑着往后靠坐在地上。


    他理解米娅的戒备，毕竟他曾经差点害死边晟。


    起初，为了报复边晟，沈誉确实将米娅视为敌人。但在Gleam的相处中，他渐渐发现这个姑娘不仅上进聪明，更有着难得的善良。从那以后，他便将全部矛头转向了边晟一人。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古江村，他选择放走米娅，只留下边晟的原因。


    如今回想起来，沈誉心中充满愧疚。为了报复边晟，他明知章蔓在虐待米娅的母亲，却选择了视而不见。这也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坎。


    地窖陷入长久的寂静。


    良久，米娅才放下戒备，抱着双膝轻声开口。


    “沈叔？”


    “嗯。”沈誉温和地回应。


    “你知道边晟是你儿子吗？”


    “知道。”


    米娅轻轻笑了：“昨天晚上，边晟是和你在一起的，对吗？”


    沈誉也笑了笑：“看来他瞒不过你。”


    米娅轻哼一声：“他从来不会撒谎。我和祁铭也算多年朋友了，他什么性格我很清楚，哪有昨晚说得那么夸张。”


    沈誉：“我和边晟的事，他没告诉你？”


    米娅抿唇：“啊。他可能不想让我担心吧，但怎么可能瞒得住我。他从警局出来时，林正都告诉我了，也包括你的故事。”


    “好了，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沈誉轻声打断。


    米娅想要撑起身子，手掌着地时却感觉到一阵黏腻。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抬起手，赫然发现地上正蔓延着一股暗红的血流。


    顺着血迹的方向，米娅看向沈誉：“沈叔，你受伤了吗？”


    她挪过去，当看清沈誉脚踝上的伤口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木桩直接贯穿了脚腕，甚至能看见里面的筋肉。


    米娅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咽了咽口水：“我帮你处理一下。”说着就要撕下自己的衣摆。


    沈誉轻轻按住她的手：“孩子，没用的，我走不了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出去，大家一定都在找你。警察肯定也到了，你会遇到他们的。”


    “我会带你一起走。”米娅说。


    沈誉摇头：“你看，这个地窖这么深，我的脚也废了，根本走不了。就算出去了，也只会成为你的累赘。这山上什么野兽都有，它们闻到血腥味就会过来。我知道你不想让边晟担心。那小子，真的很喜欢你。”


    米娅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扶着土墙慢慢站起来：“当初我和边晟也掉下来过，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通道，一定会有的。”


    这个沈誉当然知道。


    “这里的地形我很熟悉。后面确实有一条通道，往右走大概十步就能看到入口。那还是村民为了存放粮食修的。”


    米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希望，但随即又担忧地看着沈誉受伤的脚，“那我们赶紧......”


    话锋一转，沈誉叹气：“你可地道通向哪？若是白天还好，现在是黑夜。”


    米娅记得，当时边晟背着她走出地道时看见的是一片湖。


    “是湖。”


    沈誉笑：“是啊，可晚上那片湖也很危险。我们身上现在也没有电子设备，我也不希望你去冒险，就从这个地窖出去。”


    他抬头看了看洞口，“罗乘他们应该是被什么吓跑了，土都没填完。你从洞口出去，往南走比较安全，那边地势平缓些。也不会碰见那些东西。”


    米娅看了看洞口：“可是这么高，我怎么可能爬得上去？”


    “你去地道里找找。”沈誉指示道：“应该有旧锄头，以及破酒桶，都搬过来。”


    米娅按照吩咐，很快就把东西都找来了。她一边费力地推着酒桶，一边认真地说：“沈叔你放心，我出去后一定第一时间找人来救你。”


    沈誉却摇摇头：“你先站到酒桶上去。”说着，他伸出双手，掌心向上：“踩着我手掌上去。我数一二三。”


    米娅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地踩上沈誉的手。沈誉咬紧牙关，用力一托，把她送上了酒桶。


    米娅举起锄头试了试：“还差一点够不到洞口，大概还差半米左右。”


    “下来吧，小心点。”


    沈誉让她下来后，自己拖着受伤的右腿，一点一点挪到酒桶边。他双手扶着桶沿，用力想要爬上去。


    “哐当”一声，沈誉重重摔在了地上。


    米娅赶紧蹲下身扶他：你踩着我上去吧！这样太勉强了。”


    试了好几次，沈誉终于爬上了酒桶。他趴在桶边，喘着气伸出手：“来，踩着我背上去。”


    “这样你会受伤的！”米娅着急地说；“你的脚还在流血呢！”


    但沈誉已经拉住她的手腕：“快！时间不多了！我撑得住！”


    米娅只好小心翼翼地踩上沈誉颤抖的背，离洞口还差一点距离。沈誉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挺直身子：“现在...应该够了...”


    米娅将锄头扎进土里借力，艰难爬出洞口。


    四周漆黑一片，刺骨的夜风扑面而来。


    听着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沈誉这才松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最后的时刻。


    “如此，便两清了。”


    没过多久，沈誉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叔！抓住绳子！”米娅的声音从洞口传来，随后一根粗糙的绳索垂了下来，正是之前罗乘用来绑她的那根。


    “我把绳子系在树上了，很结实！”


    沈誉怔住。


    米娅：“快啊，我拉你上来。”


    “你拉不动我的。”


    “不要小看我，我力气很大的，快，快点。”


    沈誉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伸手抓住绳索，感受到米娅在另一头拼命地拉扯。


    “嘿！”


    米娅用尽全身力气，双脚死死抵住地面，身体几乎向后倾斜成了四十五度，这才一点点地终于把沈誉拖出地面。


    当沈誉最终完全脱离洞口时，两人同时失去力气，重重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虽然浑身是伤，精疲力尽，但能活着逃出来，比什么都重要。


    沈誉问：“你...你怎么怎么快就回来了？”


    米娅擦了擦额头的汗，答道：“我和边晟以前在这里被困过，我很清楚这里的危险。我去找人的话，你其实根本没打算活下去，对不对？”


    “地窖里氧气稀薄，你身上又带着伤，我怎么可能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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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再说，既然我们是一起掉进来的，自然要一起出去。而且......我相信如果现在是边晟在这里，他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


    交谈几句后，米娅搀扶着沈誉，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沈誉的右脚伤势严重，每走一步都带来疼痛，但他始终咬紧牙关，不愿成为米娅的负担。


    “再坚持一下。”


    不巧，前方树丛中突然传来窸窣声响。


    两人警觉地停下脚步，只见罗乘和章蔓从暗处走了出来。他俩一直在找歇脚的地方，找了半天竟然绕回来了。


    罗乘看到他们时，先是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见鬼般的难以置信。


    “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沈誉将米娅护在身后，冷冷地说：“多亏你埋得不认真。”说完，他的目光便迅速扫过四周，评估着形势。


    罗乘举起手枪：“埋得不认真？这次不会让你们再逃掉了！”


    说时迟那时快，沈誉猛地扑向罗乘，一只手死死按住他持枪的手，另一只手将他按倒在地。


    “米娅，快跑！”沈誉大声喊道。


    米娅犹豫了一瞬，随即转身就跑。


    章蔓想要追赶，却被沈誉用受伤的右脚巧妙一绊，重重摔在地上。


    “砰！”一声枪响毫无预兆地炸开，打破了夜晚的宁静。罗乘和沈誉扭打的时候，手里的枪不小心走了火。


    这声枪响惊动了所有人。


    米娅回头：“沈叔？”


    正在山另一侧搜寻的边晟抬头：“在那边！声音是从对面山传来的！”


    半山腰的米鑫：“米娅......”


    同时在这座山里的阿五也听见了：“怎么会有枪响？”


    边宇立刻部署：“大家都注意了，对方手里有枪，行动的时候都小心点，注意安全。”


    林正按住边晟，用望远镜观察着：“对面山腰有白烟升起！但这两座山之间隔着一条河啊，绕过去至少要一个小时。”


    “我知道有条近路！”边晟说，“以前我和米娅发现过一个小洞，可以直通对面山。比绕路快一个小时！”


    与此同时，沈誉和罗乘仍在搏斗。罗乘体型较小，渐渐不敌沈誉。沈誉趁机夺过手枪，奋力将它扔进远处的灌木丛中。


    “艹！”罗乘破口大骂，“妈，快去把枪捡回来！”


    章蔓刚要起身，沈誉再次用受伤的右脚绊倒她。


    “你们逃不掉的。”沈誉喘着气说：“警察马上就到了。”


    罗乘疯狂地挣扎着：“在那之前，我先弄死你！”


    远处，边晟已经带着搜救队找到了那个隐秘的山洞。警犬兴奋地叫着，率先钻了进去。


    “快！”边晟对林正喊道，“他们就在对面！”


    山洞里漆黑潮湿，但边晟凭着记忆带头前进。


    那股袅袅升起的白烟，成了夜空中最明亮的指引。搜救队员立即调整方向，朝着白烟升起处疾行。警犬似乎也嗅到了什么，兴奋地摇着尾巴。


    当他们拨开最后一片灌木丛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米鑫靠在一棵老槐树下，轮椅安静地停在一旁。


    最让人惊讶的是，她的眼神完全不像一个患有渐冻症的病人。


    “阿姨。”边晟扑跪在她面前：“您没事吧？”


    “呜呜呜......”米鑫指着山上面。


    边晟会意：“你是说米娅他们在上面吗？”


    米鑫点头。


    “好。快来帮忙，把阿姨送医院。”


    搜救人员要抬走米鑫时，米鑫按住了边晟的手，那眼神在说一定要把米娅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嗯。”得到边晟的承诺，米鑫这才松开了手，任由医护人员将她抬上担架。


    ......


    与此同时，山上的米娅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不打算继续逃了。


    古江村的浓雾确实诡异，能见度极低，但这反而给了她一个机会。既然看不清远处，不如好好利用这个天然屏障。


    罗乘和章蔓一定以为她会拼命逃跑，绝不会想到她竟然会折返。


    所以......


    “雾这么大。”米娅喃喃自语：“正是救沈叔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