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魔想将米鑫禁锢在这具无法动弹的身体里，试图扼杀她的生命。


    她不愿就这样结束。


    米娅还在他们手中，她必须做点什么。


    更何况，这个时候，医院应该已经发现她不见了，肯定正在四处搜寻。


    米娅这么久没和边晟联系，他一定也在想办法找她。


    医院的监控系统很完善，章蔓不可能完全避开，他们的行踪肯定已被拍下。而且米娅说过，自从古江村上次出事，这里就安排了驻村警察，一定会有人巡逻。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引起注意。


    但首先，她必须挣脱身上的束缚。


    她咬紧牙关，尝试移动脖颈和肩膀。


    只要能让重心稍微偏移，打破轮椅的平衡，使它慢慢向□□斜，就能撞上旁边那截断枝。


    手腕虽被束缚带捆住，但只要将带子抵在断口上，再借着轮椅残存的晃动一次次摩擦，就有希望磨断它。


    但这过程令人绝望。


    米鑫的手臂很快就酸软发抖，每一次摩擦都使不上力，效果微乎其微。


    就在她几乎放弃的时候，


    轮椅突然因她的动作向下一滑！


    滑落瞬间，“嗤啦”一声。


    束缚带竟被割断了。


    右手虽然获得自由，但却沉重无力。


    她几乎控制不了这只被释放的手，只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借助惯性将手臂猛地向上抬起，让手指钩住了嘴上的胶带边缘，奋力向下一扯！


    “嘶拉——”


    现在，她终于能发出声音了。


    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声沙哑几乎听不见的“救…命…”


    这声音太微弱，甚至传不到十米之外，就能被山风吞没。指望这样的呼喊获救，无异于痴人说梦。


    必须另想他法。


    再者。


    天……快黑了。


    远山的轮廓开始模糊，要不了多久，这里便会陷入彻底的黑暗。


    到那时，温度骤降，视线全无，哪怕只是一阵稍大的山风，都可能将她推下深渊。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斜坡，爬到一块相对平稳的地方去。


    轮椅侧翻在地，米鑫挣脱后，正地在一片潮湿的泥土和碎石上。


    她开始匍匐，用还能轻微活动的右肩和右臂一点点拖着身体，试图向前挪动。但虚弱的身体难以协调，好几分钟过去，她几乎也只是在原地蹭动。


    也许是对米娅的牵挂给了她力量，爬了很久，她终于到达一块相对安全的地方。


    她想靠在旁边的树上，再次挪动手腕时，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把手腕移开。


    表情一怔。


    那是一把塑料打火机。


    很可能是罗乘掉的。


    看着这把打火机，她喜极而泣，用胳膊上下扫动，不断挪动身体，搜集来一些枯叶。


    她把叶子堆在一起，还用嘴叼来几块枯木。


    由于地面潮湿，她愣是吃了好多湿土。


    随后，她颤抖着拿起那只打火机。


    拇指僵硬地按下去。


    一次，两次……火星转瞬即逝。


    三次，四次……她的心一次次提起又落下。


    第五次，第六次……


    第七次！


    “咔——”


    一簇微小却稳定的火苗，终于跳了起来。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这簇火苗引向那堆精心准备的枯叶。


    顿时，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随即，橙红色的光芒点点扩大，吞噬了叶片，驱散了暮色。


    而现在。


    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


    古江村悬崖边，狂风呼啸。


    韩成曦死死拽着关老太的胳膊，将她拖到悬崖最边缘，满脸都是癫狂的笑意。


    “就是这儿。”韩成曦指着说：“你看清楚这个位置了吗？二十年前，关莉就是站在这里，被我推下去的......”


    关老太开始颤抖，脸上血色尽失。


    就是这个地方？她幻想过无数次的地方。


    “你、你说什么？她真的是从这里......”


    “没错！”韩成曦癫笑：“就是这儿~我还记得她当时的样子呢，那天下着暴雨，她眼睛红红的，就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沈誉从这儿摔下去……”韩成曦又指着一个角落说：“诺，就是那，她坐在那，哭啊哭，呜呜呜呜......”


    “我就想着，既然她那么伤心，干脆下去陪沈誉得了。这样，大家都不用痛苦了。”


    随后韩成曦抬起右手，漫不经心地向前轻轻一推：“然后......我就那么轻轻一推。嘿，她就掉下去啦~”


    “现在……轮到你了，老东西。你也给我下去陪她们……这样，我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不过出乎韩成曦意料的是，关老太的恐惧渐渐被愤怒取代，从而爆发惊人的力量，扑向了她。


    “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你偿命，我要你偿命！你怎么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话，你还是人吗！啊！你现在的成功都是靠关莉得来的！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两人在悬崖边扭打起来。


    韩成曦没想到这关老太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竟被逼得连连后退。


    “老不死的！你找死！”韩成曦恶狠狠地骂道，使劲想要挣脱。


    关老太却死死抓住她的衣领，说：“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去陪我。”


    危急关头，远处传来一声大喝。


    “住手！”


    边宇带着众人找到了这个地方，警察们迅速分散开来，举枪做好应急准备。当看到崖边惊险的一幕，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妈！”边晟急切地喊道，“别再错下去了！快放开关奶奶！”


    韩成曦动作微微一滞，她转过头来，眼神有些恍惚：“小晟？你怎么来了？”她指着关老太，语气变得委屈：“她威胁妈妈，说要把妈妈送进监狱。不过没关系，妈妈很快就能处理好了......”


    林正悄悄移动到侧翼，低声通过对讲机部署：“狙击组就位，注意目标情绪变化。”


    “妈，你冷静点。”边晟慢慢向前挪步，声音尽量放柔，“把关奶奶放开，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回家？”韩成曦歪着头，笑了起来，“不行啊，妈妈要把事情处理完。反正警察也不会拿我怎么样，还有你爸爸在呢。”她指着边宇的方向说：“你看，你爸就站在那，你爸是警察，他会保护妈妈的。”


    边晟心一沉。他注意到母亲的神情和语气都异常反常，与往常判若两人。


    他轻声试探道：“妈，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韩成曦温柔地回应着他：“当然记得，你是妈妈的小晟啊，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怎么可能忘了你。”


    边晟想起边宇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小晟，不要恨你妈妈。她其实早就已经......”当时边宇没有说完的话，此刻在边晟心中有了答案。


    韩成曦在不久前就已经出现了精神问题。


    病情的急剧恶化，始于她误以为自己怀孕的时候。当她得知那只是假性妊诊和更年期症状时，整个人都崩溃了。她不甘接受这个事实，开始频繁地往医院跑。


    “就隔一天罢了。”主治医生曾经告诉边宇：“她每次来都像是第一次听说自己不能生育一样。我们给她做了全面检查，确诊是阿尔茨海默病早期伴随幻觉症状。”


    虽然开了药能暂时控制病情，但韩成曦还是忍不住往医院跑。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在医院偶然遇到了关老太。


    “妈，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我陪你去......”边晟哽咽。


    “不要医生！那些医生都是骗子！他们明明说妈妈可以再给你生个弟弟妹妹的......”她的声音越来越语无伦次，“妈妈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关老太想在韩成曦分神时走开，却没来得及走掉。“死老太婆！”韩成曦伸出手。


    就在她要将关老太推下悬崖的瞬间。


    “砰”的一声枪响划破狂风。


    狙击手准确命中韩成曦的右肩。


    韩成曦应声倒下，满脸的难以置信。


    “不——！”关老太失去重心，向悬崖外倒去。


    “抓紧！”边晟飞扑上前，死死抓住关老太的手腕：“千万别放手。”


    “快来帮忙！”


    边宇站在原地，看着妻子中枪倒地，又看着儿子拼命救人，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


    二十年的夫妻情分在脑海中翻涌，那些甜蜜的过往与此刻残酷的现实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脏绞痛得无法呼吸。


    作为警察，他明白狙击手的选择是正确的。


    但作为丈夫，他却痛彻心扉。


    “老、老公.....”韩成曦虚弱地唤着，鲜血从肩头汩汩涌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边宇艰难地移开视线，对赶来的警员嘶声道：“快！快去帮边晟！”


    几个警察立即上前，合力将关奶奶拉了上来。


    老人瘫坐在地上，还在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边晟快步走到母亲身边，脱下外套按住她流血的伤口：“妈，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


    韩成曦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睁开涣散的眼睛，用尽最后力气举起一直藏在右手的匕首。


    “小晟...我的孩子...”她的手指颤抖着抚摸边晟的脸庞，留下一道血痕，“妈妈这些年...过得真的好累啊......”


    “妈总是睡不着，担心你在异国他乡吃不吃得惯，冬天有没有加衣，有没有交到好朋友…...”


    边晟：“妈，别说了，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远处传来警笛，由远及近。


    韩成曦：“他们来了，他们来抓妈妈了……”


    边晟：“没有不是的，那不是。”


    韩成曦用力抓住边晟衣领：“儿子啊，陪着妈妈好不好，一直陪着妈妈好不好？妈害怕！”


    “记得吗？你小时候最怕打雷了......每次都会钻进妈妈的被窝......说永远不要和妈妈分开......”


    边晟：“妈，我记得，你坚持住。”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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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关，韩成曦的眼神骤然变得狰狞：“可是你现在都要离开妈妈了！你要和那些坏人一起把妈妈送进监狱！”


    韩成曦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既然这样...那就永远和妈妈在一起吧！”


    “你要干什么？”边晟望着那匕首。


    就在匕首划向他脖颈的瞬间，边晟失声喊道：“妈！我是边晟啊！”


    这句话让韩成曦的动作迟疑了一瞬。


    他是边晟……


    刀刃最终只在边晟的颈侧处留下一道血痕。


    也在这时，第二声枪响划破长空。


    子弹精准命中韩成曦的心脏。她的身体一颤，大量鲜血从口中涌出，溅了边晟满脸。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的眼神变得清明，带着深深的悔恨：“小晟...对不起...妈妈...其实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你啊...…”


    “即使、即使你我无血缘，但我养了你二十多年......你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说这句话时，她涣散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不远处的边宇。


    而这句话也是一把淬了血的刀，直直刺向那个她相伴多年的男人。


    其实她早就知道边晟是谁的孩子。


    她以为边宇真能瞒得住她吗？


    早在察觉沈誉在暗中搞鬼的时候，她便知晓了。


    她不仅怕真相撕裂这个家，更怕那个男人…会毫不留情地把边晟从她身边带走。


    此刻这句嘶喊。


    不是遗言，而是一场宣告。


    她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向所有人，尤其是向边宇和那个隐在幕后的人宣告：这是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不是关莉的，是她的！永远都是她的！


    话说完，韩成曦的手指便无力地滑落。


    边晟缓缓松开手，将母亲平放在地上。


    他在内心喃喃自语。


    这就是他敬爱了二十多年的母亲吗？


    那个在他生病时整夜守候的母亲？为什么最后会想要带着他一起死？可是最后那句道歉，那双清明悔恨的眼睛，却让他再次心痛，恨不了她。


    边宇冲上前来：“小晟，你没事吧？”


    林正：“边晟你的伤口需要包扎。”他想要查看边晟颈间的刀伤，却被轻轻推开。


    边晟站起身，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这个家...真是烂透了...”


    他踉跄着向前走去：“早点散也好...我现在只想找到米娅，她还在等我。”


    “边晟！”林正急切地喊道，“至少先处理伤口！你这样很危险！”


    边宇想要拉住他。


    但边晟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向悬崖边的小路。他没有再看一眼躺在地上的母亲，也没有再看一眼悲痛欲绝的父亲，只是一直走着。


    “真是可笑，我这半辈子活得像个笑话。”


    “好累啊......”


    “米娅，至少还有你。”


    “米娅！”


    边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加快了脚步，发疯似的朝山上跑去。


    “等等我...一定要等我...”他不能再失去米娅了，不然到那时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了。


    ——


    古江村的后山深处，夜色如墨。


    手电筒的光束穿过黑暗。


    罗乘烦躁地拨开纠缠的藤蔓：“妈的，沈誉这个骗子！说什么古江村到处都是密道，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


    章蔓紧张地跟在他身后：“儿子啊，我总感觉林子里有东西在盯着我们。”


    罗乘皱眉，他的手电照到了一个被荆棘半掩的地洞。


    洞口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就这儿了。”罗乘狞笑着，把米娅放下来：“虽然不是什么密道，但给你当坟墓倒是绰绰有余。”


    米娅半醒半懵。


    罗乘：“妈把沈誉那废物也拖过来。”


    章蔓颤抖着拖来昏迷的沈誉：“儿子，这洞太深了，万一......”


    “万一什么？正好省得我们动手！”


    两人合力将米娅和沈誉先后推入地洞。


    罗乘用手电照向洞底，看到两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满意地啐了一口：“这高度，就算没摔死，也别想爬出来了。”


    远处的山林里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窸窣声。


    像是无数脚爪踏过落叶......


    章蔓抓住罗乘的胳膊：“儿子！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罗乘竖起耳朵：“在那边...好像越来越近了...”


    “那我们快走吧！这地方太邪门了！”


    “现在走就是送死！”罗乘压低声音，“天黑路滑，万一撞上那些东西......”


    “那怎么办啊？”章蔓急得直跺脚，“总不能在这儿等死吧？”


    “先找个远点的地方躲一夜。等天亮了再说。”


    章蔓不安地看向地洞：“那他们呢？就扔在这儿？万一被找到......”


    罗乘的嘴角一勾：“埋起来。把洞口封死，让他们活活憋死在里面。或者...等那些东西找到他们，倒省得我们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