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巧不成书，他们也没想到，原来他们在更早的时候就见过面。


    “那我们还挺有缘的。”杨华枝笑眯眯地说道：“可惜当初学的枪法，如今在侦查队里也没有用上。”


    当初四大局考核的项目中就有射击，她还以为侦查局员工和管理局一样，会有专门的枪械武器，没想到没有。


    听见她的话，唐煜顿了一会儿，说道：“有枪，每一个侦查员都有随身配枪，只不过你们是外派人员，就没有给你们配这个。”说完，他从腰间的挎包里拿出一把袖珍的枪，递到她面前：“你想用枪，我这把可以给你。但是里面只有十颗子弹，没有备用的。”


    听起来，枪对于侦查队来说真的是个稀罕物，每个侦查员身上只配有一把枪，枪里都是十颗子弹，只有在结束侦查任务回到基地的时候，基地才会给他们补充新的子弹。杨华枝也不知道，为什么侦查局会有这样的规定，枪对于侦查员来说很稀罕，但在管理局中，这是最常见的武器。


    “不用给我，你自己留着吧。”杨华枝把他递过来的枪推了回去，但没有推动。


    “我留着也没用，我不会用枪。”


    他的回答让杨华枝感到意外，毕竟其他侦查员口中的唐煜似乎是无所不能，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你居然不会用枪？”


    “对。”他轻声说道。他小时候枪法很准，但自从发生那次意外以后，他每次拿起枪时，眼前只剩下挚友染血的身躯，猩红的血液占据了他的视线。


    “看来，教我枪法的那个考核官不是你。”杨华枝接过他手里的枪：“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会好好发挥它的价值的，等任务结束以后再还给你。”


    眼前的红色褪去，唐煜回过神来：“好。”


    “你能教我剑法吗？”杨华枝歪着头看他：“我现在只会劈砍刺，总觉得用剑的时候很费力，可能是发力点不对。”


    唐煜看了一眼她的身后，她没有把剑带出来，他也没有办法给她做演示：“要是明天这个时间点你要是还来这儿，那我教你。”


    “好啊。”她笑着应下。


    今天的侦查任务分成两组，分别派往城南和城东，完成更深入彻底的搜查任务，清除掉角落里的残余丧尸和变异生物，再划出安全区域，把当地的原住民安顿好。


    相比城南，城东活人更多，在这生活了几十年，他们早就给自己规划出了几块安全的地带。


    这里是一片围起来的自建房，独栋带院子，和杨华枝小时候家里分配到的那个房子很像。这种房子家家户户带着水井，解决了水资源的问题，院子不大，但他们会在空地里种上果蔬，也能很好地解决他们日常的果蔬需求。


    “那你们平时的主食和肉类要从哪里获取？”杨华枝拿着本子，一边听着当地居民口述，一边将他们的话记下来。


    据他们所说，在勘州城镇之外的郊区地带有不少养殖场和田地，他们的大部分食物都是从养殖场和田地里来的。会有人定期把食物运到城镇上进行售卖。


    杨华枝顿了一下：“你们进行交易的货币长什么样？”


    几个原住民面面相觑，相互推搡着，最终才从怀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纸币，拿给杨华枝看，他们眼睛紧紧盯着杨华枝手中的纸币，好像生怕她拿走便不再还给他们。


    杨华枝摩挲了一下纸币的质感，再对着太阳检验一遍。她确认了，这些原住民手中的纸币，确实是安全区里的流通货币。她本以为高危区和安全区被分割开来，他们的纸币本该互不相通，没想到，这些高危区原住民用的货币居然还是安全区的货币。


    “你们的钱是哪来的？”杨华枝将钱还给了他们。


    他们说，他们自己种了粮食，留下自己吃的食物，多出来的部分拿出去卖，卖给别人，总有人会花钱找他们买。他们说话时视线忍不住往上飘，只看一眼，杨华枝就知道他们在说谎：“按照你们的话说，住在郊区的人有田地、有粮食、有肉，如果这话是他们说出口的，倒还可信一些。”


    她的视线移到他们身后木箱子拼凑出来的育菜箱：“这话落到你们身上，不太可信，毕竟单凭这点儿蔬菜，你们自己就不够吃。”


    “老实交代吧，钱都是哪里来的？”


    原住民们眼神躲闪，但最后还是在金满的威压下说出了实话。他们在勘州挨家挨户收集值钱的东西，再把那些东西囤起来，送到别的地方换钱。


    “别的地方是哪里，是谁收的，谁把钱给你们？”杨华枝步步紧逼。


    “我哪知道是谁啊，我们又没有去过，我们只负责帮忙找东西，都是那些年轻人去做的交易……”


    在被金满的刀鞘抵住喉咙之后，他们终于吐出了一个地名。


    西临。


    正巧，西临是他们的下一个侦查地点。杨华枝与金满对视一眼，继续问道：“那交易的人呢？”进行交易的人他们前两天已经碰见过了，甚至交手过，虽然他们现在和上头的组织已经断开了联系，沦为了弃子，但其中不少人还怀揣着希望，觉得他们已经完成了组织发放给他们的收集任务，他们已经通过了组织的考核。


    “进化神教。”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一步。杨华枝闭了闭眼，忍住揉自己眉心的冲动。在勘州搜查的这几天，有种鬼打墙的错觉，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地方，但无论往哪儿走，始终都停留在门槛的位置。也难怪侦查局的人对进化神教怨念颇深。


    “你们要安全区的纸币有什么用？攒了这么多钱，为什么还留在这里，没有去买安全区的户籍？”杨华枝问道。


    这些原住民手中的纸币不多，但按照他们说的那样，攒了这么多年的钱，想要买下一个安全区的户籍不是什么难事。但为什么过了那么久，他们手上仍然只有这么一点钱？


    他们的钱，到底哪里去了？


    “钱要留着寄给孩子啊。”


    听到他们的话以后，杨华枝皱起了眉：“你们孩子在哪？”


    “安全区里啊。”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他们把孩子送进安全区里生活，安全区会有专门的福利机构收养这些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而自己继续留在高危区里，赚更多的钱，再托关系寄给安全区里的孩子，让他们用。用他们的话来说，自己活了那么多年，吃过了很多苦，能耐得住，但孩子不一样，让孩子们过好一些，以后再考虑自己。


    “没必要。”杨华枝冷冷地打断了他们的话。


    “你怎么知道，他们去了安全区就能活得更好，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想要的是安全区的生活，而不是亲人？连亲人都不在身边了，他们还能快乐吗？”


    “你懂什么？”杨华枝的话激怒了其中一个原住民，她冲她喊着：“你以为是我不想留在他们身边吗？我们要活命啊，我们要钱啊，你知道一张户籍有多贵吗？”


    她喊着，身边的人拉着她，但她仍然哭喊道：“安全区里总比外面好，你们这些安全区里出来的人，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你知道我们这几十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们能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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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养活这么多年已经很努力了，现在我们有点实力了，想让他们去过更好的生活，有什么错？”


    她伸长手臂想要去抓杨华枝：“你告诉我，我有什么错？”


    金满用刀鞘将人隔开，被打中了手臂的原住民哇一声大叫，然后扯着嗓子喊道：“侦查员打人啦，赔钱啊——”


    现场乱作一团。


    杨华枝被推搡着向后退去，她冷眼看着吵闹的人群。


    都是这样，总是这样。


    杨华枝皱起眉，一种厌烦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握紧了拳头。


    “你生下的孩子，丢给别的人养，你真的放心吗？你还有钱，你为什么要留着，为什么不选择进入安全区去陪他们。你以为自己做的一切是为了他们好，你只是自以为是罢了！”


    杨华枝朝着他们大声喊道。原本喧闹的人群顿时一静，听见她的话，原本假意哭泣的原住民眼眶里飘出了几颗真实的泪滴，她逞强地冲着杨华枝的背影喊道：“你懂什么！”


    但杨华枝没有理会她，放下话以后就转身跑开了。金满想要追过去，刘麒麟拉住了她的手臂：“我去吧。”


    杨华枝没有跑太远，只是跑出了一个街道转角，在看不到任何人的角落里，她径直站着。


    刘麒麟追了上来，看着杨华枝说道：“我第一次看到你失控的样子。”


    “抱歉，有点情绪上头了。”杨华枝想要摸脸，却发现隔了一层头盔，她只好任由泪水顺着脸颊钻进衣领里。


    杨华枝一直觉得，自己和家里人的关系很好，他们无话不谈，又亲密无间，她喜欢家的感觉，喜欢和亲人待在一起。直到她发现，妈妈偷偷攒了半辈子的积蓄，就为了给她买下一个A区的户籍。那是她懂事以后第一次和家里人撕破脸吵了起来。她不明白妈妈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宁愿一家人分开，也要将她割离出去，送去A区。


    妈妈一直在说，去了A区，未来的生活就会焕然一新，等她去A区生活几年，成家立业以后，一定会感激她。她现在还小，不明白妈妈的苦心。


    杨华枝确实不懂，她只知道，如果进入A区以后，她就没有办法离开了。A区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即使是安全区，也有明显的层次与阶级。A区要远比其他安全区更加高级也更加森严，A区没有办法轻易出入，她要是去了，她就很难再见到她的家人。


    她不想要那样漂亮但又不自由的未来。


    她就是在那一段时间，在考核机构碰见了唐煜，当时的他告诉他，从心就好。


    所以杨华枝背着父母做了一个决定，当时她没有报考A区的管理局，她骗家里人说，自己没有通过A区管理局的笔试。家里人虽然遗憾，但念在她成功考上K区管理局以后，还是觉得欣喜，毕竟她的未来有着落了。


    其实，如果家里人再深入一点了解，他们就会知道，A区管理局和K区管理局的考核考试是在同一天，所以，她口中落选A区管理局考试的话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借口。她明目张胆地将谎言摆在了台面上。可惜，他们至今还不知道。


    杨华枝感到厌烦，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大人总是打着为了孩子好的名义，轻易地规划了他们的一生。这条路，真的对吗？通往成功的路上，就非得要牺牲掉所有吗？


    明明还有更好的选择，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为什么就不能让她试一试呢？


    “你还好吗？”刘麒麟看着她起伏的胸膛。


    “我不好。”杨华枝深吸了一口气：“非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