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赤峰山(四)

作品:《倾巢之下

    向晚被人拥在怀里,向后急速退去,与此同时,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提剑向前,几步点地,便杀至那几人身前,孟客长剑一凛,剑尖拨开扭曲的刀刃,他足下使力一个跃起,又自怀中摸出一只小巧浑圆的瓷瓶,只听得一道瓷片碎裂的清脆之音,霎时间黄雾腾起,一股难以形容的药苦气息弥散开来,阻了那几人的攻势。


    孟客善毒,他身上惯是带着些瓶瓶罐罐的,寻常的毒药经了他的手,毒性便会厉害百倍,有些时候只消得一撮粉末,便可叫人命丧黄泉。


    他当下掷出去的,倒非那般歹毒之物,黄雾之后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三人还未站定,一道寒光凛冽的剑气便将那靡黄色的雾气撕开一道口子,彦荷握剑杀来,毒气渗入她的双眼叫她双目充血,她已然杀红了眼,今日不在此取了向晚的性命,她誓不罢休。


    这一剑使了十足的力道,却被那男子只轻轻一个提剑,便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剑刃的薄铁不住地嗡嗡颤抖,向晚心下惊觉,此人的武功竟是如此深不可测,显然彦荷也察觉难敌,她只一怔,便收剑入鞘,才刚站稳,又按住胸口咳出了一口血。


    到底还是中毒了。


    她咬牙抹去嘴角的血沫,望向眼前那人,恨然道:


    “来者何人,我林渊楼在此惩奸除恶,替天行道,劝少侠莫要多管闲事,速速退去。”


    “替天行道?”


    见彦荷收了手,男子站定,迅速抽走了揽在向晚腰上的手,又向前几步,既挡在了向晚身前,又恰当地与人她隔开了些距离,面不改色道:


    “林渊楼栽赃陷害之事早便臭名远扬,你们借此迫害了不知道多少人,如今倒站在这里说起替天行道了?”


    他的声音好听,温润清朗,不疾不徐,有种新雪初融的暖意,向晚有些意外地抬起头,视线落在人的背影上,她劫后余生,悠悠叹出一口气,不免暗叹这世间的正道到底还是没有弃她不顾。


    彦荷越过那男子,直直盯住向晚,妄图从向晚的眼睛里瞧出些不一样的情绪来,她一双眼睛通红,面上浮起几分不自然的绯色,她自孟客的毒雾中穿过,中毒不浅,只是她当下全然顾不上了。


    她自也知道,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如何能记得住那些个将死之人的面容,但她却是至死也会将那人漫不经心地提刀刺向自己喉管的样子刻在心里,那般事不关己,仿佛杀人如饮水一般简单,轻而易举地就坐上了这雨落血梅唯一传人的位子。


    她恨这般轻易。


    她身世悲惨,是被师父在大雪封山的夜里捡上山的,师父疼她,护她,待她与旁人不同,她也最争气,日日跟着师父起早贪黑地练功,总不像那向晚,尽日里埋首在那竹林间的小破屋子里,人都见不到几次,于是彦荷心里早便打好了成算,雨落血梅百年来都只真传一人,自己定是这不二人选,只是。


    她困陷在回忆里,握着剑的手越发缩紧。


    只是那场最后的角逐,师父竟直接剥夺了她参与杀戮的权利,她殷殷切切地赶到洞口时,洞内的血水已汇成溪河,汩汩地灌入洞口湿软的泥土。


    越往里走,灌耳的惨叫越惊得她手指发僵,剑刃破入血肉的闷响渐渐近了,更近了,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觉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向晚将卷了刃的刀扔在她跟前,毫无停顿地又拾起另一把,继续向前杀去,擦肩而过的一瞬里,彦荷只看清了她眼里的倦意。


    凭什么?


    她抬手捂住了脖颈,手上一阵黏腻,再低头看去,血色弥漫,她倒抽一口凉气,冷风却好似从喉间灌入。


    凭什么?


    彦荷恨然收回视线,三年前她在向晚面前抬不起握着刀剑的手,于是三年来她日日磨砺,可剑尖还是生生止步于她的身前,彦荷咽下喉间的血,竟再没说一句话,领着那些冬瓜细葱白菜,一声不吭地走了。


    眼看着人就这么走了,向晚同样是心绪复杂,她是翻遍了脑子,也没想出这号人是何缘故与自己有这深仇大恨,只是眼下顾不得深思,那救了自己一命的男子正巧转过了身,抱拳倾身,端正道:


    “在下裴央,久闻梧桐阁阁主大名,今日得见,十分荣幸。”


    男子头戴玉冠,眼睫黑润,身量高挑瘦削,立在那如松如竹,身着玉色绣云纹的窄身锦衣,腰间配着柄长剑,他面上方端,剑眉星目,乌发束得一丝不苟。


    他的衣装俨然是个江湖人的打扮,却少见的束起了发,戴了顶莲瓣玉冠,倒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派头。


    裴央。


    她将这名字反复嚼了几遍,倒想起些不想干的玩意。


    方才所说的梧桐阁,正是向晚所立,而梧桐阁最为紧俏的生意,便是探听交易这江湖上大大小小,虚虚实实的各路消息,而孟客作为副手,便会挑其中那些个别开生面的,装在一只木匣子里带给向晚过目,向晚清楚地记得,前几日她才看到过其中一条:


    说是,近日里江湖上新挑出来了个喜好劫富济贫的侠士,一手剑术清逸脱俗,竟是无人能敌,于是一来二去,名声越来越大,竟传出个天下第一的名号来,此等名号实为罕见,往来渴望与之切磋者是数不胜数,凡是与之打过照面的,又无一不被其容貌打动,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这天下第一又传成了天下容貌第一。


    这下子,原先的那伙人可不干了,江湖儿女豪情壮志,总盯着张面皮瞧是何其肤浅,而另一边也振振有词,道是君子如珩,怎会不受人仰慕,两派人马是争执不休,最终还是有个闻名四海的说书人搜肠刮肚地拟出了个清新脱俗的名号来,唤作,舍命愿陪郎,美名其曰,此人剑术天下一绝,容貌举世无双,既是舍命,也是甘愿与之切磋一二,鉴于此名号实在是过于不堪入耳,双方皆是拍案而起,同仇敌忾,此等争端便也终于偃旗息鼓。


    想来让人忍俊不禁,但初次见面,向晚自不会当着人的面就笑出来,她抿了抿唇,道:


    “在下向晚,多谢裴公子路见不平,出手搭救。”


    裴央自是不知这人脑袋里的弯弯绕绕,他笑意温和,自方才便觉得这向晚年纪轻轻便坐上了一阁之主的位子,实在是年少可为,令人佩服,他正待要开口,却见向晚狡黠一笑:


    “裴公子果然不负这江湖上的好名声,今日初见,果真是飘逸出尘,宛若谪仙。”


    裴央脸上的笑意僵住,顿了半晌,竟自耳尖攀起一抹绯色,他轻咳一声,眼神闪躲,干巴巴地开口:


    “姑娘所说的,是什么名号?”


    向晚自诩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因此问过了礼,她便觉得仪礼到位,忍不住要出言打趣,却见人满脸的不自在,耳尖的红意仿佛火烧云般向着两颊漫去,她有些意外,怎的江湖无双的裴大侠竟是个如此面皮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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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到嘴边生生顿住了,拐了个弯,向晚口不应心道:


    “自然是,是公子的剑术,素有耳闻,听说人皆想与您切磋呢。”


    裴央仿佛松下了一口气,若无其事道:


    “梧桐阁盛名,我也多有耳闻,阁主年纪轻轻,劫富济贫,行侠仗义,颇有豪侠气度,裴某拜服。”


    这番话倒讲的向晚愣然,这梧桐阁是个什么玩意她可再清楚不过,便连阁主都是个手上人命官司如流水的,能有什么盛名,明面上是个情报组织,暗地里却是个暗探聚集地,如今叫裴大侠如此一本正经的讲出来,她想着便觉得头疼,不免揉了揉眉心,抱拳回礼,厚着脸皮应下了这份称赞。


    两人见面才不过半个时辰,向晚自觉自己荒废了十几年的江湖礼仪又被迫拎出来温习了一遍,从前杀个人总是不拘小节,有这呛话的功夫,人头都要落地三颗了。


    两人聊得是各有保留,沉寂片刻,站在一旁的孟客终于得了机会开口:


    “阁主,你中毒了。”


    向晚挑眉:


    “好眼力啊。”


    她其实也觉得奇怪,这孟客最是善毒,又是天生的一副好鼻子,不管是毒是药,只从他鼻下一过他便能心中有数,若依彦荷所说,此毒是早便淤在向晚体内,不知为何竟没有被孟客察觉。


    她正待要开口询问,孟客适时地打了个喷嚏,再开口的声音带上了些鼻音:


    “属下失察,没有第一时间便发现阁主身上的毒,未能护好阁主,等回去了便自去领罚。”


    “中毒?”


    闻言裴央有些意外:


    “能不能看出是什么毒?我这有临雪楼上好的丹药,能解奇毒,或许能有用。”


    向晚却没应声,她轻轻皱眉,反看着孟客道:


    “领什么罚?梧桐阁何时有了这等规矩,更何况那彦荷有备而来,岂是想防就能防的,等你回去了,好生找些药先治一治你的风寒。”


    再回过头看见裴央手脚麻利地递上来的那个小白瓷瓶,她连忙拒绝:


    “不劳烦裴公子了,这毒路数奇绝,寻常的丹药未必有用,还是不要白白辜负了公子的好意。”


    虽是不知道裴央同这临雪楼是何关系,但这临雪楼的药千金难求,向晚还是知道的,她梧桐阁是一贫如洗,自当敬而远之。


    孟客皱着眉,左右诊了好一会儿的脉,面色阴沉下来,那一脸药石无医的感觉看的向晚不禁咋舌,难不成自己就随口扯了个借口,倒真说准了是个难解的毒。


    果然担心的事情总会发生,孟客把手缓缓撤回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向晚。


    向晚心里反倒觉得稀奇起来,孟客这张脸向来是冥顽不灵,能从这木头的脸上看出些情绪倒是少见,只是瞧着他面上的阴云惨淡,向晚这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果不其然,孟客默了半晌,才低低道:


    “属下无能,此毒实在非比寻常,照理说中毒应当才不过几日,应当不难解毒,可从脉象来看,竟已实实在在的行遍了周身经脉,经脉闭锁,毒血淤满心窍,这才导致阁主武功尽废,我,我一时半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只想到有一味药兴许能暂作缓解,若想根治,恐怕还要从长计议。”


    武功尽废。


    向晚一时有些晃神,后知后觉的阴冷与寒意如一双手,攥住了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