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的马蹄声在原野上回荡，回响成这片空旷绝地唯一的旋律。惠芷玉盯着远处那隐约火光，笔直向前。


    火光离她越来越近，但眼前的山也越来越高大，直到阻隔了光线，她仰望着在黑夜中沉默的高山。


    “小姐，夜晚的山很危险，您别离开我们的保护。”李常安策马在她身侧，细心叮嘱。


    “知道，你们也要跟紧我，我记住方位了。”惠芷玉一甩缰绳，让马匹四腿迈动更快，直接栽入深沉漆黑不可见的密林中。


    能在原野上撒欢奔跑的马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下来，即便马蹄下是一条还算平坦的山路，但山体坡度、石块碎木铺陈，都使马匹无法加快步伐。惠芷玉一时间有些焦急，她回头看了看身后，以拳抵唇快速思考起来。


    圆圆肯定也在策马赶来的路上，她不能这样慢慢行路，一定会被追上的。但现在还不到下马的时机，还太远。


    只能驱除一切杂念，驾驶着马儿继续步步踏前。六道交错的脚步声陆续回响，惠芷玉在黑暗中凝神认真辨认着正确的方位，终于，他们来到了山道尽头，接下来只有尚未清除的杂草、藤蔓、高树，一片原始的丛林。


    “下马吧，我们走着去。”惠芷玉下令，踩着脚蹬降下，朝向她辨认出的东方阳河山迈步。


    李常安忽然横棍拦在她身后，说：“小姐，世子追来了，他现在离这里仅有五里，他有两匹马，应当是世子和影一。”


    “……如果你不在的话，他们四个能不能拦住那两人？”惠芷玉神色凝重。


    “拦不住，但我带两人亲自拦截，就能为您争取一个时辰。”李常安回。


    耳边是树叶被风吹刮的莎莎声，惠芷玉没有时间犹豫，她点了点头，下令：“侍卫队长李常安，去为我拖住世子一个时辰。你们两个，”她抬手一指善用盾枪的两名侍卫，“跟我走，保护我的安全。”


    吩咐完毕，六人小队顷刻间散为两组。一路在李常安的命令中整装待发守候小姐的后方，一路在惠芷玉的带领下披巾斩棘为小姐开辟前路。


    留在原地的三人成三角阵型，李常安双手持棍摆出架势，另两名侍卫握好尖枪对准来路。没让他们等待太久，踏踏声中，一匹飞冲而来的马被背上主人猛地拽紧缰绳顿步。


    马背上的游万洲俯视着李常安，面无表情：“李常安，让开。”


    “小姐有令，拦你一个时辰。”李常安右脚猛地踏地爆冲，跳跃而起，一棍劈向游万洲。


    兵器相接的乒乓声在遥远的身后隐约响起，惠芷玉顿了下脚步，扶着树干五指并拢片刻，松开指头继续向前。


    李常安他心里有数，应当不会真的伤到圆圆。惠芷玉不断宽慰着自己，为了转移注意力问身旁侍卫：“有听见野兽的动静吗？”


    “暂时还没有，小姐放心。”


    好，那就可以大胆前进。惠芷玉点点头摸出腰间的短匕，割开身前缠绕挡路的细枝，钻入树丛中。


    脚下有黄泥的嘎吱软烂，与啪嗒断枝的脆感。惠芷玉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夜晚闯入危险的蟒山，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被追击的紧张与窒息。


    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抑制狂乱的心跳，拨开眼前一丛草叶，视野瞬间辽阔开。那抹引路的火光在下一座山的不远处已经变得明晰，原来是山寨的木墙正在燃烧。


    近了，就快到了！惠芷玉扯出一抹笑，她抬脚正要落步。


    “小心！”左侧的侍卫忽然用枪尖挑飞她前方土地，她正眼一瞧，飞出去的是一条通体漆黑、张嘴露出尖牙的，蛇。


    “嘶——！”惠芷玉几乎是下意识抱住自己的胳膊，咬紧下唇。那条蛇刚刚好像要咬她了！这山上怎么还有蛇啊！


    任凭心中嘶狂，自己面上却控制住惊惧之色没有表现，“嗯，干得好，继续警戒。”下一步稳稳地踩上了前方的土地。


    火光在他们下山又上山的途中一直明亮，借着这抹明色，惠芷玉气喘吁吁地开始往上爬。或许是大军压境时已经先行清理过一波野兽，他们此行竟然都没遇见猛兽，不幸中的万幸。


    “到此为止了。”她绝对不想在此时听见的声音在紊乱的呼吸声中亮起。惠芷玉气喘吁吁，转过头去，将面目阴沉的游万洲望入眼底。


    “……都到这里了，你干脆跟我去见徐将军不就好啦。”她嘴上试图交涉，已经在慢慢朝山上挪动。


    “不准动。”游万洲话音刚落，谁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长枪森亮的枪尖已经抵上侍卫的咽喉，他的眼神堪称可怖，惠芷玉脚步一顿，不得不钉在原地。


    瞧了一眼僵在原地的侍卫，他们握紧武器，蠢蠢欲动，仿佛下一刻就将冷刃刺入游万洲身体，不顾咽喉的威胁。惠芷玉深吸一口气：“听他的，都不准动。”


    游万洲的冷目没有在两个侍卫脸上停留丝毫，只一直盯着她的脸，摊开自己另一只手，命令：“惠芷玉，过来。”


    “过去之后呢？”她问。


    “跟我回去。”游万洲答。


    “那我不要，”惠芷玉果断拒绝，从腰间掏出自己的短匕，“世子殿下，还是你过来，跟我去见徐将军吧。”


    仿佛是一阵风掠过，惠芷玉视线一花，转瞬间他就已经逼近眼前。她瞳孔猛地缩紧往后退步，却只感觉身前锁骨处被一掌狠力推去，完全不受控制地后飞，随后脊背重重一痛，撞上了坚硬的大树。


    在这样极近的距离之中，惠芷玉总算看清他夜色下的脸。游万洲唇角下压，目若寒冰，整个人都如一把出鞘的剑，压在她锁骨上的掌用力到令她前胸后背都在痛。


    “小姐！”在他身后，两名侍卫尖枪直直刺来。眼见两只长枪逼近，而游万洲居然丝毫不理会，甚至扔掉了手上武器来夺取她的短匕——该死，他居然敢做到这一步！


    她不得不发狠地踹上身后大树，抵着他的掌力忍着胸口疼痛扑上去，紧紧抱住他脊背，大喝：“你不要命了？！”


    两名侍卫的尖枪顿在她手臂前一寸。惠芷玉还在寒毛倒竖，腰间就被一双手臂死摁住，“我们走。”


    下一秒她的短匕同时贴住了她与他的脖颈，冷兵寒得动人心魄，惠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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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咬着他的耳朵，恨恨道：“现在就跟我去见徐将军。”


    “你不舍得伤我。”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这语气就能想象出他此时的心情。


    于是她笑了，手腕一转，刀刃转到了她的脖颈上。他们明明相互紧紧相拥，是天底下最亲密之人，但此刻在这把短匕的寒芒中，只能听见惠芷玉同样的冷言：“我是舍不得你，但我舍得自己啊，这么近的距离，世子殿下能阻止我吗？”


    “……”她没等到游万洲的回话，只有腰间勒紧的力道彰显出他此时究竟多么愤恨。


    “现在，跟我去见徐将军。”惠芷玉命令。


    “或者我还可以就这样拖住你，等到你力竭晕倒，就带你回去。”


    啧，这家伙执拗起来还真是一点都不理智，惠芷玉叹气，轻声问：“那你是打算在这里和我抱个一天一夜，被野兽突袭、山贼侵扰、或被巡防将士发现？”


    只能听见他略显急促的呼吸，惠芷玉发出最后通牒：“再不听话的话，这把刀就要染红了。”


    她似乎都能听见他恨恨咬牙发出的摩擦酸声，片刻后，他紧绷的身子终于松弛，声音也轻：“你真的……太招人恨了。”


    这无异于胜利宣言，惠芷玉弯起眼，谨慎地先松开右手，接替左手摁匕在颈，才松开左手。她握刀架在自己脖颈，笑容却灿烂：“可是你喜欢呀，我们走吧。”


    游万洲扫她一眼，拽着她的胳膊带她上山。


    目的已经达成的惠芷玉还有闲心往回瞅，她问：“影一怎么没来？”


    “在打架。”


    “哎，那赶紧把他们叫回来吧，前线这么危险，我们还需要他们保护呢。”说着，惠芷玉让一名侍卫折身去找李常安，让他们赶紧收手，来阳河山军营处尽护卫职责。


    考虑到护卫们哪怕赶路也需要爬半个时辰的山，惠芷玉依然催着游万洲往军营处走，他几乎是粗暴地硬拽，惠芷玉胳膊都被拽得生疼，抗议：“你轻点啊，我好痛。”


    “你还知道痛？”游万洲呵了一声。


    右手还得握着匕，她干脆左手在他胳膊锤了一拳，“你轻不轻？”


    “我不。”游万洲干脆拒绝。胳膊被生拽痛得她龇牙咧嘴，但在他引领下赶路速度奇快无比，连一盏茶功夫都不到，他们就掠上山地抵达了军营。


    看守军营的两名士兵长枪挺立，警惕地看着他们：“闲人免进。”


    游万洲面无表情，摘下腰间令牌扔给其中一人：“去找徐剑，本世子来监军。”


    “啊……是世子殿下？”士兵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他扔来的令牌，扫了一眼，“请您稍等，我这就去！”


    接令士兵飞跑深入营帐，另一名也赶紧收起自己的枪，陪笑道：“抱歉殿下，我们也不认得您，等将军那边来人了就放您进去。呃，这位小姐这是在？”他的目光飘向短匕抵着世子颈的女孩。


    都到军营门口，还去通报了将军，这回游万洲再想跑也跑不掉。惠芷玉这才笑眯眯地放下手，将匕首插回腰间，“没什么，那我就跟殿下一起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