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吾架起舞相胳膊，扶着他一步步逃离雷区：“开什么玩笑。”


    厄吾踹开一辆悬浮车，却发现天劫的道场早已将电子仪器破坏，悬浮车完全失灵。


    他一边寻找其他办法，一边说：“我们认识十八年，你早就是我唯一的家人，怎么会丢下你。”


    舞相鼻子泛酸：“可我刚才干了疯事，你不讨厌吗？”


    说起入道献祭，厄吾没好气：“之前和我说去考核，怎么突然参加献祭？”


    “……是查尔斯，他们要逼走你，我不想让你离开。”


    厄吾弹了下他的脑壳：“你傻吗？就为了这个？”


    白发青年力度不大，比起责怪，更像亲昵。


    眼看车子撘不了，厄吾干脆抱起舞相，向避雷塔跑去。


    天空厚重的云层中时不时闪过电光，跟着他们移动，恐怖的天劫随时可能降下。在危急情况下，厄吾声音平静从容，似乎无论什么困难都没关系。


    他说：“我确实不明白，你为什么拍开我的手。也不明白，为什么把我看的比命重要。”


    厄吾握住舞相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让他感受始终平稳的心跳。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但这里没有任何感觉。”


    无论喜悦还是悲伤，愤怒还是抑郁，在厄吾心中，任何情绪都无法留下痕迹。道是极致、深刻的情感，连普通情绪都没有的厄吾，如何拥有道？


    他浅灰色的眼睛空茫又平静，没有焦急，也没有悲伤。


    他说：“我没有回应的能力，别再试图爱我了。”


    因为你会受伤。


    口口声声说自己毫无感情的小吾，现在还帮助他逃命。


    舞相突然很难过。


    原来小吾这么多年一直以这种状态活着，舞相还以为他只是情绪稳定。


    没有感情是什么样的？


    是每天早上醒来，知道自己要去上学，却不知道坚持的意义。


    是吃下每一口食物，知道它的味道，却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表情。


    是明明得不到任何反馈，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依然日复一日坚持着正常。


    太可怜了小吾，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了这么多苦，让舞相心疼的发紧。


    这样的小吾，这么可怜的小吾，真的——


    太可爱了！！


    舞相眼中冒出红心，道币瞬间飙升，天空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


    厄吾：“……什么情况？”


    舞相脸色通红：“对不起，没忍住心理活动。”


    厄吾纳闷，这种时候还想什么？


    但说话的这几秒，道币再次飙升，马上就到一亿了，他们离避雷塔还有一段距离。


    厄吾冷酷无情：“不管想什么，憋着。”


    “好的（爱心）”


    舞相的道币每时每秒都在变化，道币不能在变化时转移，如果不是这样，他们或许可以互相转移道币度过一劫。


    九千九百一十八万、九千九百三十六万、九千九百五十五万、九千九百九十七万！


    避雷塔就在眼前，最后几秒，厄吾加快脚步滑进塔内，半跪在地。同一时刻，道币达到了一亿！


    "轰轰轰！！"


    紫色的闪电将天空一分为二，如龙卷风般折出锐利的笔锋，惊龙般扑下！


    避雷塔瞬间被劈成碎石！


    厄吾被尘土呛地咳嗽几声，飞烟散去后，他睁开眼看向周围，只剩一片废墟。天空的雷电似乎知道他们钻空子，正在酝酿着下一波。方圆万里，只有他们还伫立着。


    天劫之下，众生平等。


    又一道天雷即将劈下，舞相动了动尚未恢复的身体，勉强站起来，盯住天空的目光狠厉。


    想伤害小吾？先踏过他的尸体吧！


    轰隆一声巨响，紫色电光将昏暗的天空照亮，宛若白昼。在闪电即将击中舞相时，红发青年抬起手臂，头顶出现一个巨大的粉色爱心，将雷电悉数挡下。


    厄吾微微睁大眼睛：“……猛男骚粉？”


    舞相转向厄吾时，又变得尴尬不好意思，小声说：“小吾不要嫌弃我……”


    厄吾神色复杂：“倒也不是嫌弃，只是没看出，原来你有一颗……咳……少女心。”


    看似可爱卡通的粉色心心威力强大，在和天雷的对峙中隐隐占据上风，缓慢抬升。


    漫长的拉扯后，就在天雷势弱，蕴含道力的电流变细，即将熄灭时，又一道天雷劈下，宛若行星碰撞的冲击，将粉色心心砸出裂痕。


    舞相手臂在颤抖，伤口因为巨力崩裂，眼看快要支撑不住了。


    粉色心心碎裂，余波让舞相猛地吐出一口血。


    但天劫仍不肯散去，还在酝酿下一场风暴。


    不过刚才的对冲里，舞相感受到天雷的道意只针对他一人，刚才小吾离他太近才会被误伤。只要小吾离开，就不会有事。


    天劫说他违逆天理，今日必诛，只有放弃入道才有一线生机。


    要他放弃自己的道？


    怎么可能。


    厄吾扶住舞相，发现红发青年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舞相对他笑了笑：“我有对付天劫的办法，只不过威力太大，可能误伤。小吾先离开吧。”


    厄吾明显不信，他看出舞相已经心存死意：


    “要我离开可以，你先发誓自己能活下来。”


    舞相无言以对。


    厄吾：“让我来吧，你先休息，睡一觉就没事了。”


    舞相哭笑不得：“雷还劈着呢，心多大才能睡着啊！”


    小吾只是普通人，虽然他力大无穷，身体素质强到离谱，一拳一个查尔斯……但他只是个柔弱的普通人，吧？


    舞相怎会让他挡在自己面前？


    他已经力不从心，依靠厄吾才勉强站立。周围狂风呼啸，天空雷鸣电闪，只有拉住他的手始终温暖，充满力量。


    真的好喜欢小吾啊。


    天空的雷暴骤然加大，舞相心中的爱意每深一分，离死亡就更进一步。


    这种危急时刻，舞相突然和厄吾说：“你知道我的道是什么吗？”


    “有什么话待会再说。别放弃，你能活下去。”


    舞相摇摇头：“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他已经使不出多少道力了，天劫却仿佛无穷无尽。


    舞相认真看着厄吾的眼睛，直到现在，还为里面浅淡的颜色着迷。


    “我没有入舞道，临死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


    “明明答案就在眼前，我却下意识回避，大概因为清楚，只要选择这条道，就是不归路。”


    因为你的眼中，对我没有丝毫爱意。你说没有情感，所以一辈子我都得不到回应。


    即使今天活下去又怎样？


    小吾无法爱上任何人，他要继续苦涩的暗恋，继续永无止境等待？


    与其这样，不如用这条平凡的命，换你永远无法忘记我！


    天雷积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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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云层发出巨响，回彻在整个天地，粗壮的闪电飞瀑般落下，劈向舞相。


    红发青年死死盯住厄吾，笑容病态又执着，厄吾下意识松开手想要后退，舞相却紧紧抓住他：“因为——”


    天雷即将靠近。


    舞相张口：“我爱你。”


    刚说完，红发青年七窍流血，气息瞬间断绝。天雷戛然而止，失去攻击目标后，原地溃散。


    厄吾睁大眼睛，下意识接住舞相倒地的身体，发现他的腹部瘪了下去，口中溢出内脏碎块。


    舞相一瞬间用道力搅碎了自己所有的内部器官，来保证立刻死去，不留一丝余地。


    厄吾声音颤抖：“……舞相？”


    他有些茫然地试探红发青年的鼻息，又听了听他的心跳，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舞相死了。


    厄吾神情悲恸，但巨大的难过很快消弭无形，周围又出现星雾。


    痛苦经久不息，很快，厄吾再次心痛如绞，又被平息下去，星雾更多。如此反复，星雾已经浓郁到无法忽视。


    天劫消失后，人群再次围聚回来，像食腐的鸦群。查尔斯夫妇来到最前方，看到舞相的尸体泪流满面，痛哭不已。


    “历经天劫，殉道而死。这是世间最荣耀的死法，不愧是吾儿！”


    查尔斯带头鼓起了掌。


    慢慢的，鼓掌的人越来越多，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在延绵不绝的掌声中，众人齐颂：


    “命如烟云，吾道永恒。生为求道，死亦求荣！”


    “命如烟云，吾道永恒！”


    “生为求道，死亦求荣！”


    舞相因为身死，他的道币逐渐降为0，与此相对，所有围观人的道币在逐步提升。


    【检测到为殉道者鼓掌，道币+1000】


    【检测到求道的强烈渴望，道币+10000】


    【检测到……】


    这就是众人匆忙返回的原因，入道献祭本身就拥有无上道意，只要观看就能获得大量道币。他们确实心存敬意，也确实——不放过一丝口边的肥肉。


    他们像贪婪的鬣狗，既向强大的神明俯首，也会在神明倒下后，上去撕咬。


    毕竟现在所谓的“神”也只是能力达到神道级别，和远古神明意义完全不同。


    你能当神，我为什么不能？


    抓住机会搏一搏，说不定我就是下一个神！


    舞相的道印慢慢熄灭，道币彻底归零。与此同时，众人获得道币也达到顶峰。


    一座大厦倒下了，朝圣的信徒便蜂拥而至，上前撕咬，拼命汲取养分。假以时日，一座座倒塌的残壁必会供养出新的大厦，再周而复始。


    在这片互相蚕食的原始丛林中，谁又能幸免？


    人死后，清洁机器人会清理现场。小机器人收到指令，来到荒芜的天灾现场，一眼就看到中间的厄吾。


    它眼睛发亮，靠近注意到厄吾怀里抱着尸体，热心说：


    “人！我帮你收拾垃圾呀！”


    它伸出机械爪，想抓住尸体，却被厄吾一把抓住。


    “……别碰他。”


    白发青年低着头，语气冰冷到让机器人有些难过。厄吾抬起头，机器人这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厄吾早已泪流满面。


    他说：“这样荒诞的世界，还要继续到什么时候？”


    星雾已经凝实，将空间变成宇宙星辰。厄吾浅淡的眸色逐渐变化，无比夺目。


    他说：“不如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