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生死公主

作品:《佛槿女帝

    佛槿心中陡然一惊。她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姐姐此刻下落不明。


    她怎么可以这样轻易赴死?


    燕国自建国之始,便有兴宪公主掌兵之事。后又有武宗皇帝因为唯一的儿子兴兵叛乱,最终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长女南康公主,由此开启了燕朝女帝登基的先例。


    昭献帝与丘敦皇后并无男性后嗣,云昙公主深受帝后的宠爱,自然而然被立为了帝国的储君。她并没有辜负父母和满朝臣子的期望,在燕国最危难的时候,她毅然挺身而出,率军与西凉人搏杀,失陷于战火之中。


    她的姐姐,马上就要定下夫婿,成为燕国最幸福,最美丽的女子。可是这一天,竟然再也无法到来了。


    云昙公主维护了燕国皇室最后的尊严,却付出了让人难以承受的代价。


    佛槿看着匕首上殷红的宝石,想到至今下落不明的姐姐,双眼浮起氤氲。但握着匕首的这个黑衣人显然是敌非友,她不允许自己在对方面前露出软弱的神色。


    佛槿握紧了拳头。她想起姐姐在尝试教导自己剑术的时候曾经说过的话:一个优秀的剑客,首先要握紧自己的宝剑。即便身处险地,也不能让兵刃失于敌手。


    与云昙不同,佛槿从未在武艺上下过功夫。她也从未像此时此刻一样痛恨自己,痛恨那个好逸恶劳,仗着父母宠爱便不思进取的自己。若是她有姐姐一样的剑术,怎么会连匕首也握不住呢,又怎么会落到束手无策的境地。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因为自己心神动摇,就忘记了姐姐还深陷险地。


    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佛槿却浑然不觉。她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伸手从黑衣人那里接过了匕首。


    她的声音不再像方才那样傲气十足,而是低沉了一些,听在耳中,却让人觉得更加坚定。


    “燕国的公主自然有燕国人来营救。”她重新握紧了匕首,细白的手背上隐隐显出青色的经络。


    然后她将匕首还鞘,放入怀中。对于一个即将亡国的公主来说,死或许才是最简单的一条路。而她已经转过身,准备选择一条更加漫长,也更加艰难的路。


    黑衣人眼中闪过连他自己都几乎不曾察觉的赞赏之色,他道:“昨日云昙公主是由北门杀出,却是在城外的横桥附近被人射下马的。”


    佛槿心中一紧。


    黑衣人接着道:“清晨打扫战场的凉军并未找到公主的尸身。”


    他看着佛槿,对她会有什么样的回应很是好奇。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点过墨雪卫战死者的数量吗?”


    黑衣人摇摇头,道:“具体数量不知,不过公主落马的时候,正值混战,有几名墨雪卫杀出重围冲向了她,到底有没有救出公主来,却是我们不得而知的事了。”


    其实墨雪卫出城、战死,乃至踪的数量,凉国人早就掌握了。他故意没有回答,是不想让佛槿知道的太多。


    佛槿也并未纠结这个话题,点点头,立刻将他想要交换的讯息说出来。她道:“夏侯氏从不欠人恩情,今日你所寻的人,已经被送出了宫城。你留在此处也无济于事了,如果我是你,我会等在城门附近。”


    “为什么是城门附近?”黑衣人追问道。


    佛槿微微抬起双眸,道:“因为在那里动手最方便。”她看着对方,即便蒙着半张脸,也不妨碍她看到黑衣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黑衣人陡然一惊,他意识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被佛槿看穿,还不等他回应。佛槿已经接着道:“都城西门内有兰陵公主修建的长秋寺,素以建兰闻名。初怀公主登基后又在寺内建造了一座七层的浮屠塔,从第五层的北窗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西门的城门。百步强弓,足以夺人性命。”


    这是两人见面后,佛槿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她甚至帮他安排好了动手的地方,条理清晰地分析地形。就如同她之前所说的,她身为夏侯氏的公主,从不亏欠他人。既然她因为黑衣人而留下了性命,也认清了自己该承担的责任,那么她就要立时还掉恩情。


    既然燕国已经投降,自然会有纳降的仪式。到时候燕国所有的人,包括姚妃一定会徒步走到西凉军面前。


    “那是最好的时机。”佛槿语气平淡地将这些推测告诉黑人,仿佛她和黑衣人不过是闲聊几句帝京的八卦而已。


    然后她顿了顿,道,“而且城中的守卫早无作战的心思,想要潜入长秋寺,易如反掌。”


    “你倒想得周全。不怕我为了保守秘密,将你除掉吗?”黑衣人沉默了片刻,没有否认她的猜测,反问道。


    佛槿第一次说出他的目的,其实都是为了让他在吃惊的情况下,毫无防备地听到“西门”这个地点。而这第二次交锋,实则在试探他的身份。黑衣人听到“西门”两字,没有多余的担忧,说明他已经确认纳降的地点就是西门。西凉太子身边能够得闻这样大事的人,不过寥寥几人。


    黑衣人乍闻姚妃的下落,没有想到这一层,现在反应过来,杀心立生。


    佛槿微微仰首,轻声道:“我想,你恐怕没有机会了。”


    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黑衣人如果此时动手,必然难以及时脱身,那么后续的行动也会受到影响。


    黑衣人当机立断,纵身从窗户离开,只留下了一句话:“你很聪明,一定可以找到你的姐姐。但是,千万别弄巧成拙。”


    别来探寻我的身份。


    看了一眼黑衣人离开的身影,佛槿便回身去寻素服了。她并不因为自己压中了对方的身份而沾沾自喜,燕国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对于她来说,其他任何事情已经不再有意义。方才的试探,不过是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并非软弱可欺之人。


    既然是西凉太子身边的人,以后,他们恐怕还会遇到。


    “殿下,殿下您在里面吗?”富郦略显焦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佛槿还没有来得及回应,殿门就被粗暴地推开了,她的母后——方才在明光殿前镇定自若将一国之君绑起来的丘敦皇后焦急地冲了进来。


    看到女儿安然无恙,丘敦皇后松了一口气,不自禁地踉跄了一小步。佛槿连忙扶住母亲,道:“母后,您怎么了?”


    丘敦皇后扫了一眼女儿,慢慢地问:“你怎么还没有换上素服?”谁也没有留意到,她身后的富郦默默收回了伸出的手。


    佛槿张口欲言,终究说不出话来,只能低了头。她隐隐有种感觉,母亲竟好像已经知道方才自己要做什么,所以才会如此激动慌张。


    丘敦皇后转瞬间就恢复了镇定,她不再追问佛槿,只道:“把你的素服拿来,母亲帮你穿吧。”


    富郦又变回了那个若有若无的影子。他悄无声息地退到殿外,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他终于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佛槿根本不知道,皇后和富郦两人刚才是多么的惊慌失措。因为丘敦部的卫士进入宫城的举措引发了其他七部和宗室外戚的骚动,所以富郦和丘敦皇后在绑了昭献帝后,不得不紧急赶到朝会的大殿上去弹压此事。


    西凉大军势如破竹的攻击已经让燕国大臣们都吓破了胆,但看到丘敦皇后绑了昭献帝,他们还是鼓噪了起来。


    可惜在丘敦皇后面前,这些人根本不值得多费心思。


    依旧身着戎装的皇后不假辞色,只说了三句话。


    “今日燕国势败难以挽回,为了保全大燕血脉,本宫与陛下已经决定投降西凉。”


    “在座诸位皆是燕国栋梁,若有堪承其事者,自可到明光殿来取玉玺。”


    “今日未时,西凉受降,地点由他们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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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几个宗室长辈明显露出愤怒的神色。可是第二句话落在众人耳中后,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待到三句话说完,大殿里已经落针可闻。


    丘敦皇后的目光依次落在诸人身上,夏侯氏们躲避着眼神,仆兰氏和莫延氏低下了头……


    站在她身后的富郦清楚地听到一声混杂着失望的叹息。


    丘敦皇后不再理会这些人,她疾步赶回自己居住的昭阳殿,一边派人去给西凉人送信,一边安排城中的事务。


    昭阳殿中尚存数位忠心的宫女,早就依照之前的安排,捧出了素服以备皇后穿着。富郦的眼神和那雪白的素服一触,就忍不住移开了,他轻步退到殿外。昭阳殿掌事卢姑姑服侍着丘敦皇后脱甲换衣。


    “也不知道小公主哪里是否还有人。”卢姑姑素来疼惜佛槿,忍不住多言了一句。


    丘敦皇后的脑海中实在有太多的事情了,一时之间并没有听清卢姑姑的话,随手将腰间的宝剑放在案几上,顺着答道:“这种时候,她也应该承担起自己责任了。”


    责任?


    这个词在丘敦皇后的心中盘旋一圈,她猛地一惊,脸色大变,转身就要朝外走。但是身上的素服还未妥帖,她差点被衣带绊倒。丘敦皇后反手抽出案几上的宝剑,斩断衣带,冲出了殿门。


    富郦吃惊地看着衣冠不整的皇后,在明光殿内,面对昭献帝的质问,皇后都能冷静自持,怎么突然如此慌乱?


    丘敦皇后看着自己最忠诚的护卫,只说了两个字:“佛槿!”


    富郦怔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两人顾不上多言,急匆匆朝着佛槿的寝殿奔去。护卫在昭阳殿外的丘敦族卫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紧紧跟上。


    “不会的,不会的。”


    一路上,皇后的白色衣襟在富郦眼前翻飞,他心中反复念着这三个字,希求事情不要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还好,当他们闯入佛槿的寝宫时,年幼的公主安然无恙。


    虽然,他们都看出了公主的异样——她离开明光殿有一段时间了,竟然还没有换上素服,显然出了事情。但只要人还安好,就已经足够安慰了。


    尽管皇后没有提起过,可是富郦知道,她的心中一直惦记着失踪的大女儿。然而,身为皇后的她不能抛下一切去找寻。那么留在身边仅存的小女儿,就更不能有万一的闪失。


    富郦抬头朝着天际望去,不知道西凉人会选择哪道城门。他心中微微叹息,希望云昙公主吉人天相,只要有一线生机,皇后一定会救出她的。


    殿门轻响,换好素服的母女俩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丘敦皇后恢复了平素自若的神情,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她只是在晨间想起自己的女儿,随着心情来探望佛槿而已。


    她看了看远方的朝阳,知道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她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对佛槿道:“走吧,西凉的使者应该已经到了。”


    佛槿微微低头应了。而富郦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丘敦皇后,然后在对方发觉之前,低下了头,默默跟在皇后和公主之后。


    通常这样的场合是云昙陪着昭献帝出席的。而现在,燕国的沉浮已经落在了这对母女的肩上,她们两人仿佛重叠的影子,行走在宫城幽微的甬道上,去迎接燕国的命运。


    西凉的使者姚和泽穿着正式礼服,看上去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场战争的结果,提前准备好了服饰。


    当然,这只是一个巧合。


    此次领兵的太子姚政率军十万,的确拥有不容小觑的实力。但他能够势如破竹地攻到燕都洛邑,却是靠了几分运气。


    原本这个月十五乃是云昙公主十六岁的生日,燕国为北地霸主,北地诸国纷纷派遣使者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