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作品:《春色烧骨

    如玉书斋。


    “下月初七,我要在旷月堂宴请诸位好友。”谢庭钰双手抱臂斜倚着书架。


    棠惊雨仰着头正在挑选书架里的书,闻言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你一道去。我将你介绍给他们认识。”他的兴致实在高,说话间都带着轻浅的笑意。


    她骤然愣住,胡乱抽出一本《伤寒杂论》,捧在手里捻着书角翻动,目光却转向身旁的郎君。


    她说:“我听说,大人的朋友都是玉京城里的大人物。”


    “是。一个是三皇子,现任禁军马军指挥使。一个是平阳侯世子,现任刑部侍郎——”


    他瞧着她的脸色不大好,自然以为她是在忧心大人物不好相处,便改口道:“这些官阶位名听上去唬人,但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你不用担心。”


    仿似苦酒入喉。


    她先前以为,这位大人会与其他男子不一样。


    原来都是一样的。


    一样会为了仕途前程,将女子当物件一般奉给权贵高官。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侥幸自己长年练就的冷心肠,不过初初心动,还可脱身,不像曾经醉花楼里的姑娘,沉溺情爱后才猝然发现枕边人的恶相,落了个凄惨悲凉的下场。


    难过犹如潮涨,起初缓缓攀升,然后眨个眼的功夫,已经澶漫至能将岸边的人溺亡。


    恨是真的。


    此时的喜欢,也是真的。


    看着眼前姿容俊雅的郎君,棠惊雨慢慢笑起来,走上前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抱住,头靠在他的肩上,温顺地说:“嗯。大人的朋友,一定也是好人。”


    谢庭钰的心怦怦直跳,怔愣片刻,才抬手回抱她,手臂渐渐收紧,当下只觉心境阔明。


    倒果为因。


    人一旦认定某个结果,就会固执地认为,眼前所发生的任何一切,都是为了成就那个结果的因由。


    所以当谢庭钰问她要不要裁新衣,缝新鞋,做首饰……的时候,棠惊雨都觉得他只是为了能更好地向那些大人物展示她这个“物件”。


    甚至武断地认为,他教会她这么多东西,将她养得这样好,都是为了能将她卖个好价钱。


    锦州距离玉京十万八千里,她却仍觉得困在“醉花楼”里。


    谢庭钰没有察觉到她那幽微复杂的情感变化,只当她偶尔的出神是在忧心届时宴会上的人情往来,便宽慰她说:“你不用忧虑。莫说我的几位好友,就是他们的妻妾,也是极好的人。断不会为难你的。”


    二月末。


    海棠树打着紫红色的小花苞,仿佛只差一场酣畅淋漓的雨,它们就能铺天盖地地开个尽兴。


    “奇怪,最近是有什么好事吗?”陆佑丰在谢庭钰的面前坐下,边提壶给自己倒水,一边说,“你怎么看上去这么高兴?”


    谢庭钰适当收敛笑意,不着痕迹地找借口:“‘叶上飞’无处可逃了,一想到要将此等恶人送进牢狱,大刑伺候,我就觉得痛快。”


    陆佑丰想了想,点头:“也是。”


    不多时,有人禀报在码头发现“叶上飞”与其党羽的踪迹,谢陆二人握紧腰间的佩剑,立刻起身赶往码头。


    抵达时,柳世宗携刑部的人已然控住场面。


    无关人等都被护送下船,只一名女子被“叶上飞”挟为人质。


    谢庭钰前来一看,顿时震愕,整个人僵在原地一瞬,转眼就冷静了下来。


    甲板处一片混乱,有着明显的打斗痕迹。


    剩有的三名党羽提刀挡在“叶上飞”前面,营救人质的难度陡然提升。


    柳世宗与其谈判:“将她放了,换我来当人质,我的命更值钱。”


    “叶上飞”正犹豫,先喊道:“把刀放下!”


    “不准放!”谢庭钰沉着一张脸夺过旁边官兵手上的弓弩,尖锐的弩箭直直对准“叶上飞”。


    “倒是巧了。你手上的人质,正是我找了两日的小贼。她偷了府里的金银,还摔了一块我最喜欢的方砚。”谢庭钰冷冷地盯着易容成普通妇女的棠惊雨,“我早就想弄死她了。”


    易容化形,一双眼睛总是难变。


    别人或许认不出,但他太熟悉那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了。


    谢庭钰身后的曹子宁与章平洲听了这话互看一眼,默契地行动,一个走到陆佑丰身旁,另一个靠近柳世宗。


    “叶上飞”狞笑道:“好啊,那我替大人动手。”


    “住手!”陆佑丰急忙喊道,“你若敢动手,绝无活路!”


    柳世宗也急声道:“都把武器放下!”


    谢庭钰:“不许放!”


    身后的官兵们面面相觑,弯着腰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将手上的武器放下。


    谢庭钰依然举着弓弩,气定神闲地开口:“‘叶上飞’,你把人杀了,我替你安排活路。”


    “叶上飞”可不傻,真把手里的人杀了,他们就彻底没活路了。


    “不动手?”谢庭钰将弓弩往下一挪,对准棠惊雨的额头,“只好我来了。”


    曹子宁与章平洲拔刀,将刀锋架在柳世宗与陆佑丰脖子上,示意周围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柳世宗:“你们干什么?!要造反吗?!”


    陆佑丰:“谢庭钰,你切莫为了立功枉顾他人性命!”


    “叶上飞”汗如大豆,霎时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想干什么,三名党羽更是举棋不定,纷纷忍不住要回头看一眼老大的指示。


    正在腰间茄袋里掏东西的棠惊雨骤然僵住。


    恰在这时,谢庭钰出声:“喂,那个穿黑衣的,头往左偏一些,免得做了小贼的替死鬼。”


    三人惊恐地回头,紧紧盯着谢庭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或许是谢庭钰的神情态度,与他们见识过的为了立功不择手段的寻常贪官太像,且追查“叶上飞”的确耗费诸多心血,不能再让此人逃脱。


    故而陆柳二人真以为谢庭钰为了立功魔怔了,当下决意挣脱曹章二人的控制。


    四人扭打起来,身后的官兵更是茫然无措。


    陆少卿:“谢庭钰你个小人,我真是错看你了!”


    柳侍郎:“王八蛋!我必参你一本!”


    混乱惊疑之际,一团呛鼻且遮挡视线的白烟迅速裹住“叶上飞”一行人。


    咻——


    弩箭射出,箭尖没入“叶上飞”眉心。


    谢庭钰边跑边将手上的弓弩奋力往前砸,一举击中最左边的一名党羽。


    棠惊雨借机从空隙中飞快跑出来。


    在她摔倒之际,谢庭钰屈膝跪下,伸手接住惶恐惊慌的棠惊雨。


    彼时,一贯冷静的左少卿心跳如鼓,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他后怕地紧紧搂住怀里的人,嗅着她身上特有的雪松香,激荡的心绪缓缓平复下来。


    在谢庭钰冲出去的下一瞬间,曹章二人马上抛下陆柳二人,立即提剑往前冲。


    陆柳二人怔愣一瞬,转眼明白如何一回事,随之冲向船头抓拿凶犯。


    谢庭钰松开棠惊雨,低头去看她脖颈处的伤口——不深,浅浅的刀痕,洇出一道血痕。


    他往她的茄袋里翻找,拿出一瓶价值千金的金创药,胡乱倒在掌心,捂在她的伤口处。


    方才生死之际,棠惊雨还没回过神来,如今脖颈处的痛楚袭来,叫她立即回神,垂头痛哭。


    他此刻恨她恨得要死,仍强装镇定地问她:“还有哪里受伤了?”


    她听不进去任何声音,只知道哭。


    “你——”他是咬牙切齿,“我是真想弄死你。”


    他在赶来的路上便得知,这是一艘去灵州的货船。


    灵州,灵州!


    又是灵州!


    灵州到底有什么好的!


    明明我都说了,要将你介绍给好友认识!


    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他在心里扭曲地怒吼,脸上依然沉冷如冰,但见她哭得实在厉害,只好无奈地抬手,轻抚她的后背以示宽慰。


    船头处的动乱很快就处理完毕,曹章二人赶来禀报。


    谢庭钰冷淡地应了一声,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步履稳健地下船。


    此举可谓是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


    大理寺,左少卿休息的厢房。


    “欸——这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找个婆子——”


    “不必。”


    谢庭钰捧着一套干净的衣裳就往厢房里去,木门“砰”一声关紧。


    “这,这——”陆佑丰怔愣地看了看周围的三人,“这成何体统啊!”


    柳世宗似有所觉,上前拍拍陆佑丰的肩膀,点明:“这不明摆着的嘛。”


    陆佑丰愣了片刻,才醒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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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柳世宗看向门神一样的曹子宁与章平洲,后知后觉地笑道:“我说,你们这招厉害啊,把我们骗的团团转,真不怕‘叶上飞’会失手?”


    曹子宁看地,章平洲看天,并不作答。


    陆佑丰:“此时回想起来,依然觉得惊险。不过你们几个怎么能做到如此默契的?”


    曹章不语。


    默契是自然默契,去年夏,谢大人就在府里演练此等危机逃脱。就是“凶犯”一角,他俩都扮演过好多回了。


    柳世宗:“这姑娘,在谢府里待了好长时间吧?”


    陆佑丰拉长耳朵去听。


    曹章装聋作哑。


    里屋。


    剥开棠惊雨的衣服才发现,她身上还有几处青紫色的瘀痕,多半是被挟持的过程中留下的。


    谢庭钰气得要死,若不是现在身处大理寺,他必然要她好看。


    药酒倒在掌心,掌心揉搓在淤青上力道并不小,简直是特意要她难受。


    她咬着袖口,痛得双肩颤抖,不敢在他面前哭出声。


    他不解恨,搂住她不让躲,低头在她左胸处靠近心口的位置,用力咬了一口。


    她几近痛昏过去。


    瞧着她胸口处那紫红色的齿痕,谢庭钰稍稍解恨,替她穿好衣衫。


    起身一看,虚弱地靠在榻上的姑娘,容貌清绝,身形窈窕。


    他苦笑一瞬。


    险些忘了,在易容化形这一方面,他是稚子学生,她才是学识渊博的老师。


    谢庭钰拉开木门,阴沉着脸让陆佑丰与柳世宗进来问口供。


    厢房里的气氛,十分微妙。


    陆佑丰抬眼一看,落座在方桌前的女子很眼熟,再一看,他惊讶道:“棠姑娘!”


    柳世宗闻之大惊:“你怎会认识?”


    “欸——”柳世宗上前一步,“这,这张脸,这个身形——”


    陆佑丰感慨道:“有幸见过一回。那易容化形的技艺,实在厉害。”


    柳世宗也忍不住惊叹:“确实。”


    谢庭钰不耐烦地开口:“还问不问?”


    四人坐在四方桌前,每个面前各有一杯热茶。


    棠惊雨将今早上船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与三人交代清楚。


    原先凶犯是要挟持一个小女孩,她上前帮忙时,被“叶上飞”捉了去。


    谢庭钰冷声问道:“你上船做什么?”


    棠惊雨:“自然是乘船。”


    谢:“去哪儿?”


    棠:“去想去的地方。”


    谢:“什么地方?”


    棠:“与此案无关。”


    陆柳二人看一眼谢庭钰,又看一眼棠惊雨,在那二人极为诡异的氛围里,抿唇噤声。


    谢庭钰气得握紧双拳,恨恨道:“好得很。”


    陆佑丰不懂风月红尘,摸不着头脑地说:“嘶——我说你俩这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上回装不熟,这次都更衣上药了,还装不熟?”


    早已成家的柳世宗没吱声。他明显知道这俩人怎么回事——闹别扭了呗。


    棠惊雨清楚另外两位大抵就是谢庭钰的好友,只觉心底一阵恶寒涌起,冷着脸说道:“小女一介贱民,可不敢跟高贵的谢大人攀上关系。”


    暗含讥讽的一句话。


    谢大人没能控制好自己,倏地站起来,身后方凳“咚”一声摔在地上。


    他气到浑身发颤,指着棠惊雨说:“像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根本看不上。”


    “这话可不兴说啊!”柳世宗惶惶失色,连忙转头替气昏头的好友解释,“他这完全就是气话。棠姑娘,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谢庭钰回身走到门前,阴沉着一张脸回头看他们:“你们很闲吗?还不走。”


    现下是公务要紧。


    陆柳二人连忙起身,施礼拜别棠惊雨。


    关上门后,谢庭钰对曹子宁与章平洲吩咐道:“看好她。要是跑了,我杀了你们泄愤!”


    曹章齐声:“是。”


    望着前头步履匆匆的谢庭钰,陆佑丰喃喃道:“噫,方才不还说看不上吗?现在又这么紧张了?”


    柳世宗掖着袖角擦冷汗,闻言“哎哟”一声,说:“你可少说两句吧。”


    此番闹剧,真个是:


    欢情薄,阴差阳错。


    两心误,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