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天数茫茫不可逃

作品:《绥绥狐言

    是个晴好的天气,飞云冉冉,山光漾漾。


    渡心一大早便下山度善去了,嗔兔在小窝中睡得四仰八叉,痴鳖默默潜在池底静思。还没到往常弥迦来玩的时辰,整个银杏寺只有贪鼠在活动。


    他刚雕完今日份的胡萝卜小花,是朵芍药。


    贪鼠纠结一阵,还是决定等办完事再去喂小兔子,于是将芍药萝卜花先收入怀中,无声无息地离去。


    他到底还是去给迟忌打开了守护白苓镇的结界。


    出乎意料的是,甫一进去,迟忌便爽快地烧毁了渡心的命册,可他之前分明说的是事成之后。


    这份示好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至少命册一毁,渡心便不会殁于这场死劫。即便之后迟忌有心敌对阻挠,渡心也能绝境逢生,化险为夷。


    迟忌此举看来,似乎真的只满足于破结界夺药方,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叹了口气:“恩情我从此就还了。”


    贪鼠心下却不敢大意,仍一路警惕,密切监视他的行动。而迟忌对此无动于衷,只一味地寻向镇上最高处的藏书阁,那里汇集了药乡万千灵草的培育方法,其中自然也有他苦苦寻求的护魂草。


    白苓镇素来便有世外桃源之称,民风淳良,不好武风,居民大多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凡人;加之镇外还有渡心一力庇佑的守护结界,最能安抚人心,是以全镇防卫并不强盛。


    迟忌很顺利地摸进了藏书阁,在书架间穿梭寻觅。


    须臾,盯在一旁的贪鼠忽尔听到他问自己:“我该说,白苓不愧是济世名乡么?”


    贪鼠冷眼望过去:“别弯弯绕绕,想说什么直接说。”


    却听对方一声轻笑:“这里收留那么多异子,鱼龙混杂,即便异子灵力偏薄,可若是有谁想屠个全是凡人的小镇,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以为结界只单单是防外人进来?”


    听到他风轻云淡半开玩笑说着屠镇,贪鼠眉心一跳,不知为何生出丝不安感,“就算进来了,异子的灵力也会被结界压制,与凡人无异。”


    这也是他为何最终答应这份交易的原因。有自己看着,力量又被压制,此种情形下,迟忌顶多算个身手不错的凡人而已,闹不出什么大动静。至于之后的事,就像他自己说的:如何夺药,他自凭本事。


    “归根结底,哪有什么善心泛滥,不还是处处防着?”迟忌合上手中最后一本药籍,抬眸对贪鼠似笑非笑道:“白苓收留异子的真正意图,可比表面看起来肮脏多了。”


    话音刚落,贪鼠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杀意,本能后撤跃步。随着一声嗡响,他方才站立的地方已被劈出一道深坑,一柄双月交叠的钺刃穿刺其中,泛出森森寒意。


    若是反应慢一拍,被贯穿在那的就会是自己。


    贪鼠错愕又恼怒,眼见着迟忌手握另一柄钺刃缓步走来,一边算计彼此距离欲跃袭过去先下手为强,一边飞速思考他是如何凭空变化出的这武器。


    这人既然身为异子,分明该受结界影响力量被限才对。可适才那一击,几乎是蓄满了灵力在瞬间爆发,杀意难掩。除非……


    贪鼠瞳孔猛地缩紧:“你不是异子?!”


    “不全对,”迟忌继续迈着优雅的步子,分明面上带着笑,却宛若个玉面罗刹,丝毫不近人情:“或者说,我曾经是。”


    “扑哧”一声,弯刃入体,鲜血喷薄四溅。


    前一刻还在远处的迟忌,却在抬脚瞬间缩步前来,一刀扎入防备不及的贪鼠胸膛。


    贪鼠还欲挣扎反击,却被对方一脚无情踩趴下,怀中的那朵芍药萝卜花掉落出来,咚地一声滚进他流出的血水中。


    见他似乎满脸惊疑,迟忌颇为好心地率先开口道:“我确实说也做到了放过渡心,可我没说要放过其他人。”


    他在掌心掐出火诀,焰火明灭下,那张清俊的脸上透出一丝厌恶:“忘了说,你才是我最讨厌的那个。”


    一言甫毕,他将火诀扬起,整间书阁霎时火光四射。火舌滔天,恣意地舔舐吞没周遭物什,愈燃愈烈,古籍的碎屑残卷横飞狂舞。


    浓烟滚滚中,有人悄然离去,有人生命迅速流逝。


    那朵染血的芍药雕花在炽热的火光中映上几分红艳,好似成了真正鲜活的锦花,亲吻着此刻滚烫燃烧的尘世。


    -


    看到此处,所谓贪鼠投敌的真相总算大白于人前。虽然他做法究竟正确与否难以断言,到底是一片出于守护的拳拳之心,个中得失,作为看客的千玦不好评判。


    只是他遇袭这场景,还真是跟嗔兔如出一辙,真不愧是相爱相杀的宿敌,在这方面也是一样的默契。


    “你怎么看?”夕桀以扇掩面,凑过来小声问道。


    “有个很矛盾的地方。”


    千玦将思绪剥离这段往事本身的内容,转向其发生的必要前提上思忖,道:“迟忌能从司命星君处弄到渡心命册,而不教上仙界察觉,说明他有一定的力量或者地位;但他既与渡心同为仙者,却看不出受了渡心仙泽而化形的贪鼠真身,只以为是个略微敏锐出众的普通人,这又说明,他能力还不够。”


    夕桀顺着她的思路往下猜测:“所以也正是因为这个,他后来屠镇时才没发现嗔兔和痴鳖。如今他随我们一同回来,发现了端倪,才会想杀了嗔兔。”


    “对。”千玦点头,转而问他道:“所以,你觉得你们上仙界有没有这样的人?”


    “没有,”夕桀眉头微微蹙起,似是觉得有些棘手,“人之命册,本就不能外泄干涉,遑论是仙者的。所有命册只有司命星君本人过目,连帝君都不好随意插手指定或修改。”


    这便陷入了一个悖论的死循环。


    一会能力超群只手遮天,一会又实力不济露出破绽,这很难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而且千玦想起来,之前与迟忌交手时,他明明急于灭口,却又被自己用红羽伞牵制着无从下手。这似乎进一步证明了迟忌武力值并不算太高?


    但事关红羽伞的秘密,这件事她不能一并告知夕桀。


    “司命此人,如何呢?”


    千玦暂时只能怀疑到司命头上,夕桀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司命已在职千年有余,迟忌飞升之前,他就在司命殿了,时间对不上。”


    如此一来,线索便断了。两人决定还是先把最后剩下的一幕回忆影像看完,再完整地梳理其中脉络。


    由于贪鼠遇袭昏迷,他的视角画面,便切成了渡心的视角。


    渡心感知到结界异样时,便向上仙界传了急讯,随后飞速往回赶。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迟忌已经放出了白蛉虫群,黑压压铺天盖地,正风卷残云虐杀着镇上居民。大半的人都已干瘪断气,只剩小部分人苟延残喘。白蛉虫的毒刺深嵌入骨,还会溃烂腐蚀皮肉,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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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液不断被掠夺吸食,人们的呻吟声也逐渐岑寂。


    天地间好像只剩了血色。而那些凶暴诡异的白蛉虫群,身子透明微小,突兀漆黑的巨大眼球却是身体的数十倍大。它们密密麻麻恣意在天幕下,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黑色大雪。


    渡心当机立断奔向了最深处的药地。那里鲜有人至,或许还未被侵蚀,不能让迟忌先一步毁掉。


    但他竟意外在那里发现了弥迦。


    因着前一日惹了嗔兔不快,弥迦本来是想寻个礼去赔礼道歉的。思来想去,她决定把自己栽种许久的宝贝强身药草奉上,让嗔兔改改口味别老嚼青草,顺便补一补身子骨,不然总是打不过贪鼠又哭唧唧怎么办?


    这药草虽顶着个健体增力之效,养起来倒娇贵得很,采出前须得用洵河水反复浇灌滋养。她在此埋头浇了半天未曾离开,尚不知镇上已遭血洗的惨景。


    彼时弥迦正拿把迷你小锄子忘我地挖着药草,认出匆忙奔来的人影时,惊得大呼:“诶主持你怎么来了?啊!你你你胸口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辰,本应在山下布施的渡心却来了最深处的药地,实在很奇怪。


    但最令人震惊的,是他胸前的那道赫赫刀伤,鲜血几乎浸了满身。


    渡心短暂地怔住,旋即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目色一沉,也不答话,伸手便将弥迦抓住,猛地甩向不远处的岩石后头。


    这凌厉贸然的举动让弥迦犯懵不已,她俨然无法相信那是素来温和宽厚的主持。她忙张口询问,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渡心给她下了禁声咒。


    不仅如此,她身上还有层匿形术,将她与外界完完全全隔绝了起来,身影也好灵力也好,只要她不踏出这个范围,便不会有人能感知到。


    当然,她也出不去,因为渡心还给她下了定身咒,禁锢她的行动。


    渡心在瞬间动用了三个术法。可他请黜下界后被天道规则桎梏,根本用不了任何仙术。


    一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我一直觉得白苓镇这名字不好听,不过托你那新捡的小朋友的福,以后可以改叫白蛉镇了。渡心,你看人的眼光总是不好。”


    有人倏地出声,还轻叹了口气,声线朗润,似在哪里听过,弥迦在脑中飞速搜罗。


    “你……杀了他?”渡心声音中隐隐带颤,还有些勉力支撑的粗喘。


    迟忌觉出不对劲,眯着眼走到近前,在看到渡心身负重伤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寒如杀人利剑,仿佛下一瞬便要取人性命:“我可没动你,谁给你弄得这幅样子?”


    他气势几乎是咄咄逼人的质问,伴着掩不住的怒意。渡心却扯出一个笑来:“他遭的你这次横灾,便由我替他挡了,不要再迁怒旁人了。”


    迟忌不敢置信地僵在原地,原本得意自若的脸上登时变得精彩万分,疑惑、错愕、了悟、愤恨,最后又有些嘲讽。他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渡心说他替那个讨厌的小子挡了灾;


    渡心的伤口和那小子一模一样;


    渡心,他用了逆命之法。


    原本该由贪鼠承受的致命伤,被原原本本倒置逆换到了渡心身上。贪鼠没有死,因为真正要死的,是渡心。


    兜兜转转,阴差阳错,渡心到底还是要死在他手中。


    命里死劫,天命难违,也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