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渡众生不独渡我

作品:《绥绥狐言

    逆命一术,简而言之,便是以命抵命。


    但必须是契合密切之人才可生效,并且还需提早布下,时间越久,融合度才能越高。


    所以,在不知将来会如何之际,渡心就有了要保住贪鼠的想法,即便对方总是冷嘲热讽他假清高。


    贪鼠想要的,其实从一开始就拥有了。又或许,他只是想要的更多罢了。


    至于迟忌,悟道如渡心,早算到他是自己无可避躲的命劫。当初坚持让迟忌离开去修行,倒不是想远离这命劫以苟活,不过是希望迟忌能寻到属于自己的道而已。


    可他到底还是走偏了。


    而渡心自替贪鼠换下那致命一击,负伤奔波至此,又为护弥迦强行挣脱桎梏施术,眼下已是强弩之末,再无力回天。


    “你本已成仙,如今走到这步,还是怪我。”渡心闭眼道。


    有种似被背叛的感觉在迟忌心底疯长,夹杂着羞辱与不甘,犹如附骨之蛆,摧噬了内部还不餍足,便要冲破身体撕咬宣泄出来。


    利刃穿体的声音飒飒响起。


    他忍住颤栗,望着眼前倏然倒下的渡心,伸手抚上自己的半边脸,遮住了笑意,从指缝间渗出诡异阴测的目光。


    “既是命定,就还是由我送你这程好了,也算有始有终。”迟忌丢下最后一句话,转身优雅离去。


    他的前方,白蛉虫群遮天蔽日,是他多年所愿的漫天黑雪;


    他的身后,鲜血横流无声无息,是被他以万刃穿心亲手了结最后残息的渡心。


    直到迟忌走远,渡心在弥迦身上施的术法仍未失效。她僵硬如塑像,却双目欲呲,涕泪横流。


    她总算想起来那个声音正是前几日来寺里的异子,也明白了为何天道禁锢下,渡心仍能使用仙法。


    逆道施术会死,可本就将死之人,根本无所畏惧。


    ……


    故事的最后,便是众人皆知的,弥迦赶到银杏寺告知渡心的死讯,以及迟忌是仙族的身份,后被迟忌抓走;而复苏的贪鼠晚一步寻去,只将将留下了渡心未散的最后一魄,供进了长明灯;不知情的嗔兔则怒极生怨,追杀贪鼠至今。


    光影随过往逐渐褪去,渡心的虚影浮在半空,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


    贪鼠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但他仍安静躺着不动,思绪忽近忽远地跳跃不歇。当年他从火海中被浓烟呛醒,好像也是这样躺在地上。


    他一直以为渡心没那么喜欢自己,至少他觉得在三兽中,自己的地位是不平等的。痴鳖默契、嗔兔讨喜,而自己处处作对、奚落挖苦从不留情。他总融不大进去。


    未化形前,贪鼠长年偷街窃巷,终日躲在旮旯水沟中不见天日,直到他打着精明算盘偷到了银杏寺。他发现,冤大头渡心好像和外面的那些人不一样。


    渡心从不会贬低轻视自己。


    从前他不明白,只是被吸引着,一而再再而三做出些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举动,譬如为嗔兔雕小花、陪渡心开河道。


    可如今知晓了迟忌一事,便如红炉点雪,霎时明朗了悟。


    他只是希望渡心能再多注视自己一些。不要只对嗔兔笑,不要只济助世人,不要只对迟忌特殊……不要,把他只当成不足为奇的那一个。


    他和迟忌一样,都想要这份光多照在自己身上,又不想被别人一同分享了去。而这份隐秘膨胀又见不得光的贪婪,偏执又扭曲地在胸腔里翻涌万次,最终将那份光芒腐蚀殆尽。山高路远,他们再难随行。


    可谁知道,渡心偏偏只换了他的命呢?


    贪鼠薄唇微微嗫嚅,疲惫地闭上了眼。


    而他一旁的嗔兔,全程安静得仿佛整个人被换了芯子。此刻她头埋得很低,额前碎发落下阴影掩住了神情,只能看到紧抿成直线的嘴角。


    不过须臾,她陡然起身,以摧筋破骨之势袭向贪鼠,一拳将贪鼠耳畔的地砖砸得粉碎。她和并未躲避的贪鼠四目相对,一字一句道:“你可真恶心。”


    弥迦见状,心中更不好受,而唯一看到渡心被杀的自己却又一次承受了这份沉重的记忆,这对她来说有些残忍。


    倒是夜绮兰,看了这么一出秘闻,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瞪着兀自伤痛的弥迦有些不耐地皱起了眉。他们在这里实在耽误太多时间了,必须尽快回北原。


    而且,弥迦这样子,和从前的冷漠大相径庭,有点讨厌。


    这时,渡心的舍利子开始碎裂,那道虚影中似乎还留有他最后的一点神识。


    可他的目光只扫向了千玦的方向,深沉悠远难以捉摸。于此弥留之际,渡心并未同三兽与弥迦告别,反而交给了千玦一份东西,随后用只有她能听清的声音说了句什么,微微一笑,虚影便渐渐淡去,直至湮灭。


    渡心消失得比预想中更快,也更平淡。以至于众人皆是错愕神色。


    而千玦则瞳孔猛睁,一瞬不瞬地盯着手中的东西。


    那是渡心最后力保下来的,护魂草的种子。


    ***


    日色新霁,春线摇荡,有柔风送绿。


    千玦趴在敞开的窗边,手里把玩着粒小物什,日光融融晒在身上。她捻起那粒琼石般的小子儿,抬手对准高挂的日头,半眯只眼细细打量。


    那是护魂草的种子,不知何故,外表看起来竟像是琉璃棱镜,阳光下隐隐浮现出剔透的光泽。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白苓旧址,已过去了两日。


    两日间,三界轰动惊颤。


    最先是有修真宗门道昔年仙魔大战另有隐情,竟是有仙族之人从中作梗,残害白苓镇的守护高僧,继而甩锅魔族引战。而后愈传愈广,待到在人界凡世闹得沸沸扬扬,上仙界自然也乱成了一锅粥。


    毕竟下达屠魔令的是仙族。究竟是受魔尊卧底之命,还是自己内部出了叛徒,都难以考究。三界各说纷云。


    最初让修者们散播真相是夕桀的手笔。埋藏在渡心舍利子中的记忆影像,被他用风息成像之术,呈在了那些修士面前。


    千玦知道的时候,心里暗暗啧叹了一番。难怪最初夕桀追踪自己时,将拍卖会场的修士们一并都带了过去,因为没有比亲临现场又有一定地位之人更有力的证词了。他们虽对魔族同仇敌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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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也是证明仙族引战最好的证人。


    当时夕桀授意丛缘将那些修士甩掉,也避免了后续办事被他们打扰。待到真相水落石出,又反过来借他们扩散,还能完美地将自己摘出来。


    当真是心思深沉。


    是以事情传到上仙界,他背着帝君私下调查一事,便被撇了个干净。只说自己送受伤的小狐狸回凡界时,恰好也听到了这则骇闻,顺便留意了下,还装模作样让丛缘假装回上仙界汇报。


    而当夕昊仙帝派专门的调查仙者下界时,却发现传闻中所谓动物成佛的三兽已无迹可寻,破败的寺里只留下了三座俑像。仙帝本想捉拿相关的贪鼠,一时却无从下手。


    因为贪鼠正跟千玦等人躲在华津国。


    原本,三兽没了渡心仙泽维系自身存在,便只能永远被困在银杏寺中,附身在俑像上,这也是为何两百年来他们不曾露面的原因。若非机缘巧合赶上千玦与夕桀二人查案,真相或将继续被尘封掩埋。


    但令人唏嘘的是,存在感一直甚是微薄的痴鳖,却在最后扭转了乾坤。


    他伴在渡心身边数不清的岁月,自然也承了渡心最浓郁的仙泽,便以自身为媒介,换了贪鼠与嗔兔二人自由。代价是他灵识泯灭,与渡心一同消散在世间。


    直到那一刻,千玦才恍惚意识到,或许痴鳖才是三兽中最固执的理想主义者。


    至于让贪鼠与嗔兔跟在身边,是千玦提议的。


    事后她飞速理了下,自己因着同夕桀在一块的缘故,已经被迟忌注意到了,那她意图潜入仙界卧底的计划,自然只得告吹。否则潜进去,敌暗我明,反倒是送入虎口。


    所以她最好是另找条路调查。


    贪鼠二人自然也不能送进上仙界,不然贪鼠多半会被定罪。谁知道最后会不会又颠倒黑白,被拉去给迟忌当替罪羔羊呢?叛徒必然要肃清,但上仙界的声名同样也要保住。她并不信任仙帝。


    倒是夕桀,竟然意外的配合,不需她另想一番辩词应付。虽说他看似并未站队仙帝,但也必须提防。


    离开旧址后,千玦才知外头已过了整整三日。银杏寺终日被阴云血雨覆盖,委实看不出时间的流逝。所以算起来,不过五日,天下竟已风云大变。


    之后的路,还不知如何开拓。


    正神思电转间,护魂草折射出的光泽一时有些晃眼。千玦将它移向旁侧,继续歪头观察,心绪同时回笼。


    护魂草培育的方法是用异子之血浇灌。这是当日渡心告诉她的。


    震惊于这个秘密的同时,对于渡心为何单单告诉她,她也很困惑不解。


    难道就仅仅因为自己也是异子吗?不,不对,在场众人,只有自己偷偷存了寻护魂草的目的,渡心不可能仅靠残魄就发觉。


    那他或许是看穿了自己身上什么秘密……


    想到这,千玦心中一动。然而下一瞬,思路便被打散成烟。


    一张近在咫尺的脸蓦地出现在眼前,笑意盈盈胜春水。夕桀俯身站在外头,一窗之隔,也学着千玦的样子歪头趴窗台上。


    “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