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回首繁华如梦渺
作品:《绥绥狐言》 暮清1500年——
北原半仙异子弥迦流落白苓镇。
彼时的弥迦虽失了记忆,但性情活泼,潇洒恣意。
她听闻银杏寺的渡心主持曾是仙身,能明驯德,或许有帮自己恢复记忆的法子,便风风火火赶了过去。
可惜恰逢当日渡心下山,寺里只有保持原身的三兽。为掩人耳目,嗔兔与贪鼠只在寺里无人时才会化形,痴鳖更是神秘,连嗔兔贪鼠都从未见过他人形的模样。
装作埋头吃草的嗔兔忽感身子一悬,便被人抓着后颈举到了空中,她对上一双极轻极浅的眸子,透若琉璃,明胜星月。这不是中原人该有的眼睛。
嗔兔愣怔不敢动,而单手抓她的女子歪头端详片刻,笑吟吟开口:“咦,好好一个小姑娘,趴地上啃草干嘛?”
嗔兔装傻地眨巴了两下眼睛,震惊这女子似乎看穿了自己的真身。但她谨记渡心嘱咐不可暴露本相,便装聋作哑继续嚼着嘴里的青草,还假意地扑腾着凌空的双腿,以示反抗。
“你不肯说话吗?”弥迦的琉璃瞳中透出失望,但转瞬又咧嘴弯眼,仰头看向银杏树的树冠中,“她好像不爱说话哎,要不换你说吧?”
贪鼠卧在掩映枝叶间,冷冷地俯视这个奇怪的女子。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弥迦的场景。顽劣、神秘、敏锐,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原身。直觉告诉贪鼠,这个女人不简单。
他缄口不言,两眼一闭便将自己置身事外。嗔兔见状,双腿蹬得更凶。
弥迦吃了闭门羹,也不气恼,视线落在池中同样装死的痴鳖身上,沉思一阵,又笑嘻嘻看向手里的雪白团子:“都是哑巴,但就你最活泼,我还是和你玩吧!小兔子,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雪白团子绝望地发出呜呜声。
直到渡心归来,嗔兔才逃过了弥迦的折腾,她狠狠瞪了下全程冷眼旁观的贪鼠,一溜烟蹦回自己窝中缩了起来。
但渡心也对弥迦失去的记忆无计可施,只劝她静等机缘。弥迦颇为沮丧地离开了。
谁也没想到,第二日,她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银杏寺。
嗔兔大约是怕了,瞧见她,便躲在小窝的最里面不肯出来。她的窝入口窄小,弥迦钻不进去,干脆趴在地上,伸着胳膊往里一通乱抓,“小兔子,你躲什么,我们昨天不是已经说好做朋友了吗?”
里头传来娇怒一声喊:“走开啊,谁跟你是朋友!随便进别人家你礼不礼貌啊!”
刚斥责完,周遭忽然一片敞亮,嗔兔整个团子暴露在明晃晃的日头下。
“吵死了,让不让人睡觉?”
一个男子懒洋洋出声,凤眸扬吊,俊美的脸上透着些痞气,手里正有一搭没一搭抛着嗔兔的窝棚。
弥迦咯咯笑着一把抓住暴露无遗的嗔兔:“喔,这下你可跑不了啦。”
嗔兔满脸不可置信。贪鼠这个混蛋,竟然堂而皇之化了人形出来,还把她的小窝给拆了!那可是主持亲手给自己搭的!
她怒火中烧,化了人形挣脱弥迦的束缚,一记凌厉拳风便向贪鼠劈去。
弥迦仍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见此情形,索性支起手肘捧脸看戏,“哇打起来啦,我就知道北原外面的世界肯定很有意思。”
从此,有了弥迦的加入,本就小打小闹的银杏寺,变得愈发热闹起来。渡心虽然不参与,却也总在背后默默地观望放任。
弹指太息,浮云聚又散,飞鸟来又走。悠悠转转,便是多年时岁荏苒。
-
暮清1800年,即,暮清末年——
银杏寺来了一位奇怪的香客,便是渡心曾救下又引荐去修真界的迟忌。他身姿清癯,眉眼却是极好的,自带一股孑然俊雅的气质,长身玉立,负手同渡心在佛殿交谈。
彼时香客众多,不便化形,贪鼠仍躲在树干上,嗔兔则蹲在痴鳖的池旁,同弥迦悄悄说话。
虽然隔着远听不真切,但嗔兔竖着耳朵,也摸了个七七八八。她兴奋地分享情报:“是个想进白苓的异子,但是居然被主持拒绝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被拒绝!”
弥迦拍手欢呼:“哇有乐子看了!”
贪鼠适时地飘来一句:“怎么,老和尚不装清高了,你反而很激动?”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嗔兔白他一眼,维护道:“肯定因为这人是坏蛋。”
贪鼠嗤笑一声,不再发话,却眯眼瞥向远处交谈的两人。
多年未见,故人归来,已不再是当初瘦小孤僻的幼子。眼前之人玉面清冷,薄唇含笑,俨然意气风发,不似当年。
渡心沉默半晌,淡淡开口道:“正苍宗覆灭那日,我去寻过你,我以为……”
话未说完,便被迟忌轻笑一声打断:“以为我死了?还是以为……”他敛目打量着渡心,似乎不想放过面前这人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以为我就是那个勾结魔族、欺师灭祖的邪修弟子?”
渡心皱眉:“我并未说你是。”
迟忌优雅摊手:“那你也看到了,我如今是仙身。我命大,当年活了下来。然后,就像曾经的你那样,我也飞升了,还是以异子之身。”说着,他随手捻起一旁的供香点燃,“只可惜你自行请黜,不得再回上仙界,自然也不知我情况。”
“那你仙职在身,更没必要执意来白苓。”
迟忌准备上香的手停住,他侧目看向渡心,眼底似有怒意涌动:“所以你的意思,是又要无情拒绝吗?”
渡心不回答。外头人流如织,笑语盈天,两人的沉默却格格不入,燃着的供香飘出香雾弥漫在他们之间,像是泾渭分明的一道横桥。仿佛咫尺距离,天堑难跨。
艳阳高照,迟忌背光站在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清。他的对面,渡心沐光而站,肃穆不言。
迟忌垂眸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离渡心仅一步之遥。他若有所思,随后低低笑了一声,半含嘲讽道:“我就知道,不论我是何种模样,你都是看不起我的。什么让我修行,不过是个赶人走的幌子罢了。当年你也和他们一样,都怕我祸害白苓。”
他蓦地将手中三支供香发狠掐断,盘攥一阵,尽数扬尘,转身离去。
“今天是晴日啊,没有落雪,我来得不是时候。”
渡心闭上了眼,没有丝毫挽留之意。贪鼠在远处看得一清二楚。
迟忌离开银杏寺,一步一步拾级下山,他走得很慢,就像多年前离开时那样。
贪鼠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终于在山脚分界处,迟忌停了下来,慢悠悠转身,对着空旷无人的阶道出声:“这位小友莫不是寺里的香客?跟着我可是有什么事?”
“别拿我和那些庸俗的家伙相提并论,”贪鼠懒懒躺在树干上,手里把玩着摘来的树叶,语气轻佻:“我可不信什么神佛。”
迟忌扬眉看去:“少年心气。”
“彼此彼此。”贪鼠反唇相讥,目光如电直扫过来:“老和尚为什么要拒绝让你进白苓镇?你不是异子吗?”他并未听到他们后来的谈话,是以也不知迟忌的仙身。
这敏锐的少年似乎很在意渡心的事。迟忌凝眸思忖片刻,莞尔绽笑,大方回他,却是和之前与渡心所言迥然不同:“因为我的目的,是得到白苓镇的镇山之宝药方。”
贪鼠讶然:“你想夺护魂草?”旋即面色凝重起来,似含着些许警示,“你告诉我,就不怕我说出去?”
“因为我觉得,你一定会帮我。”
这也是个有病的。贪鼠心里觉得好笑,没了兴致,转身便要离去,却在迟忌下一道声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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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顿住脚步:“渡心的命劫,你不知道吧。”
再次回过头来,他眼中已被寒如沉铁的冷意覆盖,轻佻傲气的笑容消失不见,“你什么意思。”
“渡心飞升又下凡,百年顺遂,天下哪有这般容易的事?他命中有死劫,”迟忌面上笑意泰然,说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他的死劫在我。”
他微微侧首,优雅躲过贪鼠手中飞来的叶刃,鬓边发丝轻扬,“我生来命魂不稳,天下只有两种办法能救。这其一,便是长年用护魂草傍身,所以一株是不够的,我必须拿到相配的药方。”
“其二,人生而逢时,便有相克者,杀之祭之,同样可以稳固半生无忧。我作为渡心的命劫,便是相克者。”
他颇为耐心地解释着,如画的眉眼与话语都带着淡淡蛊惑的味道:“换做是你,你会选哪个法子呢?”
护魂草之于药乡白苓镇而言,是延续百年的命脉根基,族中严令禁止私相外传,渡心拒绝也是情理之中。
可这也意味着,他在拒绝迟忌的生路。
贪鼠对迟忌冷眼相觑,面沉似水:“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看小友也非常人,是渡心新捡的机缘之子么?他还真是改不了这个习惯啊。”
贪鼠听不懂此人在说什么,眉峰蹙得更紧,只觉他身上危险气息浓郁。思索间,却见对方抛来一物,他下意识伸手接住。
“这是渡心的命册,看过后,信不信在你。”
贪鼠根本没有多余的心神去思考他一个半魔异子,如何就能轻易搞来渡心的命册。按理,这都是由上仙界的司命星君所掌,机密难泄。可打开命册那一刻,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老和尚会死。
【时乖运遂,仙缘庇泽,然平步青天,终坠高山。连理并枯荣,冲克相祭,生死由劫。】
命册上一字一句,无不昭示着迟忌所言非虚,渡心是生是死,端看他这个命劫如何抉择。
看着贪鼠脸色黑如锅底,迟忌心情十分愉悦,继续蛊惑道:“反正你只需帮我打开白苓结界,夺不夺得到护魂草,我自凭本事,不须你做接应帮凶。事成之后,我烧毁渡心命册,从此与他不复相见。为表诚意,命册你可以先拿着。”
“不过是悄悄复制个秘方,你我之外再无人知,白苓仍会是世上绝无仅有的药乡,你也能保下渡心。如何?这可是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
贪鼠心不在焉地回到了银杏寺,一连几日都不见身影。嗔兔这才发现,原来少了一个寡言冷脸的家伙,寺里反而会冷清不少,因为没人同自己拌嘴了。
渡心与那个奇怪的异子,从前是认识的,并且关系很微妙。最开始窥伺他们交谈时,贪鼠就察觉到了。
“命劫么……”
他喃喃自语着,眼里闪过一丝不屑的嘲意,随后化形出门。他突然想起来,今日的胡萝卜小花还未雕。
嗔兔进厨房的时候,刚好就看到贪鼠也在里头,正打量着手里刚完成的萝卜花皱眉。他因为分心想命劫一事,雕完才发现自己用的是昨日的胡萝卜。
不新鲜了,小兔子那么挑剔,肯定不能吃。
但小兔子以为是贪鼠想偷走戏耍自己,忙上前去抢:“你这贼眉鼠眼的坏东西,想偷主持给我雕的胡萝卜是不是!”哪知对方身法更快,先她一步掠门而出。
一番争抢,最后竟是被弥迦出其不意抢了过去。她显然也发现了胡萝卜的问题,目光在嘴硬不语的贪鼠身上停留片刻,瞬间了悟,笑嘻嘻一口咬掉了上面那朵木绣球花。
迟钝未觉的嗔兔,气得破口大骂她与贪鼠狼狈为奸。
虽然吵闹,但却温馨。
可惜这是最后一次。
第二日,结界大开,白苓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