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啊”，明夷拉过萧桃，“那些政治许诺您还是别开了吧？尤其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她家公主前些日子，甚至还和自己拍胸脯保证，会想个法子帮他们把苏家也都平反。


    她记得那时候，一旁的楚明语听了，表情有些微妙。


    而且，那日出了议政堂，她一反常态地拉住了自己袖子。


    明夷低了头，看看自家袖子。


    “明语姑娘？”


    楚明语亦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你也是武功苏家的？”


    明夷抬起头，神情淡然。


    “我是苏家二房的小女儿，怎么？”


    楚明语怔了怔，目光复杂地打量她片刻，半晌才喃喃道。


    “这么说，你也是长公主安插在皇后身边的人？而后又被太子安排给了九公主？”


    “你在说什么？”


    明夷有些惊讶。


    “我从前奉命听调于皇后，后听调于太子，如今听命于公主。”


    楚明语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决定说得更明白一些。


    “你可知是谁把你安排在王皇后处的？”


    明夷不知其意，思索一阵，只是答道。


    “不记得。”


    楚明语猜测。


    “可能是你当时年纪小，所以不记得了，苏家人，皆听命于长公主殿下。”


    “……是这样吗？”


    明夷摆出一脸好奇的目光。


    “明语姐姐原也是苏家人？”


    “我是三房的嫡女苏语。”


    “那……”明夷想学自家公主那样见了亲人的冲动笑脸，无奈……失败。


    脸上的表情就有那么一丢丢的扭曲（毕竟九公主的表演天赋有点多）。


    自己这个易容大师还是不能精确模仿对方的表情哦。


    她轻咳一声，放弃模仿。


    “不如给我讲讲旧事？”


    “好啦，你说的这些本公主知道了，楚明语本来就是咱们的小工具人呀，不必太在意。”


    萧桃懒洋洋地斜倚在榻上，摇着手中的团扇，语气带着几分不满。


    “那啥，小乙啊，让你选的贵女们选得怎么样了？我看呀，随便挑个郡主去配拓跋辰就够了嘛，哪里还轮得到本公主出马！”


    榻前，明夷正捧着一卷长长的画轴，展开着。


    画卷上是一溜烟精致的仕女，还配有旁注，写着这些女子的出身与性情。


    “公主……”


    明夷忍不住笑她。


    “您平日里不是连这群人是谁都懒得多看一眼的么？怎的现在反倒关心起来了？”


    “关心？”


    萧桃轻哼一声，翻个身。


    “我才没兴趣呢！不过是想看看，能不能给点钱，糊弄一个人过去。何况……要不你给我按家里有钱程度排个序？”


    她趴在榻上，毫无仪态。


    自己才是站在最顶端的那个，谁会管下面这些个的女人怎么样哦？


    除非……


    看到她们头上的珠钗，身上的罗裙比自己好看，萧桃经常会蹭过去，暗戳戳地去打听价格。


    或者记下来再托工匠去做同款。


    “哎呦公主你真的好讨厌哦。再说了，这些贵女们哪个会缺钱哦？”


    明夷失笑，却依旧尽心尽责地介绍。


    “这里都是按您的要求筛选的，您看这位是谢家大姑娘，模样端庄，性子温和；这位是裴家小姐，才艺出众……”


    萧桃眼神漫不经心地在画卷上扫过，忽然眼尖地发现一幅仕女图上的女子，头上插着一支珠钗，通体碧绿，闪烁着幽幽的光。


    她眯了眯眼。


    “咦，她的珠钗倒是挺好看……你去问问是哪里买的？”


    “是。”


    明夷一脸忠仆样。


    “婢子一会儿就去绘制图样。”


    萧桃盯了一会儿明夷手中画卷，越看越觉得有些不爽。


    她撇了撇嘴，嘟囔道。


    “怎么都比让我年轻？拓跋辰都那么老了，非得选个比我还嫩的女人么？行了行了，就找个差不多的吧，别太折腾了。”


    明夷听着，忍不住笑了笑，翻到一页画卷，指着其中一位女子道。


    “那公主您看这个怎么样？这位是县主，出身还不错。”


    萧桃瞥一眼。


    不认识……


    随口问道：“这又是哪家的县主啊？”


    明夷解释：“是桓伊大将军的女儿啊。当年可是当朝长公主之前的驸马。”


    萧桃愣了下，似是恍然大悟。


    “哦……你不提我都快忘记了。这位啊……”


    她的目光在画卷上停留片刻，随即想到什么，转头问。


    “她是那续弦的女儿吧？”


    明夷点头。


    “公主慧眼如炬，这桓婉婉正是长公主去世后，桓将军再娶的续弦夫人生的。”


    萧桃若有所思地托着腮，开始思索。


    桓婉婉……偶尔几次好像在宫宴上远远见过。


    那姑娘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眉眼低垂，举止谨慎得几乎有些怯生生的。


    不像有些贵女那般张扬明媚，却自有一股清婉之气。


    听说她琴弹得极好，却从不主动献艺，只在被点名时才奏上一曲，奏完便迅速退回人群。


    生怕被人记住似的。


    萧桃的指尖在画卷上轻轻一点。


    她忽然想起来了——有年春日宴，几个跋扈的郡王女故意打翻了她案上的果酒，弄污了她新做的罗裙（九公主的关注焦点永远都是这种）。


    众人皆等着看这怯懦县主笑话，她却一言不发地蹲下身，用手帕一点点蘸干酒渍，起身时竟还对着挑衅者浅浅一笑，温声道：“酒渍沾衣是小事，若心沾了污，才是真可惜了。”


    声音轻柔，却让那几位郡王女当场脸色煞白。


    那般绵里藏针的做派，倒是让当时看热闹的九公主捂嘴笑了许久。


    萧桃在榻上打了几个滚，舒展了一下四肢。


    “这么看来……她倒也合适。行，那就她了。赶紧安排下去吧，别让我再操心了。不过，你先和她谈谈，如果她不愿意去，赶紧换人！本公主可没那么多时间看她们寻死觅活。”


    明夷掩嘴一笑，低声应道：“是，公主殿下。”


    只是，她刚踏出长庆宫，还未走出几步，手腕却被猛地一把抓住。


    手几乎要扬起反击，却在看清来人后顿住了动作。


    “楚明语？”


    明夷挑眉，声音压得极低：


    “你做什么？公主殿下还在里头。”


    楚明语四下环顾，确认无人留意，才凑近来。


    “有要事同你密谈。”


    明夷神色未动：“……说罢。”


    “你我皆出自苏家，理应同心。”


    楚明语又逼近半步，语气凝重：“此事关系重大，绝不可外传。”


    “究竟何事？”


    “是关于长公主的身份。”


    她声音愈低。


    “此处不宜细说，我们换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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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明夷目光一沉。


    “……你此言何意？”


    楚明语深吸一口气，几乎贴耳道。


    “我怀疑……她或许也是我苏家之人。”


    明夷一怔，脱口低呼：“什么？”


    楚明语声如细丝，却字字清晰。


    “你应知晓，易容术乃苏家秘传。那你这一身本事，又是从何人所学？”


    “这……”明夷蹙眉。


    “授我之术者不愿透露姓名，亦不许我称师、不许追问。”


    楚明语双臂环胸，声音压得更沉。


    “我怀疑……那人就是苏澹。”


    “你说什么！？她不是死了么？”


    明夷声调陡然扬起，又猛地收住，屏住呼吸。


    “否则她怎会带领苏家女眷悉数投奔长公主？”


    楚明语挽起明夷的手，故作亲昵，语气却极沉。


    “外界自然都知道她死了，但这目前只是猜测。你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明夷心中情绪翻涌，不由反问。


    “若她真是苏澹，她真的没死，为何至今不为苏家平反？她既有如此之能，此事于她而言，应非绝无可能。”


    楚明语摇头。


    “苏家终究是前朝旧部。要想光明正大平反，又要令人信服，谈何容易？”


    明夷默然片刻，终是轻声一叹。


    “或许……只是你想多了。”


    “或许吧。”


    楚明语不置可否地盯着她。


    “但你我一定要同心协力，九公主那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可要留意着。”


    “……那是自然。”


    明夷信誓旦旦地点头。


    转头就去和九公主商讨了。


    “小乙？旨意下好了？这么快？说！你是不是偷懒了？”


    萧桃有点惊讶明夷的去而复返。


    “公主，有件重要的事，你要不要听？”


    “你说不说？不说赶紧消失！别打扰人家花前月下好不好？”


    重色轻友的九公主一脸大义凛然。


    “沈大人，您能不能管管她啊？公主她总是这么讨厌！”


    沈卓有些无奈。


    若是自己有办法，早就有办法了。


    萧桃挑眉，正准备插话，明夷便做了个打住手势。


    “我刚听楚明语说，现在这个假冒陛下的长公主，很有可能就是从前的……苏家家主。”


    “你说什么？！”


    此言一出，也不光就一个人惊讶了。


    “我不知道，这是楚明语说的。”


    明夷的语气透着几分感慨。


    “那位姑母，名叫苏澹，是我们家里内定的下界家主。当年她嫁了人，所以没有被旧案牵连，但后来就死了。”


    萧桃挑了挑眉，靠回贵妃榻上。


    “怎么就会突然死了？你那本家姑母是本来就有病吗？”


    明夷被自家主子的毒舌噎着了。


    “想也知道……那怎么可能啊！”


    萧桃眼神闪了闪，贼溜溜地瞄了瞄明夷，忽而换了贱兮兮的语气。


    “好啦，你们苏家人大概都像你这样健壮如水牛！”


    明夷猛地抬起头，佯装愠怒。


    “公主，以下犯上会扣多少月钱？”


    萧桃笑得满脸无赖。


    “打我就会都扣光哦，你要想清楚~”


    明夷深吸一口气。


    “……行我忍。”


    她易容不需要花钱买材料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