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谢恒的行踪是个巧合。


    那日她没在书房看书，去了后院。


    这宅子的后院种了一片风铃草，这个季节开得正好，花朵宛若小钟，数朵相连形成一串串动人的风量，淡粉色与淡蓝色的花朵交织，明丽又素雅，给整个后院带来了别样的美！


    宁霜烦躁时就去看风铃草。


    沉浸其中，花香能平复她的心境。


    再回书房时，隔着窗子，她听到李斯年与李旭说，“你去跟谢恒说，我不日将回长陵，他再不来将她带走，她就要沦落街头了！”


    语气一如寻常般平静，但他已经是恼怒了。


    宁霜悄悄尾随李旭出了门。


    立于窗前的李斯年清冷的面上一点情绪都不带，只注视着那抹淡粉色摇曳而去。


    禹州城外的王氏庄园。


    院子里一帮人正在玩蹴鞠。


    她到时，谢恒一队正好赢了，众人欢呼。


    一个身量窈窕，样貌出众的女子迎着谢恒跑过去，拿了帕子给他擦汗。


    谢恒笑得恣意，“我说过我能赢，信了吧？”


    女子笑，“嗯，信，一直都信，阿恒哥哥是最厉害的。”


    旁边有凑趣的喊，“怎么瞧着美茹与阿恒郎才女貌的，天生一对啊！”


    谢恒十分愉悦地瞥了那人一眼，道，“我谢恒的眼光能差了吗？一般女子，我能与之订婚吗？”


    王美茹！


    宁霜有头重脚轻之感。


    她早就知道这个女子。


    最近甚至市井之间都在传，四大家族的谢家与王家要联姻了。


    谢恒的哥哥已然娶妻。


    弟弟还只有十岁，适龄婚配的也只有他了。


    至于王家嫡庶女倒是有几位及笄的，但嫡女只有王美茹一人。


    谢恒作为谢家嫡次子，断断不可能娶庶女为正妻，那么要联姻，也只有王美茹了。


    宁霜缓缓地闭上眼，任凭一颗心从胸腔之中无声地往下坠，一直坠到她心痛到无法呼吸。


    早就知道与表哥是没有结果的。


    谢恒曾试探着说过，如果以后他娶了正妻，正妻三年无所出，他可以纳妾。


    宁霜绝不为妾。


    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未来。


    谢恒他们又开始玩了。


    围观的女子们吱吱喳喳地跟王美茹谈论谢恒。


    胖女问，“美茹，我听说谢恒有个表妹，那表妹心仪于他，只是年纪不大，还在书院读书。”


    瘦女也附和，“对，我也听我哥哥说了，他经常带他那表妹去游玩，这回好像也带来了禹州，不过……”


    她欲言又止，旁边有人催促，“不过什么？你能不能痛快点都一次说完？”


    “谢恒把她寄存在李斯年的宅子里。”


    瘦女说完就低低地笑起来。


    有人语气玩味，“谢恒是因为边疆缺粮一事，想要李斯年出手帮忙吧？”


    瘦女说，“谢恒如此做，那表妹知道了他的用意，小心肝还不得疼死了啊！”


    一众人笑得不坏好意。


    王美茹不屑的一声轻哼，“她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长了一副与她那贱人母亲一般无二的容貌，堪堪能被阿恒哥哥拿来用用，也算她报了谢家对她好的恩情。”


    出口即诛心！


    宁霜死死地咬住唇，强忍着不叫自己流出泪来。


    一身红衣的王美茹，于九月的风中，美得如一团焰火。


    她似无意地往这边瞥了一眼，只一眼，宁霜看到她眼底浓郁的不屑。


    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在世家大族娇养出来的贵女跟前，根本不值一提！


    谢王联姻，带给双方的是利益结盟，是富贵路上的相互扶持，而她能给谢恒什么？


    空有一张昳丽的皮囊而已。


    -


    宁霜回去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走的时候，李斯年很礼貌地问她，要不要等几日，与他一起回长陵。


    宁霜拒绝了。


    她真的一刻都不想在禹州待了。


    李斯年让李旭给她雇了马车。


    回去这一路，宁霜只觉得疲累，就像是一个人被另外一个人死拉硬拽着走过了一段漫长又坎坷的旅程，如今，她一个人离开，没那人的拽拉，她放松下来，这一放松，绷紧的身体松散太过，反倒浑身酸疼疲乏。


    细想想，她觉得自己这趟禹州之行，就是个笑话。


    被谢恒像是寄存物件似的丢在李斯年那里，他是希望李斯年贪恋美色对她强取豪夺的。


    李斯年定然是洞察了他的用意。


    可他并没有落入他的构陷中。


    是头脑清醒？还是他压根就没看上她？


    毕竟，以他目前的身份，用阅女无数来形容并不为过。


    谢恒与即将联姻的贵女去城外游玩，他的那些朋友，甚至是李斯年，都知道他的行踪，他的作为，可他们都选择围观，围观小丑一般的宁霜是不是如他们想象中的觊觎李斯年的财富权势，对他投怀送抱！


    王美茹一直都知道她，可是她根本不担心谢恒会选择他这个娇柔的小表妹。


    因为她不配。


    可能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毕竟身份尊贵的四大家族公子断断不会娶一个乡下来的出身尴尬的女子为妻的。


    就连谢恒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他迷恋她的这身好看的皮囊，怜惜她的坎坷经历，所以才在与王美茹订婚前肆意地与她招摇过市，纵情玩了一把。


    他真对自己一点感情没有吗？


    宁霜觉得不是。


    如果喜欢有十分，谢恒对她是有十分喜欢的。


    只不过，在谢恒受过的世家教育里，他知晓自己妻子该是怎样身份的！


    骨子里觉得宁霜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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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妾也是勉勉强强的。


    因了他的十分喜欢，他才流露出要在与王美茹婚后三年纳她为妾。


    回到长陵，宁霜的情绪渐渐平复。


    每日里除了在书院这边学习，就是去锦绣苑帮忙做事。


    锦绣苑其实就是制衣坊，坊里有几百绣娘，专门为长陵城里达官贵人们制作衣衫，当然每设计出一批新款服饰，也是会将样品送去城里的成衣铺子，由他们代卖。


    锦绣苑也有自己的成衣铺子，宁霜今年始刚升任铺子的女管事，没功课时，她多数会在铺子里帮着打理生意。


    天越来越凉了。


    来长陵城几年了，宁霜始终没适应这边的天气，总觉得冷，小刀刮过脸面似的秋风，能吹透她的衣衫，将她冻得瑟瑟发抖。


    早上起来，同宿舍的卢秀禾问她，“今天书院休沐，你还要去锦绣苑做事吗？”


    宁霜将清洗好的衣衫挂在院中晾衣架上，笑着回答，“今日得去禁卫营送货。”


    禁卫营的军服都是出自锦绣苑。


    “去禁卫营啊？我也去，好霜霜让我陪你去吧！”


    看她那两眼放光的样子就知道她目的不纯，显然是想去禁卫军看那些英姿飒爽的将士，宁霜回眸莞尔，好看的眉毛完成一道月牙儿，“成，带你去。”


    卢秀禾怔怔地看着她。


    宁霜肤如凝脂，在日光下白得亮眼，她身量娇小，裹在宽大的披风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显得精致小巧。


    浓密的发丝高高挽起，用一枚银簪别住，额前有碎发顺着脸颊落下，在她嫩白肌肤的衬托下，倒显得清冷昳丽，一双含笑的明眸美轮美奂，令人见而难忘。


    心思简单的卢秀禾并没有留意到宁霜眼底深处隐隐的一抹愁绪。


    她似乎比一月前又清瘦了不少，愈发显得身量纤细，轻盈如仙。


    “霜霜，你太瘦了，我担心来阵子大风都能把你吹跑。”


    宁霜笑笑，“我吃得挺多的。”


    她并没正面回答卢秀禾。


    看出她的不情愿，卢秀禾也就没再多问。


    她们赶到城外禁卫营时，正赶上有官员来军营视察，全军营的将士们正在校场集结。


    接洽他们的王凯让他们把马车赶到后院，但暂时不能卸货，怕闹出动静来，惊怒了大官。


    两人在后院等了小半个时辰，实在觉得无聊，卢秀禾就提议去校场看看。


    知她是对那些年轻俊朗的将士们感兴趣，宁霜只好说，“那咱们就站得远远的看，别靠太近，万一惊扰了什么大人物就不好了。”


    卢秀禾连连点头。


    于是两人就悄悄摸到校场。


    果然看到校场上几千人齐刷刷地站好，他们对面的台子上，坐了一排人。


    正中间的人正在说话。


    看了一眼有点眼熟。


    再仔细地看过去，竟是认识的，李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