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意识到话语的歧义，江祈倏地坐直身体，睁大眼睛。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上次提到过的治愈方法有新进展……”


    对上连雾眼角眉梢明晃晃的欢悦，设想中要说的正事堵在喉咙里，发不出一个字。


    细碎的光透过纱窗洒落在alpha明艳倦懒的面容，双眼漾出的攻击性色彩消散几分，若有若无显出点柔情来。


    omega一时凝望的视线过久，面前人不着粉黛，微勾起的嘴唇却红润润的，像最娇艳的玫瑰花瓣。


    直到指尖轻点在下巴，江祈才如梦初醒。


    “我怀疑你的病不是偶发，极大可能是人为篡取高等级信息素才造成的，想治好光是两天不够，我必须保证你有足够多的信息素蕴养，结婚只是幌子。不止养病，我手里查到一点线索，也许能帮你找出暗害的凶手。”


    咬牙一口气说完，羞涩才悄然褪去。


    紧张再次笼罩心头，见alpha似笑非笑，江祈心绪不定。


    连雾笑容淡去，直言拒绝：“不用，我不需要找凶手。”


    百般疑问争抢着要脱口而出，江祈眼眸深深，最终只问出一句：“……还想吃苹果吗？”


    连雾默许，从柜子里翻出把8cm薄如蝉翼的刀刃。


    科技发展到现在，削苹果向来都是机器人代劳，已经很少有人刻意学这点手艺。


    战场上条件有限时，连雾试着削过，好好的苹果成了四不像，蒂柄剩下的果肉惨不忍睹，战友不止一次揶揄，操纵得了精密仪器的手反倒控制不住水果刀。


    房间里安静到只有沙沙摩擦音，长长一条果皮落下，削好的果肉饱满诱人，连雾瞧见完整没有中断的果皮，将苹果放回到果盘，问了句不相干的话题。


    “你多大？”


    不懂问题的意图，江祈潜意识回答：“二……现在十九。”


    他开口前怎么给忘了，即使连雾同意，按照星际最新颁布的婚姻法，他也没有到法定年龄。


    想到这点，江祈心生挫败，继续留着也是讨人嫌，他挽起衣袖起身：“我去找陈大夫，抽取一小管信息素应该能用很久，可以不等我过来，你多保重身体。”


    手肘被按住起不了身，他手足无措，慌乱间听见alpha启唇。


    “棘手了点，不过能办。”


    愿望突然成真，江祈茫然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


    手臂交叉在胸前，连雾随口胡诌：“当然，我一向很听医生的话。是吧，江医生？”


    幸好陈璋为周末外出负责采购新一批药品，否则听到她这句话非生气不可。


    比连雾难搞的病患，简直稀罕至极。


    先前见面的不愉快都抛之脑后，江祈大脑嗡的一声，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手忙脚乱起来。


    “我我，我作业其实昨天没有写完，实验报告也到期限该交，组长催了很多次，我又忘了……”


    连雾出声提醒：“包还在。”


    去而折返，江祈拿起宝贝不已的包，看都不敢看病床上的人一眼。


    “江祈。”


    他停在原地。


    尽管努力抑制转身的冲动，蛊惑人心的嗓音仍不受控地往他耳朵里钻。


    “同意的话点头，我需要一个确切的回复。”


    他不记得自己最后到底有没有点头，只清楚听到连雾的轻笑。


    “好，我知道了。”


    回去之后心乱如麻，江祈算了和连雾约定好的日期，要等下一次见面还需要五天，他头回发觉上学的日子也会变得煎熬。


    当时过于心慌，他懊悔忘记留下信息素这回事，在聊天框打字删删减减好几次，一个标点符号都没能发出去。


    直到实在忍不住，江祈戳了周瑾对话框。


    江祈：【不好意思打扰，周瑾哥，最近有没有她的消息啊？】


    周瑾隔了很久才回复，打了满屏的问号。没记错他上周才刚送江祈过去吧，就有这么惦记？


    周瑾：【我看你很好意思，不舍得打扰她，倒是舍得来打扰我】


    周瑾：【不过怎么不直接问她】


    从老爷子没催促他物色新的omega开始，周瑾就知道，江祈是成功留下了，应该有联络方式才对。


    莫非那谁丧心病狂又到了新程度？


    江祈：【她一直不在线，不敢问。】


    缀着三个凋谢玫瑰花表情，挺沮丧，隐约透出点老人味。


    周瑾：……


    怎么看着可怜巴巴的，他不爱打名字是因为懒得提，而江祈多半是害羞。


    这没出息的家伙。


    周瑾善心大发，告诉他好消息。


    周瑾：【听说快出院了】


    周瑾：【连家急需她出来撑门面，人好没好全不知道，但肯定脱不开办场名义上的庆祝宴会】


    照拂弟弟脸面，周瑾收起难听的话，但对面好像人间蒸发，居然错过这等好消息没回。


    不等他动作，通话猝不及防占据光脑页面，吓了周瑾一跳。


    隔着距离也能听出江祈语气担忧，“她身体没有好全，要怎么出席人多的场合，是坐轮椅吗。”


    无奈归无奈，周瑾安慰道：“没准只是露个面，我认识她比你久，别杞人忧天了哈。”


    “才没有。”


    江祈反驳的是认识时间比你久，落在周瑾耳中就成了他没有杞人忧天，只当恋爱会让人智商直降。


    和江祈交流完毕，周瑾摇头感慨。


    果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


    储物室到楼顶实验室有很长一段楼梯，江祈心不在焉，边走边数。


    “一百二十三，一百二十四，一百二十五……”


    踏上最后一层阶梯，他数到一百三十六，一个双数。


    按照预想的，如果双数就给她发一条消息，单数再等一等。


    划拉开和连雾的聊天记录，他斟酌字句，编辑删改到满意才点击发送。


    试炼课沉浸进去就会遗忘时间，登记完数据报告，江祈临时被导师喊去整理实验用具。


    等重新想起光脑，已经夕阳西沉。


    小红点闪烁不止，江祈触摸屏幕，眉心一跳。他回消息很慢，但和连雾的对话时段不超过两分钟，每次都有来有回。


    江祈：【天气在变暖，散心时多晒太阳。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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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遵医嘱。】


    隐晦表达一番关心，江祈暗戳戳旁敲侧击，但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复。


    连雾：【知道了】


    他有些失望，顾不上矜不矜持，重新打一段字。


    江祈：【你是不是快要出院了。】


    发出去又觉得不妥，推翻心里几种问法，他立马撤回重新编辑。


    江祈：【出院忙不过来的话，我最近正好有空。】


    江祈想不通，他们的事情既然连雾都答应，身体康复这样重要的事，他依然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不仅仅心生挫败，连同当初说出的那句话也质疑起来。


    连雾回复很快，不知道有没有看到他撤回的几条，传来的消息几乎惜字如金。


    连雾：【别来】


    看到这条，江祈闷头朝前走，鼓鼓的脸颊在看清下一条消息时泄了气。


    连雾：【答应我】


    连雾：【周天会派人去接你，到时候见】


    答应这个词等同于在询问好不好，酥麻感丝丝缕缕包裹住心脏，江祈拉起脖子上的围巾，遮住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上次回来后不知怎么他有些感冒，嗓子轻微咳嗽，直到上完试炼课不适逐渐消减。


    可能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吧。


    导师交给他们的打扫惩罚，正好轮到江祈最后一天，次日就交由余曜他们负责。


    归还储存室钥匙前，江祈最后一次站在一排排玻璃瓶前。


    之前判断仅靠微薄可怜的一点气味，容易失误，后来几次的信息素治疗里，连雾很克制，只会给予少许微信息素给他。


    他们之间存在不可忽视的吸引力，清楚连雾是在保护自己，江祈仍不满足于稀少的接触，竟生出点贪婪，想要得到更多。


    或许出于高匹配度的本能，探究的心思一发不可止，些微气味中，他依次排除掉揣测出的可能。


    她的信息素既不是薄荷草，也不是紫檀木。


    心里更倾向于未曾嗅到过的某种气味，也许涉及未知领域，好奇而产生的诱惑加倍牵引他走进片无人之地，在这里，欲念袒露无疑，求而不得的思绪无所遁形。


    江祈不得而知微弱气味的具体种类，上次来这里他还很沮丧，这回心境却全然不同。


    他还有以后能够去探寻答案。


    因为他们还存在着很多以后。


    回到omega的宿舍楼，灯全亮起，发出柔和明亮的光芒。


    宿舍门敞开着，余曜正在打游戏，拿下胜局摘掉耳机，瞄过一眼江祈发出惊呼：“我靠，哥们你谈恋爱了？看着也不像发情期提前啊。”


    江祈摸了摸微烫的脸颊，发现好像不是感冒导致的。


    “有这么明显吗？”


    余曜得知了不得的八卦，“我靠？真谈了，哪个系的alpha，我认识不，长什么样。”


    江祈头脑晕乎乎的，耐不住余曜追问，交代个干净。


    “算是吧。她人很好，很好看，很温柔，对我很好。”


    大脑彻底关机前，江祈不忘让余曜翻几粒治愈丸，余曜有点感动：“你这样了还记得不传染给我，好舍友。”


    江祈摇头：“我是怕传染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