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夫不解其意，顺着门缝向外看去，看到尚未离去的江祈——正朝他们这个方向看来，意外对上视线，腼腆笑了笑。


    陈大夫吸了口凉气：“……你居然也有吃回头草的一天。”他原以为不会再见到这个omega，脾气出奇地好，为此还惋惜了好一阵。


    “什么回头草。”连雾勾起唇角，“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比如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


    谚语点通陈大夫，他福至心灵道：“烈女怕缠郎。”


    连雾：……也行。


    出于职业道德，陈大夫戴好听诊器，严肃道：“喊他进来做检查，报告出来可以再给你做一次信息素疏导，沉眠阶段会有所和缓。”


    连雾兴致乏乏，有意无意说丧气话：“沉睡和苏醒对我有什么区别，与其强制开机醒来面对黯淡，还不如催眠来的干脆。”


    起初得知无法再站立的噩耗，连雾表现的比任何人都平静，静静道了句好再无下文。世上不会有人比谁本身更了解自己，她能感知到精神力日渐衰弱，正如逐渐稀少的信息素，如同快要枯涸的水流露出河床，望之触目惊心。


    久而久之，整个人好像陷入一种虚无，对多数事提不起精神。越察觉她压抑情绪，陈大夫病历本上就多几道笔画断触，足见有多怒其不争。


    “真这么想，你就不会在陈家人面前撑着面。”陈大夫不留情面戳破她，“你比我清楚，逃避没有用，早晚都要面对。”


    连雾无奈叹气。


    陈叔一如既往犀利。


    不过激将法确实对她很奏效。


    他们都不是抓住一点希望就不放，痴心妄想上天会出手相助的乐天派，但连雾隐隐有种直觉，她不能放任自己这样下去，许是阳台冒出绿意的那根小芽也在心底扎下根，江祈再次出现时，她改变了主意。


    试试就试试吧，也许会好的。


    万一呢。


    不怎么抱有希望，连雾摊手：“遇事不决就听大夫的。”


    看她这模样，陈大夫就知道这次治疗效果多半不会好到哪里，面无表情继续手底工作。


    诊断单到手，不出所料。


    病患开启防御机制，求生意志薄弱，昂贵的机器和用药起效微乎其微，谈不上浪费，依陈大夫多年就医经验，已经可以考虑放弃治疗。


    当然病患家作为多年股东兼主顾，实话并不会说出口，陈大夫严谨表示了自己的控诉。


    连雾素来有委屈就直言：“真没不配合。”简直冤枉，她没再动过手脚，这次可老实的很。


    她怀疑：“不是你涨度数，就是检测仪坏了吧。”


    陈大夫喉咙一哽，总有人质疑来质疑去，绝不会质疑到自身半点。


    余光瞥到玻璃窗外那道身影，他诚恳评价：“你那位小omega治好你病的愿望都比你要强烈呢。”


    你的小omega。


    更合理怀疑药物效果，连雾皱起眉头，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


    她说话不过脑不走心，介绍给他人是一回事，从身边人嘴里冒出来是另一回事，她一开始顺嘴说江祈是她的omega时没觉得有什么别扭，此刻陈大夫这么说，仿佛真和口中的小omega多了层不明不白的隐秘关系。


    江祈与其他成百上千omega的区别，就是加上一个独特的前缀。


    她的。


    和以前拥有的模型玩具不尽相同，连雾幼时能大方分享零食玩具和其他伙伴，但有一个绝对不允许碰，哪怕是母亲。


    她最喜欢的，不舍的，宁愿束之高阁自我约束，也不愿丝毫损坏。


    尽管已经记不清玩偶样式，连雾仍清晰记得为此和伙伴大吵一架，最后也没让步。


    她彼时还不知道，那是对喜爱物的强烈占有欲。


    久违的感觉萦绕心头，连雾摇首轻笑。


    “协定说好的只治病，我不会和他过多牵扯。于他，于我，都不公允。”连雾口不对心。


    信息素这么私密的东西都允准别人放肆了，她欲盖弥彰说这些，倒显得煞有介事，一时忍俊不禁。


    瞧瞧，她自己都不信。


    陈大夫结束本职工作，瞅她一眼：“我不会插手你的私事。但有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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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提醒你，想早点摆脱这里，可以试着和高匹配度的omega接触——我是说不太出格的，你懂吧，掌握好分寸。”


    不明白再说什么废话，陈大夫及时止损，怜悯看了眼花园长椅上不明就里的江祈。


    连雾罕见不加以反驳，困惑道：“摆脱这里，然后呢？”


    夜深仰望星空，她分不清病房究竟是困住她的一方囚笼，还是她赖以生存的避难所。


    “我不能给予你答案，”陈大夫耸肩：“你出去后不就知道了吗？”


    好像很有道理。


    “好吧，我会。”


    -


    一直留到夜幕降临，江祈敲响病房门铃，温和询问：“有好一些吗？”


    沉默几秒，连雾眼也不眨：“好多了。”


    “那就好，”江祈讲话有些磕绊，“我要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连雾瞄了眼墙上的钟表，“这个点？”


    江祈抿唇：“离闭寝有四十五分钟，来得及。”


    “下次是什么时候。”


    心里的答案排除，江祈咽下要说的话，“都可以。”


    “你什么时候有空。”


    好吧，被看穿了。江祈道：“类似今天这样的周五就非常有空。”他很想来看连雾，但私心不太想占用宝贵的上课时间。


    连雾听到周五这个会面时间就察出端倪，利落安排：“可以。以后周五下午，周日早过来吧，会有人来接送你。”


    她伸手够过江祈手腕的光脑，塞上联络信息，江祈低头由着她动作，忽然想到周瑾的话似乎成真了。


    他小声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和你道别。”


    “这是我的意思。”


    江祈不说话，安静看着连雾，反应过来点头。


    连雾嗯一声，“早点回去。”


    坐在回医学院的飞行器上，风吹乱江祈额前碎发，他模模糊糊想，连雾挺好的，还腾开周内上课的时间，连自习和课余作业这点都有顾及到，空出周六这天。


    这天对江祈很重要，他必须要抽空去做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