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雾姿态优越，使人不由自主忽略她此刻还只能坐在轮椅上。


    自出事后见过的omega，有起攀附心思的，有顺水推舟卖连家人情的，不论对错与否，都是有备而来，聪明人清楚彼此意图才更好讲话。


    但她的谈判方式独独在江祈面前撞了南墙，她不理解手里还能有什么筹码是值得别人惦记的。


    “告诉我，你的目的。”连雾循循善诱。


    江祈微怔。


    想敷衍应付，无非思忖出些漂亮话，表现点贪图权势的苗头，但看穿连雾眼中殷切，他突然不想说出违背本心的话。


    倘若实话实说，毫无疑问会被当成臆想症病发者，留恋一句遗忘在荒星上说不清道不明的约定，分不出谁更像疯子。


    他好不容易来到她身边，不想失去唾手可得的机会。


    “你。”


    连雾没听太清，“什么？”


    “我为你而来。”庆幸背了书包，江祈翻出药剂瓶给她看：“我想查这瓶药剂的来历。光我撞见已经有两个alpha中招了，虽然还检测不出具体用途，但最近多发的暴动一定和药剂流通脱不开关系。”


    “……只是猜测，所以没有交给警察。”怕职业相差无几的对方会觉得自己自不量力，他特意补充。


    “我询问过周瑾，了解到一点你的病发状况，很有可能也牵涉到它。我确实是有意找上他，对症下药或许你会好的更快点。”


    江祈绞尽脑汁说出合理留下的理由：“而且，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确实很高，不是吗？”


    共情不到医学生对样本数据的执着，连雾未置可否，勾起唇角，对这个理由似乎还算受用。


    她紧盯江祈的双眼：“所以，不能给我看一眼你本来的长相吗？”


    江祈不算说谎，毕竟说的每一句都确有其事。只不过用蒙太奇略加修饰，颠倒了顺序，顺便藏起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仅此而已。


    一番忐忑等待后，意外收到连雾这个回答，他有点懵：“啊。”


    “算了，”连雾忽而改变主意道：“我不喜欢勉强别人。”


    以为逃不过被拒绝的命运，江祈再度张口，不勉强三个字差一点脱口而出。


    但到不字卡了壳，护工匆匆赶来：“陈先生坚持带小少爷见您一面，拦都拦不住。”


    连雾勾勾手指，示意江祈来帮忙推轮椅。


    护工迟疑不决道：“……陈兮小姐也在。”


    “不用多问，都请进来吧，”连雾拂去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不在意道：“她当了我那么久副官，这点容人的气度我还是有的。属于我的别人抢不走，不属于的失去也无妨。”


    回到病房前，连雾先换了副得体的笑容，同等候的人打招呼。


    “陈伯父，您来看我了。”


    陈父点头赔罪，想表达慰问又实在无从夸起，道：“小雾，精神状态看起来好多了啊。”


    连雾微笑着点头。


    摸不清连雾态度，陈父一时也说不准她究竟知道多少，扯过身旁逆子低声呵斥：“来之前怎么说的？还不快和小雾道歉。”


    猝不及防，江祈就这样和陈止打了个照面。


    假如在十几分钟前反应过来小少爷说的是陈止，江祈推连雾回来后，不会踏足这里，撞破一向高傲的人此时不得不低头道歉的尴尬场面。


    有些事私底下议论不说，一旦被戳破到明面，背后利益牵一发动全身，就由不得局中人情不情愿，陈父再疼爱陈止也是如此。


    陈止也认出江祈，精力只来得及顾及眼下，脸色铁青：“对不起。”


    “好端端的，小止为什么道歉？”连雾面露惊讶，护工不留神茶水满溢出来。


    众人手忙脚乱收拾狼藉，陈止孤立无援没了辙，破罐子破摔：“我不该当众说你坏话，以后不会再这样，对不起。”


    掉落的玻璃杯砸成块块碎片，连雾在寂静中开口：“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要特地跑来说这些。”


    她嘴角含笑，面不改色：“不过小孩子都会犯错，人之常情，谈不上我原不原谅，知错能改就好。”


    得了连雾这句话，陈父放下心，“小雾果然是识大体。你放心，伯父一定好好补偿你，回去就对这小子严加管教，绝不会再惹是生非。”


    慰问送到，两方说些客气体己话，陈父见时间差不多，准备离去。


    陈止一直隐忍不发，实在忍不住甩开陈父的手，指向默不作声的江祈发难：“他是谁，为什么能在这里听我们说话？”


    江祈以为充当背景板快要结束，突然面对众人齐刷刷的视线：……


    “怪我，光顾着和伯父您说话，没来得及介绍人，失了礼数。”连雾适时打断，挡在江祈面前。


    “这位，是我的omega。”


    低沉悦耳的声音像一根羽毛，拂过江祈心尖，痒意蔓延至全身，一刹那脑海空白，心跳不受控地狂跳。


    “噢对了，”连雾款款道：“你们都在医学院就读，应当见过吧。”


    在场人神色各异，陈止极不情愿地承认：“嗯，我们一个班的。”


    连雾看似不经意提起：“是么，这么巧。我身体不好，以后还要拜托小止帮我多照顾他了。”


    陈止还没有答应，陈父忙抢在他面前开口：“当然没问题。不打扰你休息，我们改日再来看你。”


    连雾礼貌同他们道别。


    充满消毒水味道的长廊若有若无传来父子两人争执，“凭什么替我做主？”


    “……教过多少次，你不上有的是人上。现在好，别人捷足先登，冲我发什么火？”


    只当作没听到，连雾看向一旁安静伫立的人影，对江祈说道：“刚才忘了，帮我送送陈伯父吧。”


    江祈猜到她们有话要说，离开时知趣地带上门。


    身后的门嘭一下合住，连雾歪头打招呼：“好久不见，还没恭喜你升职。”


    对面女子身材高挑，浅紫长发编成一条长辫垂在肩侧，肩膀上别着的徽章熠熠闪光，听到连雾的祝贺脸上没有一点喜色，反而眉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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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蹙：“你撒谎了，你不可能不知道那条视频。”


    依稀听人提起过，她躺着生死未卜那会队里经历好几遍大换血，连雾没想到下属还能这么单纯。


    “无所谓，关键是你父亲要知道我不知道，不然我怎么心安理得在你们陈家捞点好处？”好让陈止回忆一下，她只不过是无辜被卷进来的受害者，理应多给些心理安慰。


    提及家族，陈兮闪过为难之色，拧眉道：“这件事是小止的错，我不会包庇他。至于他说的那些，你也不必往心里去……尤其是取代你位置的事，我做不到。”


    “你错了，”连雾摇头，一字一顿道：“你必须代替我，站到高处。”


    陈兮怔住：“你不怪我吗？还有小止。”


    “没必要。”


    不痛不痒几句话算不了什么，陈止不过将别人心里想的变成嘴上说的，未见得比别人卑劣，旁人作壁上观为视频添热度发酵舆论，坐等看连陈两家热闹，未见得比陈止高尚。


    她犯不着计较，真正能握在手中的才更吸引人去追逐。


    “早晚都会有人顶替我的位置，我更希望那个人会是你。”连雾坦荡道：“只有你这种不会拐弯抹角实力强硬的家伙才能叫劲敌啊。”


    陈兮深呼吸，姑且当成来自前上司变相的认可，“好，我答应你。”


    她摘下那枚徽章握在手心：“以光明和荣耀之名宣誓，日后无条件许诺连雾一个要求，我将毫无保留完成诺言，剑锋永指伤害弱者之人，毕生无悔，矢志不渝。”


    临走前解开心结，陈兮将徽章送给连雾：“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就来找我，我一定竭尽所能。”


    摩挲到徽章上沉甸甸的麦穗，连雾点头，目光送别陈兮离开。


    平心而论，陈兮这份承诺的重量胜过陈家任何一人空口画饼。


    共同谋事这些年，她警惕防备陈兮，朝乾夕惕不得懈怠，离不开这位颇具威胁力的下属鞭策。


    她们是各家族投注加码的逐利者，战场上安心托付后背的生死交，更是惺惺相惜棋逢对手。


    连雾按下轮椅边不显眼的按钮，没多久陈大夫打开门走进来，“他们终于走了？”


    连雾哭笑不得：“陈叔，你们才是一家人。”


    “谁和他们一家人。”陈大夫检查连雾身上的引流管都完好没有损坏，准备打开仪器：“十几年前可恨不得没我这个丢脸的家人，现在满足了心愿有什么不好，就让他们以为我死在外边了吧。”


    无意低头瞥到桌角的徽章，“嘿，收获挺大，趁机会敲诈到不少吧。”


    连雾点头称是。


    情理之中，陈家该给予些补偿，鱼饵够不够全看陈止在陈家分量有多少，赌输连家也不会有丝毫损失。


    但得陈兮一个承诺，有些出乎连雾意料，她这步路真是走对了。


    陈大夫看连雾指着信息素疏导的检测单，狡黠道：“陈叔，以后可以减掉一条检查项目，管子也可以拔掉准备缝针了。”


    “我现在可是有omega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