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存室窗明几净，一排排储物架上摆放着同等大小的玻璃瓶，映射出淡淡的银色光晕。


    清扫完最后一粒灰尘，钟表不偏不倚指向九点整，离影像解剖课还有一小时十分钟。


    江祈核对物品无误，纤长手指握上冰冷的金属门把，临关门前，他瞥到角落里那排金属搁板。


    是仿制S级alpha信息素的喷雾。


    AO在人数比例上占据极少数，S级更罕见，茫茫人海中找到心仪伴侣并不是太容易的事情。


    长期打抑制剂对身体损害大的前提下，研究小组研制出新药物，帮助其安然度过易感期或发情期。


    收录在储存室的，则是药物流入市场的全部留样。


    打扫任务是件大工程，江祈忽而想到另一层。


    那天在病房嗅到的微弱气味，多半能在这里找到。


    类似木香，纯净凛冽，掺杂一丝微妙的辛辣。和她外表相同，不易接近，暗含强势的压迫感。


    回想不起更多细节，江祈凑近，扫视周遭，心里隐隐生出猜想。


    正当他在薄荷草和紫檀木间犹豫，身后冷不丁响起脚步声。


    “还在收拾啊？”


    不安作祟，江祈乍然直起身，回答：“现在就去上课。”


    导师奇怪地抬起腕表，时间分明还早。


    没有多想，他交代：“行吧，那和我一起去实验室。来帮忙拿器具，小心别把酒精灯打翻。”


    “好。”


    路上江祈懊悔，又没做亏心事，他心虚什么。


    开启到静音模式，江祈摇摇脑袋，一心沉浸在做实验的乐趣，导师讲课不拘泥课本，几个小时下来无比充实。


    下课铃响，他才打开光脑，一下弹出来好几十条来电。


    来自联络人周瑾。


    上次分别时，陈大夫还说连雾状态不稳定。江祈边往外走边回拨，周瑾打来这么多通话，千万别是她出什么事。


    幸好没让他等久，周瑾声音懒洋洋从另一头传来，“喂，小江同学，要找你可真不容易。”


    “她没事吧？我现在赶过去，你给我地址。”江祈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会让周瑾主动联络只有一种可能。


    “她好得很，绝对死不了，放心吧，”周瑾一噎，忍不住吐槽：“不接电话的时候没见你紧张。”


    “我在上课。平时接触电子产品的时间不多，看到我一定会回复。”听到连雾没事，江祈动作慢下来，重新装好书本。


    良久，才听到周瑾回复了句：“绝了，你以前是哪个荒星上的居民？”他不碰光脑简直寸步难行。


    “是啊，我以前是荒星的。”


    江祈莫名，记起周瑾不知道荒星过往，好心解释：“那份资料上你看到的洛威尔星球，是前几年开采出矿脉，出了位了不起的大人物才得以命名的。”


    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周瑾将近忘掉来意，生硬地转移话题：“……噢对，她想见你来着，没问题的话我下午去接你。”


    这下换人沉默，江祈消化完，慢吞吞问：“你确定吗？”


    上次周瑾转告说她想见他后，怀揣的希冀已经一点不剩，他还以为连雾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以后不想再看到他这个人。


    确定是想见他？


    该不会知晓他死性不改，还要再羞辱一次吧？


    单方面挂断通话，江祈吞咽口水，后怕地打开课表，截图发送给周瑾。


    周瑾：【？】


    周瑾：【什么可怕的东西，快拿远一点】


    后面缀着好几个惊恐的人机表情。


    江祈回复：【你没看错，医学生的课表。】


    他精挑细选出一个表情包，上面四个大字宛如此刻心境。


    “认清现实”。


    课表上排的密密麻麻，实践类课程居多，双休日也有自习安排。周瑾终于意识到当时江祈说开学抽不开身是什么意思。


    已毕业的周学长不欲回忆考学的痛苦，舍身取义打下几个字。


    周瑾：【安心学吧，小江同学】


    周瑾：【那边我帮你回绝掉，OK】


    心头闪过一丝感动，江祈淡定表示感谢。


    江祈：【没事。】


    江祈：【只是有点舍不得知识。】


    江祈：【所以你可以挑没课的时候来接我吗？】


    江祈：【随意挑，看你心情就行，我其余时候都有空。】


    好像有点冷漠，江祈又加上一个表情包。


    “拜托拜托”。


    格外虔诚的嘱托，这次久到江祈以为周瑾不会回复，准备关闭光脑时，消息才弹出来。


    周瑾：【……】


    周瑾：【你小子真是没得救】


    周瑾：【周五下午校门口等着】


    垂眼看这行字，江祈脑补出周瑾气急败坏的语气，忐忑了一下，摩挲着装好书离开。


    拒绝见面要求，时间错不开是一方面，害怕见面的时候又闹不愉快是另一方面。


    但谁让她生病了呢。


    好医生是不会和病人斤斤计较的。


    愣神的功夫，乌云席卷天际，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迎面扑来一股凉意。


    江祈有爱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徐徐撑起黑伞前行，雨点顺着伞面滑落，敲打在泥泞地面，形成大小深浅不一的水洼。


    等小水洼彻底蒸干，约好的日子也悄然而至。


    江祈背着书包安静站在校门外，意犹未尽回味上课内容，期待学感兴趣的部分板块，可惜还要再等三天。


    周瑾开车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副神情。尽管飞行器横行，他坚持认为开车才方便，大马路上只有辆贼亮眼的荧光绿车型，不注意都难。


    朝依依不舍的omega吹了个略显轻佻的口哨，周瑾做了个“wink”：“上车啊弟弟，看不出来你这么喜欢上学呢。”


    夸张的动作周瑾做出来一点都不惹人生厌，更没有轻浮的油腻感，出于这个原因，江祈很愿意和他多说两句。


    系好安全带，他张了张口，化成叹息：“你不懂。”


    “建议你们小年轻少叹点气吧，好歹大你几岁，我有什么不懂的？”周瑾盲猜小弟从小星球孤身一人来这里，人生地不熟，还碰到连雾这种高危险级别的魔王，珍惜学习机会挺好，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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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逗他。


    江祈三两下掏出张A4纸，眼神真挚：“高等数学也懂，对吗。”


    一听高数周瑾头皮发麻，看也不看。


    “不懂，天书，拿走。”


    红灯间隙，周瑾余光瞥过江祈认真算题的侧脸，喟叹旁观者清。


    虽然不知道两人有什么渊源，但江祈挺好一小年轻，喜欢谁不好啊喜欢连雾。


    感情这回事嘛，哪里是想藏就能藏住的，这小子就差写脑门上，偏巧爱到浓时最忌讳太执着横冲直撞，容易使自己受到伤害。


    但这种东西光道听途说，不亲自经历一回，谁都听不进去劝。


    踩下刹车，周瑾潇洒挥手：“去吧弟弟。”


    江祈茫然回头，“你不上去吗？”


    “不想看见她，烦，”周瑾眨眨眼：“而且你回去应该不用我接了，预祝你得偿所愿。”


    不理解周瑾的话，江祈蓦地红了耳朵。


    没再久留，周瑾扬长而去。后退远离车尾气，江祈揉了揉耳朵尖，也不知道得偿所愿说的是不是一个愿。


    ……至今都不清楚她的态度，但愿治疗比上次顺利些。


    江祈抬头看了眼面前大厦高楼，顿感自己渺小，周瑾走的急甚至没问清楼层，这要找到什么时候。


    没走出几步，视线里出现道熟悉的身影，同以往梦境中不同，她坐在轮椅上。


    一旁争食的金鱼相继摆尾，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连雾扔下最后一把鱼食，没有转头，语气柔和很多：“你来了。”


    拍了拍身旁长椅，她娴熟转过方向：“坐，有话问你。”


    周边出奇地静，猛地听到和缓的话语，江祈怀疑一瞬，确定是在和自己说话。


    坐在连雾对面，他还有种不真切感，第六感告知她并不是好说话的人。


    “告诉我，为什么会找上周瑾。”


    果不其然，第一个问题就这么棘手。


    江祈不说话，连雾反倒来了猜测的兴致：“让我来猜猜，你用过容貌幻化剂，对不对。”


    见他脸色白了一分，连雾知道是猜对了。


    “我第一眼看你就觉得古怪。不愿意用真实面貌示人，身份存疑，我合理质疑你一切信息都是伪造的，啧，让我想想，有什么是真的呢？”


    他们离得太近，连雾轻轻抬手，指尖划过他的脸颊，嘴唇，鼻尖，停留在眉梢处。


    坦白说这个姿势极为缱绻暧昧，江祈面上却苍白，手握成拳，克制住推开连雾的冲动。


    “啊，眼睛。”


    连雾缓缓描摹他眼睛的形状，带起一片痒，“这双眼睛太真实，掩盖不住你的情绪。你睫毛抖得好厉害，是害怕吗？”


    透过精致的眼眸，她完全窥见和牵动着一个人的情绪，微弱的掌控感令人上瘾，更不用提征服的快感。


    她的注视下，江祈轻轻摇头，“不怕。”这是真心话。


    连雾终于收回不安分的手，微微讶异：“总给我惊喜的人很少，你算一个。”


    “好吧，我们开诚布公谈一谈。”连雾扬起下巴，“你身上疑点太多了，至少给出个说法，让我能安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