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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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见随泱面上的情绪太过汹涌，江霈言微微垂眸，有雨落下。


    雨雾当中，似有一丝一丝的白色霜雪，那些白，贴上了江霈言的睫毛，他抬脚，朝着随泱的方向走了过去，一步，两步，直到停在了随泱身前。


    随泱抬眸，她颤着瞳看向眼前的人，而后心口忽地一沉，“如今我记起了一切，那就有办法替你剔除深入骨血的魔气了。”


    可是，江霈言却是躲开了随泱伸出的手，他避开眼前人视线当中的追问，微微侧头，视线越过随泱，看向两人身后的长乐城。


    长乐城，如今已然是一座空城，如水一般淌过的时间，将这座城市所有的痕迹都抹去，无论是从前的繁华，又或是后来魔渊之灾时的血腥悲惨，种种皆循着时间的长河成了一片落拓。


    无人记得，亦无人知晓。当年那如同陷入地狱的长乐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随泱循着江霈言的视线转身去看，黑色的魔气如同地里生长出的无数藤蔓，此时此刻，正是春回之时，他们肆意生长，像是想要突破原有的禁锢。


    还不等随泱说话，她便察觉到，一双微微发凉的手，轻轻抵上了她的眼睫，江霈言如同喟叹一般的声音自随泱耳边响起，“泱泱，我知晓，你从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可我总是想，若所有的一切总是天定，那我总要为你寻求些什么。”


    随泱的喘息声渐渐隐没，她垂着眼，长睫扫过江霈言的掌心，她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咽喉之处，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以无法阻挡之力死死将她钳制着，随泱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能微微仰头，以一种祈求的目光看向江霈言。


    江霈言总是舍不得她的。随泱想，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只是这一次，江霈言并没有看向随泱，他只是依旧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长乐城。


    长乐城中，血气翻涌，如此大的动静，四处的修士早是利用法阵符文在第一时间赶来。


    随泱听到，从他们的身后，有焦急的声音传来，为首的声音很是熟悉，随泱眸光颤了颤，有些恍若隔世地想起，那是师兄师姐的声音，许是知晓长乐城中，魔渊异动，所以他们都赶了过来。


    随泱动了动，似是想要转身呼唤来人，可是，江霈言手臂上的力道却微微重了些，那是正能束缚住随泱，却又不至于让她感到疼痛的力，那如同叹息一样的声音，在随泱耳边响起，江霈言近乎祈求的声音，“别回头，泱泱，别回头。”


    随泱停下了动作，只是紧跟着，是卫依柳那几乎穿破浓重黑雾的惊呼声，“江师兄，你在做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于江霈言的身上，谁也不例外，就连藏身于魔气之中的赵蕴亦然。


    赵蕴同样记起了一切，只是，比起随泱，江霈言这如同重活一遭的费尽心思，赵蕴她的魂魄，仿佛是被流放至此的，当然，赵侯爷身边不乏能人异士，那些人，自是看得出赵蕴身上的不一般，只是，他们只看得出不一般，却具体看不出哪里不一般。


    这才耽误了赵蕴这样久。


    赵蕴藏匿于黑影之中，她的呼吸沉重，有恐慌之感从她脚底生出，而后向上攀爬，直到最后缠绕上她的整个身体。


    她不由得想起了，那藏于记忆深处的，于她而言，亦是初记起的过往。


    随泱被长乐城中的人逼死了。


    只是，没有人在意那个倒下去的人，他们只欢欣于自己的失而复得，正压下惊惶不安的情绪，于骚乱的人群中寻找自己的亲人。


    赵蕴有些可惜，她没有想到这一番筹谋，倒是让神魂仙骨于随泱体内苏醒，好在也不妨事，他们若是能进魔渊，便是没有神魂仙骨，沧山一族，依旧能得到所想，许是费些时间，但赵蕴向来有的是时间。


    只是，她心中略有些烦躁，如今随泱死在了这儿，众多修士都在往长乐城赶，时间有些紧迫，得快些进魔渊去。


    那江柔怎么还不来？赵蕴见人急匆匆地，满脸慌乱地跑了回来，微微皱眉，低声呵斥，“江柔呢？她儿子给我添了大麻烦，怎么她也不见出现？！”


    只是，那赶来寻找赵蕴的人面上只有惊恐，他张口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惊骇的场景，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话都说不完整了。


    赵蕴烦躁极了，有种所有的事情渐渐脱离她控制的无力之感，她烦躁地挥了挥手，正要大步往外，去看说好在长乐城汇合的江柔究竟在搞什么名堂的时候，惊骇一幕骤然出现。


    那些原本供赵蕴一行躲藏的，他们所有依靠的黑气，竟是一点一点地散去。


    而那个，惊骇至极点的人终于能够发出声音，他的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圣……圣女，蘅泽仙君赶到了，他……他……”


    赵蕴再按捺不住，她大步往外，却看到了这一辈子，她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修士成仙，仙人入魔。


    赵蕴不曾能够得见修士成仙，却见到了仙人入魔。


    那是无法用人言描绘的场景，就好像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一寸一寸地被拨开皮肉，可是，这个人，他依旧是完整的，只是，谁都知道，赵蕴也知道，眼前的人，那副皮囊之下，已经充满了那如同恶虫一般的魔气。


    因为江霈言的入魔，沉睡的魔渊清醒了过来，那是能够翻天覆地的震动，活过来的人，来不及欣喜，便被缓缓出现的魔渊碾碎。


    最先出现的，是滚烫的熔岩，那些熔岩在陡然出现的巨石之间流淌，它们毫不客气地吞没路上的每一条生命，连带着那生命可以发出的最后一丝呼喊，也吞没殆尽。


    赵蕴眼皮直颤，她退了两步，想要逃，却是无路可逃。


    如今，那样的一幕，似乎又要重来一次了。


    只是，上一次长乐城中多是百姓，这一次，却没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多数都是察觉魔渊异动赶来的修士。


    赵蕴脚底，传来一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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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丝地震颤，她瞳孔骤缩，好似终于反应过来一般，侧身随手抓住一个人，“我父亲呢？”


    那人早就被眼前的一切惊得七荤八素的，陡然被赵蕴抓着衣领，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赵蕴是在说什么，“郡主，侯爷下地了呀。”那人的声音有些破碎，尾音被他吞没。


    赵蕴闭了闭眼，来不及了，她想。


    松开手，顾不上那人面容的扭曲，赵蕴匆匆往外走，要赶紧离开长乐城，自己的魂魄，绝经不起再一遭的摧残，只要活着，只要活着她便仍有机会去做从前未完的事，救回她的族人……


    只是，赵蕴刚刚走出去两步，面前忽有巨石飞起，那是从地底冲上来的石头，赵蕴愣了一瞬，抬手按了按眉骨，掌心湿了一片，是飞溅出来的小石头划出来的伤口。


    赵蕴心中猛跳，她正要从那陡然出现的深坑边上绕过去，一抹白却是骤然从泥层深处撞了上来。


    赵蕴躲闪不及，趔趄数步，跌倒在地上。


    那是一条巨蛇。


    蛇身通体雪白，一对眼睛却是幽深的绿色，好似一块翡翠状的湖泊。


    赵蕴愣了愣，忽地想起，那日在清风山下，似也遇到了这样一条巨蛇，那时，她还只当是清风山下镇压的蛇妖，可是现在看来，这条巨蛇分明是朝着她来的，看起来，倒像是认识她似的。


    视线落在那巨蛇的脑袋上，巨蛇的脑袋并非浑圆，反倒是在眼睛上方，脑袋顶上，有两个细微的凸起，像是长了两条角似的。


    赵蕴的眸光闪烁，她忽然想起了被淡忘许久的老朋友——蛟蛇一族。


    蛟蛇似蛇非蛇，若要区分，便去看脑袋上，有没有一对肉角。


    这是一条巨蛟。白色的蛟蛇，赵蕴见到过的，那个从前总是跟在随泱身边的小姑娘——朱红。


    现在，那蛟的信子，几乎贴上赵蕴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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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霈言，你不能再错下去了。”随泱终于明白了江霈言要做什么，他如今体内的魔气已然承受不住，需得释放，可是，魔渊若是苏醒重新，必然要将这长乐城再翻覆一回，到那时，如今城中的人，几乎没有人能够活得下来。


    随泱眼眶发烫，她在顾不上江霈言的钳制，转过身，看向面前的人，“会死很多人的，师兄师姐也在这里，他们也会一起死的。”


    江霈言的半边脸上，已有魔气若隐若现，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此时此刻却是微微泛红，像是一汪血泊。


    “泱泱，不会的。”便是此时，江霈言的声音依旧温和，他对着随泱伸出手去，指尖于随泱心口的位置轻轻一点。


    “泱泱，快躲开！”是城楼下方传来的声音，随泱认了出来，那是卫依柳的声音，剑光之中，随泱见到江霈言对自己挤出一个温和至极的笑来。


    下一刻，天翻地覆，那是几乎要将整个长乐城吞没的地动。


    天边黑云裹旋而来，紫雷落下，随泱的身子变得僵硬且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