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紧拉的窗帘更是遮挡了大部分的天光，晦暗的室内，安静到夏亦燃能听到自己急速的呼吸声。


    这样的梦，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


    梦里，年轻女人的样子隔着层雾，始终看不清楚——这么多年过去，妈妈的样子，在他的记忆里也已经模糊了。


    那对教师夫妻后来怒气冲冲的把他送回孤儿院。


    男人的妻子谈起受伤的丈夫，悔不当初：“难怪家里人不要他！这就是个野孩子，第一天就拿刀捅人！我们真是好心遭了报应！”


    孙院长连连道歉，后来成日拉着他向上帝祈祷，忏悔自己的罪过。


    大家都说是他犯了错，他稀里糊涂的，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在那个陌生的地方，只是执拗的要等妈妈接他回家。


    直到后来，文铮给了他一个苹果。那天晚上，他把那个红红的苹果紧紧的搂在怀里睡着了。


    清甜的香气包裹着他，从温暖潮湿的梦里醒来，他渐渐隐隐明白，当时那个男人急切的语言和动作是怎么回事。


    也逐渐明白了，妈妈永远都不会来接他回家了。


    空荡荡的胃痉挛般的抽搐，泛起一阵恶心感。


    有那么几秒，他觉得自己抽离了这具身体，周围的世界变得扭曲而不真实。


    恐慌、羞耻、深深的自我厌恶涌上心头。


    夏亦燃翻了个身，从枕边摸出文铮借给他的设计图册，紧紧的搂在怀里，弓着腰，鼻尖抵着书的顶端深深吸了口气。


    装帧精美的设计图册有淡淡的油墨气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


    可能是文铮书房里的香气，也可能是她递书过来时残留的手上的香气。


    七年前，文铮给他的那个苹果，他一直留着，没舍得吃，可一个月之后，还是被别人拿走吃了。


    那个苹果看起来和其他的苹果没有什么不同，甚至看起来更红，更好吃。


    时隔七年，他抱着属于文铮的书，贪婪地汲取一丝一缕她的气息，渐渐觉得他又属于这个世界，心逐渐安定下来。


    天亮之后，夏亦燃已恢复如常，早早去设计室等赵芊芊，他们要在这里完成参赛作品。


    两人从从材质的选择、工艺的优化、甚至到珍珠镶嵌的位置都讨论了许久。


    赵芊芊比夏亦燃高一级，理论和实操经验都比他丰富。一边建模优化，一边教他制作的工艺。


    夏亦燃上手的程度之快令赵芊芊都有些惊讶，对工艺的要求甚至可以到了苛刻的程度，连一片叶子的弧度，他都精益求精。


    每次赵芊芊到了设计室，都能见到夏亦燃的身影，终于他们赶在截止日期前，把参赛作品提交了。


    当然参赛作品上只有夏亦燃一个人的名字，赵芊芊可不想她的名字出现在文铮举办的比赛上，那样岂不是显得她低人一等。


    夏亦燃看着电脑屏幕上最终设计图，深深呼出一口气，对赵芊芊诚挚地说了声：“谢谢。”


    这些天来，要是没有她的帮忙，他一个人做不出来这样的作品，虽然她依旧是一副大小姐脾气，说话也不好听，但意外的，做事还算靠谱。


    冷不丁地被死人脸同学道谢了，赵芊芊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又见他看起来还很真诚，倒有些手足无措，干巴巴地来了句，“不客气，同学互帮互助应该的。”


    半天后，想起来自己的目的，郑重地嘱咐他：“别忘了我对你的期望，拿奖，让文铮喜欢上你！”


    夏亦燃眼神幽暗，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又何尝不是他的奢望呢。


    文氏珍珠设计大赛，临近结束，报名参加的全国各地的设计师提交了几千幅的参赛作品，文氏请了业内知名的设计师和相关艺术从业者作为评委，来评选奖项，获奖作品将在七月份的文氏珠宝秀上展出。


    文铮最近的日子总算相对悠闲了些。


    股票终于回升到了谣言事件之前的水平，六月份推出的新品销量数据也十分亮眼。现在手边筹备的比较重要的事情就是七月份的珠宝展览。


    悠闲的周六，微风习习，阳光微热，文铮站在院子里的草坪上，手里拿着飞盘，抖动手腕，向远处甩出去。


    白色的萨摩耶像一团疾驰的云，“嗖”的窜了出去。


    没多久，小狗就叼着黄色的飞盘，像一匹小马似的，身姿矫健，昂首挺胸跑回来。


    文铮笑着弯下腰，从小狗嘴上接过飞盘，又顺手揉揉小狗的头，夸奖道：“真厉害！”


    小狗兴奋地吐着粉红色的舌头，呼哧呼哧的，好像听懂了她的夸奖。


    文铮重复刚才的动作，手一抖，飞盘又飞向了更远处，小狗兴奋的“嗷”一声就冲出去了。


    叶宁柏在厨房里一边做着抹茶冰淇淋蛋糕，一边透过厨房的窗户，欣赏着院子里令人心情愉悦的这一幕。


    他忍不住低声哼起温柔的情歌来，低下头，轻柔的搅拌着容器里的奶油。


    转身从冰箱里取出抹茶冰淇淋，再抬头看向窗外，他不由动作一顿。


    院子里，草地边，突然多了一个人——是上次来借书的那个男生。


    叶宁柏还记得他叫夏亦燃。


    他眯了一下眼睛，夏亦燃的手里的确还拿着两本书，看样子是来还书的。


    夏亦燃的确是来还书的——只有这个借口，他才能再登门拜访。


    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文铮真的在家。


    绿油油的草坪上，文铮穿着浅米色的棉衬衫，笑着从萨摩耶的嘴里接过了飞盘，这次没有再扔出去了，拍拍它的头，笑道：“不玩了，你自己去玩吧。”


    小狗还绕着她来回踱步，显然是还没玩够。


    文铮收起了飞盘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脸上笑意未散，转头看向夏亦燃，“来还书？”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上拿的那几本书，设计相关的图册书，总是又大又厚。


    夏亦燃被她的笑容一瞬间闪了一下心神，收回幽暗的目光，睁大眼睛，笑道：“对，姐姐，我来还书，比赛的作品我已经提交了。”


    文铮从草地上往外走，小狗在后面跟着，她随口问道：“设计的什么？”


    “设计的是一个冠冕。”夏亦燃回答的有点儿紧张，本来他对那个作品很有信心的，可现在，他忽然又有些不确定。


    他低头跟上文铮的脚步，有些犹豫地问道：“姐姐，你看到我提交的作品了吗？你觉得它能得奖吗？”


    文铮笑了笑，“评选参赛奖品是评委们的事儿，等你的作品入围了，我才能看到。”


    她不太相信，夏亦燃能拿奖，不过又安慰了他一句：“你还年轻，万事皆有可能。”


    夏亦燃只能笑笑，跟着她进了门，一直到了书房，文铮把那几册书又塞回了书架上。


    夏亦燃站在文铮身后不远处。书房里浮动着幽幽的暗香，他轻轻地，深深的呼吸着书房里的空气，忍不住往前一步，想再近一步，离文铮再近一点。


    忽然，文铮转过身来，夏亦燃刚探出的半步又缩了回来。他垂下眼眸，眨了几下眼，在再抬起头的时候，漂亮的丹凤眼就又亮晶晶的，笑道


    “姐姐，我可以再借几本书吗？”


    这次的书还了，要是他没有得奖的话，就再没有借口再能来见文铮了，他身边就再也没有一件留存着文铮气息的东西了。


    文铮静静看了他几秒钟，收回目光，暂且相信他是真的想看书，无所谓的表示：“行啊，你自己挑吧。”


    夏亦燃走近了书架，对着满墙的书，略微有些迷茫，转过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姐姐，平时你常看什么书？能推荐给我吗？我也不知道选什么书好呢？”


    他的笑容腼腆，在满墙书籍前面，文铮蓦然生出一种这人不会真的改邪归正，以后做个好学生的感觉。她挑了一下眉，走到书架前，挑挑拣拣抽出了几本书。


    文铮从夏亦燃面前经过，他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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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股极淡极淡，仿佛只在他梦中出现过的香气。


    他极力压制着自己想再靠近的冲动。一阵恍惚中，文铮已经转身把几本书塞到了他手里。


    “有空可以看看这几本书。”文铮说。


    夏亦燃低下头，几本书有的是专业相关，有的似乎是散文小说。


    他慢慢抱紧手里的书，仿佛抱着珍贵的宝物，笑着，像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好的，姐姐，我会看完的。”


    叶宁柏在楼下的厨房里，听到了他们上楼的动静，眼珠转了几转，很快往抹茶冰淇淋蛋糕撒上最后的抹茶粉，用精致的小碟子分装，端上楼。


    刚要敲门，书房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迎面碰上走出来的夏亦燃。


    叶宁柏端稳手上的托盘，立刻笑道，“弟弟这就走了，慢走不送啊。”


    夏亦燃沉默的目光从叶宁柏笑眯眯的脸上，落到他托盘上那两叠绿色的糕点上，什么都没说，擦肩而过。


    叶宁柏端着托盘，心情愉快地进了书房，文铮坐在书房的小沙发上，正捧着一本书看。


    他把托盘放在小沙发边的小桌子上，“哎呀，他这次走的挺早，我还想做好抹茶冰激凌蛋糕，拿上来，大家一块尝一尝呢。”


    文铮放下书，扫了下托盘，上面放了两只精致的小碟子，碟子中间是块绿色的扇形糕点。


    信他真心想招待夏亦燃才有鬼。


    “铮铮，我刚做好的抹茶冰淇淋蛋糕，你快尝一尝嘛。”叶宁柏已经端起了一碟蛋糕，送到了文铮手里。


    本来两块，他是准备一块给夏亦燃，一块他和文铮一块吃，现在夏亦燃走了，倒是可以一人一块。


    经过这些天的投喂，文铮对叶宁柏的厨艺已经很是信任，很合她的胃口。


    抹茶冰激淋蛋糕入口清凉，甜而不腻，她又吃了第二勺。


    叶宁柏在一旁看着，眼神落在文铮唇上，眼神逐渐暗下去，哑声道：“铮铮，你嘴上沾到了奶油。”


    “哪里？”文铮停下动作问，她没觉得嘴上有东西。


    下一秒，温热的唇贴在了她的上唇边。


    叶宁柏弯下腰，手扶着沙发，贴着她的唇，伸出舌-尖，轻轻勾了一下。


    “这里。”他用气音低声道，其实根本就没有，他只是仗着文铮看不见。


    文铮轻轻斜了他一眼，叶宁柏却像受到鼓励似的，从她的上唇边渐渐的往下，往深处探索。


    从这些天的相处里，他摸索出一个规律——只要文铮不拒绝，那他就可以接着做。


    柔软的舌-尖滚烫，勾缠着，炙热的把冰凉的冰淇淋融化在口腔中，逐渐升温。


    叶宁柏手捧着文铮的脸，逐渐加深这个吻。


    弯腰的姿势不太方便，他索性直接跪在了沙发边，仰着头，黏黏糊糊的亲吻着。


    他爱死了跟文铮接吻的感觉。


    她平时太冷静了，只有纠缠在最深处，呼吸不够到大脑缺氧的时候，他才能见到文铮不一样的神态。


    她是那么优秀，她有钱、漂亮、有世界上所有美好的品质。


    他没有办法去阻止其他男人的靠近，只能一点一点让文铮允许他的接近。


    在炙热到喘不上来气的亲吻中确认，文铮这一片刻，还是喜欢他的。


    虽然那两年的相处里，他知道文铮不是喜新厌旧的人，但难保哪天有更优秀、更年轻、长得更好看的人让文铮喜欢上。


    到那时，他该怎么办？


    他捧着文铮的脸，半睁开眼，看到她失神的表情，呼吸愈发急促。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不由想向上苍祈求，即使文铮以后有别的男人了，也请让她允许他的靠近吧。


    就像此刻一样。


    叶宁柏含着文铮柔软的唇，声音黏糊道：“铮铮，明天我们吃鱼，好吗？”


    暧昧的热气在鼻息间交换，叶宁柏声音沙哑：“拍广告那天的鱼尾，我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