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餐厅里，赵芊芊说的话仿佛有回音似的，碰触到墙壁，又回弹过来，在陆聿川耳边不断回响。


    ——她把你当狗耍。


    ——当狗耍。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肩膀微微塌下来，松了一口气，心也沉到了底。


    原来她没事啊，只是在骗他。


    耍他就这么好玩，是吗？


    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笃定，游刃有余。


    也是，只要文铮勾一勾手指头，他不就上钩了吗？


    他攥着药袋的手指用力到指尖泛白，白色的纸袋子被抓出深深的褶印。


    陆聿川深吸一口气，“对不起，赵小姐，我想起我下午还有会要开，先告辞了。”


    又示意了一下服务员，直接带他去买单。服务员立刻过来，引着陆聿川去前台。


    赵芊芊看着陆聿川转身大步离开的背影，气的狠狠的捶了好几下卡座的沙发垫。


    谁稀罕他买单了！


    陆聿川走得极快，餐厅外面那条路他都走了四遍了。


    坐在车里松领带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袋药。


    这袋药仿佛在嘲笑他似的，一瞬间，他脑海里又浮现出餐厅里，文铮趴在他怀里，抬起眼来，我见犹怜的样子。


    他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演技也这么好了！


    陆聿川咬咬牙，把药袋扔在了副驾上，拿出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安排几家机构的基金经理，明天开会。”


    因为他的犹豫而拖延的计划，是时候加快进度了。


    *


    温柔计划失败了，赵芊芊第二天见到夏亦燃的时候脸更臭了，活像别人欠了她八百万似的。


    好在夏亦燃也不在意，习惯了，况且，他对赵芊芊也没个笑脸，两个人半斤八两。


    没有寒暄，两人直奔重点。


    夏亦燃把笔记本屏幕转过来对着赵芊芊，屏幕上是他做出来的饰品设计图。


    笔记本电脑是学校发的，软件是他才学了半个月的。


    “你设计的是个王冠？”赵芊芊大致扫了一眼，不太确定究竟是什么，这个设计看起来像个花环，又像个王冠。


    屏幕上的设计图上，是一个呈弧形的冠冕，主体是缠绕的橄榄枝条，大颗的白色珍珠缀在枝条间，镂空的枝叶上镶嵌着晶莹的碎钻。


    夏亦燃的基础她也了解，受文氏珠宝的资助，这学期才插班转学进了珠宝设计专业，可能连绘画基础都没有，更别说设计珠宝饰品的能力了。


    这也是她找上他的原因——他需要帮助。


    而她，需要他成功吸引文铮的注意力。


    但是，他远比她想象的难搞，也远比她认为的有毅力。


    这设计图虽然简陋，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打磨，但能看出来整体设计轻盈高雅。


    半个月能自学画成这样，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赵芊芊的语气都没有那么冲了。


    夏亦燃点点头，说：“对，这个设计的灵感就是希腊神话中的橄榄枝冠冕。”


    他的目光依旧盯着电脑上的设计图，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第一次见到文铮时，她穿了一身白色的裙子，长发卷卷，笑容浅浅的样子。


    春日温暖的阳光中，她头上戴着这个橄榄枝珍珠冠冕，轻风微微吹动她的发梢，希腊神话中的神女大概就是那样吧。


    赵芊芊看着设计图也若有所思，这个镂空的橄榄叶可以用白金或者银镀铑，珍珠用澳白，钻石镶嵌在橄榄叶上看起来会像露珠一样晶莹。


    她不由点点头，这个设计倒也有些可取之处。


    不过，和她前两张被毙掉的设计也差不了多少嘛，她还是有些不服气。


    看着看着，赵芊芊莫名想到了文铮，忽然脑补了一下这个冠冕戴在她头上的样子，好像还挺合适。


    她不由狐疑道：“你这个设计，不会是以文铮为灵感的吧？”


    夏亦燃抬头极快的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多此一问。


    赵芊芊瞬间露出像吞了苍蝇似的一言难尽的表情。想象着那个女人，怎么能就设计出这样轻盈高雅的冠冕啊？


    但转念一想，赵芊芊又很快收起脸上的表情，转了一圈眼珠，忽然问道，“哎，夏亦燃，你究竟喜欢文铮什么呀？”


    昨天在文铮那吃了一大亏，在陆聿川那也是装不了温柔了。


    赵芊芊把昨天的一切视做自己的一个失败，她怎么可能甘心咽下这口气呢？


    现在，她把夏亦燃视作自己的秘密武器，如果她帮助夏亦燃，成功让文铮喜欢上他。


    那她不就扳回了一局吗？甚至说不定还可以恶心一把文铮。


    夏亦燃抬起眼，眼神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没开口，不想说话。


    赵芊芊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笑道：“夏亦燃同学，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你看，你这个作品的细节部分是不是还得我来打磨，设计材料是不是还得我来做主力，所以你的这个创作理念我也得知道是吧？既然你是以文铮为灵感的，那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她，也是为了我们的作品考虑的，对吧？”


    赵芊芊义正言辞地说了一大堆，夏亦燃的神情缓和了一些，犹豫着，张了下嘴，又闭上，垂下了眼眸。


    他对文铮的情感是喜欢吗？


    午夜梦回时的那些温暖的拥抱，难道不是他龌龊的妄念吗？


    一想到这里，他又对自己感到深深厌弃。


    他深吸了口气，闭了眼，把那些肮脏的想法狠狠压下去，再睁开眼，神色淡淡，轻声道，“她很温暖，很善良。”


    赵芊芊看夏亦燃神色纠结半天，结果就说出这么一个答案，惊讶的嘴巴张大，可以塞下个鸡蛋，脸上尽是震惊不解的神情。


    谁？文铮？善良？


    昨天在餐厅里装病骗人的是谁？把陆聿川当狗耍的又是谁？


    陆聿川喜欢文铮不会也是这狗屁理由吧？


    “你没毛病吧？”赵芊芊脱口而出。


    随后又想起来之前自己调查的夏亦燃的身世——孤儿院长大，文氏资助才有机会上学。


    倒也不难理解。


    赵芊芊摇了摇头，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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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地劝道：“夏亦燃，我知道你是文氏集团送进来念书的。但是，很多公司都会做慈善的，你不能把这个恩情直接算到文铮头上。”


    夏亦燃不想多说什么，他知道他分得清。


    见他不说话，赵芊芊也不劝了，她还需要夏亦燃去攻略文铮呢，怎么喜欢是他自己的事。


    “算了，咱来讨论这个设计怎么呈现吧。”


    两人不再闲聊，转回今天的重点，讨论起这件橄榄枝珍珠冠冕的制作细节。


    这次倒是好好聊了许久。


    *


    夏天的早晨，太阳没起，空气没有那么闷热。


    又因为起了雾，白色的雾气包裹着身体，甚至有些湿冷的感觉。


    幼慈福利院的深蓝色大门紧闭着，大门旁边裸露的红色砖石前面站立着一个小男孩，大约四五岁的样子。


    在他面前半蹲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她手里拿了张写着字的纸条，塞进了小男孩的上衣口袋里。


    又从身上掏出了零零散散的几张红的、绿的的纸币也塞进了小孩的口袋里。


    “小燃啊，妈妈有事要离开一会儿，你在这儿等着好吗？”


    小男孩乖乖点了点头。


    女人摸摸小男孩的头，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一副要哭的样子。


    “小燃，妈妈对不起你，以后你要乖，要听话，知道吗？”


    小男孩懵懂的，乖乖的点了头，目送年轻女人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白雾之中。


    画面一转，小男孩被换了一身新衣服，带到了一对他完全陌生的教师夫妻家中，他们让他喊他们“爸爸”、“妈妈”。


    小男孩闭着嘴，不出声，他有妈妈，他妈妈说等一会儿就会回来接他。


    “爸爸”“妈妈”没有生气。


    “爸爸”笑呵呵的拉小男孩进房间里，从床头柜上拿出个苹果，“不要怕，来吃点水果吧。”


    黄色的苹果，小小的，表皮有点儿皱。


    “爸爸”拿着削皮刀，急躁的，大块大块的削掉苹果皮，满脸堆笑的把一个不规则的，削掉一半果肉的苹果硬塞到了小男孩手里。


    冰凉黏腻的苹果汁沾在手心里，让小男孩感觉到不舒服，苹果干巴巴的，吃起来也不甜。


    更让他难受的是，抱着他的“爸爸”的身上很难闻，有一股臭臭的味道，让他想吐。


    小男孩挣扎起来，苹果掉在了地上——他挨了一下打。


    小男孩本能的感到害怕，挣扎的更厉害——又挨了一下打。


    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样，苹果刀就在他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惶恐中，他下意识拿起刀，随手往后一刺。


    一声男人的惨叫声传来。


    隔了几秒，更凄厉的女人尖叫声响起，卧室的地板上，床上，鲜红的血刺激人的眼球。


    小男孩紧紧握着手上的刀——黏黏的，不知是苹果汁，还是血的缘故。


    夏亦燃倒吸一口凉气，从梦中猛然清醒，他的胸膛急速起伏，大口大口的喘气。


    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四周，过了好几秒，才确认自己是躺在圣罗大学宿舍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