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选择，哪一个都不合适。


    给他一巴掌的冲动莫名其妙——他又没有做错事。


    轻柔安抚也没有必要，文铮总隐隐觉得他有种装可怜的感觉。


    她收回目光，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叶宁柏把饭菜摆出来。


    和以往一样的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每道菜看上去都很鲜亮。


    文铮吃饭时不太说话，叶宁柏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低头专心地剥虾，也没有说话。


    室内一时安静的，只有虾壳被剥开时的轻微脆响。


    文铮冷眼瞥了眼叶宁柏，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的神色，嘴角微微下垂，嘴唇抿的很紧，因为唇形的原因，看起来有点像生气的嘟嘴。


    以往她吃饭的时候，他总是借着这个时候，跟她说点话，或者把剥好的虾肉喂到她嘴里。


    但今天，他只是安安静静的，抿着嘴，跟那几只带壳的大虾做斗争，然后把完完整整的虾肉放在盒子里，摆成一排。


    倒不是说她想听叶宁柏跟她说话，只是他今天的反常行为，让她从他不辨神色的脸上看出一丝苦闷，一丝失落。


    问题不是已经都解决了吗？为什么他还这副表情？


    可能和昨天的热搜也没关系，文铮想。


    因为，自从今年再重逢，他就总时不时露出一丝忧伤难过的神情。


    叶宁柏究竟在想什么？


    文铮不是个会对别人的秘密刨根究底的人，她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他自己告诉她。


    没有人说话，这顿饭就吃得很快。


    文铮吃完后，叶宁柏收拾好餐盒，打包好，抬起头，低低地说了声，“铮铮，我走了。”


    “嗯。”文铮应了声，抬起手，帮他正了正鸭舌帽的帽檐位置。


    他戴得有点儿歪。


    叶宁柏的刘海稍微有点长，再被鸭舌帽盖住，就稍微压住了眉眼。


    文铮顺手划动食指，轻轻的把他的刘海拨到一边，防止扎到眼睛。


    “我明天想吃鱼。”文铮说。


    叶宁柏整个人瞬间呆住，眼睛一眨不眨的，不敢置信地盯着文铮。


    她的手指轻柔的划过他的额头，在眉上留下一道令人战栗的痒意。


    仿佛她手指划过的地方不是他的额头，而是——


    他此刻被攥住的心脏。


    她手上带过来的，一阵熟悉的香气，让他心跳瞬间不规则地跳动起来。


    他缓缓地眨了两下眼，才明白过来，文铮是在跟他说话。


    她说，她明天要吃鱼。


    “吃......吃什么鱼？”他愣了一下，因为紧张，竟然结巴了一下，不由的咽了一下口水，才顺利问出完整的话。


    “都行，随便你做。”文铮已经收回了手，语气随意淡然。


    从小，她就不是个特别挑食的人，对这方面要求其实不是很高。


    好吃就多吃一点，不好吃就少吃一点，但有的挑的时候，谁不想吃点儿自己想吃的呢？


    “好，明天就给你做鱼吃。”叶宁柏瞬间眼睛发亮，漆黑的瞳仁像装载了最闪亮的宇宙星辰。


    刚刚还下垂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露出灿烂的笑容，瞥到文铮收回去的手，心里又忽然飘过一丝遗憾。


    强忍着想跟她再有接触的冲动。


    如果她再来一次的话，他一定会在她的手里蹭一蹭。


    “铮铮，你还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都可以学的。”


    叶宁柏一下像一株喝饱了水的植物，不再蔫耷耷的，迎风招展着，每一片枝叶都显示出欢快的活力。


    送了这么多天饭，她都没有点过餐，结果今天点餐了！


    铮铮还需要他的！甚至越来越习惯他了！


    只要他耐心，假以时日，总会有开花结果的一天！


    “没有了。”文铮疑惑的挑了一下眉，不知道叶宁柏为什么忽然之间心情变得这么好。


    这一会儿功夫，他就想通了？


    不过这样也好，比刚刚那样看着顺心多了，文铮想。


    叶宁柏来送饭的时候灰心丧气，满怀不安，走的时候喜不自胜，春风得意。


    这种心情的变化，连李小花都能明显感觉到。


    怎么从文总那回来，跟喝了迷魂汤似的？李小花感到纳闷、不解。


    说实话，她也去给文铮送过几次饭。因为叶宁柏之前在媒体面前描述他的理想型都是温柔善良的姐姐，导致她对文铮抱了很大的期望。


    可能叶宁柏对温柔的定义和别人不太一样？李小花只能这么解释。


    不然文铮一脸冷淡的样子，怎么都和温柔靠不上边呀。


    叶宁柏可没心思管别人怎么看他，第二天兴致高涨的做了饭，又给文铮送去，美滋滋的给文铮挑鱼刺。


    *


    没几天，李小花收到了文氏广告部发来的广告策划案——关于这次叶宁柏代言的文氏新品珍珠的。


    广告拍摄周期就在这周，他们要提前熟悉一下脚本。


    李小花顺手转发给了叶宁柏，“哥，这是文氏的那个珍珠广告的策划，你熟悉一下哈。”


    说着自己也打开了那个文档。


    李小花看的仔细，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是发错了吗？这个广告策划的内容是不是有点太超过了？


    谨慎起见，她给对方的对接人发了个微信。


    【老师，确定艺人拍广告是这版策划案，对吧？】


    对面很快回复。


    【是的呢，没有问题】


    很快又跟过来一条：


    【你们那边如果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提哈，[玫瑰花][玫瑰花]。】


    李小花歪了下头，百思不得其解，可再问，就显得太不专业了。


    她又打开了那一份文档，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还是不太能理解。


    珍珠饰品的广告不应该是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的那种吗？


    文氏拍珍珠广告，为什么会让叶宁柏扮美人鱼？


    还是个要在海里游的美人鱼！


    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以往在荧幕上见到的美人鱼形象。


    大多是女性美人鱼，腰以下是一条长长的鱼尾巴，上身着装比较暴露。


    而男性美人鱼就比较少见，他们的着装那就不叫暴露了——


    那浑身上下就没一点盖住的地方。


    这和她们一直以来给叶宁柏塑造的清冷纯情的形象完全不沾边呀！


    他演过的最大尺度的剧情，就是下雨天湿了的白衬衫解了两个扣子。


    这支广告要是这么拍的话，那叶宁柏以往的清冷形象，不就一下子全坍塌了吗？


    对他以后的发展必将产生很大的影响，整个演戏线路可能都要发生变化。


    李小花难以判断出这个影响究竟是好是坏，直觉告诉她，应该不太好。


    “哥，你看那个广告策划案了吗？”李小花想不出来，扭头问叶宁柏。


    叶宁柏正在低头给文铮发消息，既然文铮十多句才回他一下，那他就多发一点，她总会挑能回的回。


    闻言抬起头，一脸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他还没来得及看。


    李小花对叶宁柏最近这脸上时不时冒出的傻笑，已经见怪不怪了。


    “要不你自己看看，”李小花说。


    叶宁柏看完那个广告策划案，也面露疑惑。


    他以前不是没有过给珠宝拍广告的经历，一般都是穿正装，珠宝戴在手上或者脖子上，拍些好看的照片出片就行了。


    这个策划案，尺度有点儿大吧？叶宁柏甚至都有点儿担心，能过审吗？


    李小花赶紧跟那边的对接人员沟通，说尺度有点大。


    对接人员表示为难，说这是时总监跟广告部共同商定的广告策划案，她们也不好改，要是他们觉得为难，她再跟时总监反馈一下。


    叶宁柏有时扬的联系方式，就不麻烦中间人了，直接打了时扬的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时扬热情的、熟稔的语气，“宁柏，怎么了？”


    “也没什么，时扬姐。就是这个广告策划刚刚发给我们了，我看了下，还挺意外的。”叶宁柏斟酌着措辞。


    话挺委婉，时扬装听不懂，“怎么了？我记得你水性很好呀。”


    他的确水性很好，以前出海潜泳的时候，时扬姐也在。


    但是，不是这个问题啊，叶宁柏只能挑明了，“这个广告是要我演美人鱼，尺度会不会有点太大呀？”


    在镜头前穿那么少，他感觉压力有些大。


    “哎呀，这你放心，我们拍广告肯定要过审的，不会有大尺度的。”时扬给他保证。


    又语重心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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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柏呀，你不知道，我们找个合适的代言人有多难找。”


    “最后还是文总，从娱乐圈那么多男明星里，就定了你。”


    “文总说，我们的珍珠项链只有戴在你身上，才能展现出它该有的美丽。”


    虽然文铮的原话是，那些男明星戴了文氏的项链是玷污了美。


    但反过来，她选了叶宁柏，意思不就是他不会玷污这份美吗？


    所以时扬一想，自己这些话说的也没错。


    “你可不要辜负文总对你的期望呀。”时扬最后叮嘱他一句。


    叶宁柏被时扬这些话定住了。


    是文铮单单选了他来拍这支广告！


    是文铮想让他演美人鱼！


    他刚刚还有一些抗拒的心情，忽然就变成了微妙的一种期待。


    一丝陡然而起的兴奋像一道闪电似的，瞬间流窜遍他的全身。


    “知道了，时扬姐，我会好好拍的，不会让她失望！”叶宁柏眼睛发亮地跟时扬保证。


    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


    啊？李小花傻了眼。


    这个时总监又是什么人物？又灌了叶宁柏什么迷魂汤？


    *


    拍广告的这天，到了现场，他们才知道，这个美人鱼是还是穿衣服的——一件白色的衬衫，沾了水就贴在身上的那种。


    广告部租了个酒店，今天一天要拍一支视频和一组照片。


    策划案上是在深海中的美人鱼，为了拍摄方便，租用了酒店的泳池。


    李小花看到现场的美人鱼装扮，还是觉得有些过分，不由嘟囔道，“哪有女朋友让男朋友穿成这样，拍广告给别人看的。”


    叶宁柏纠正她，“我们现在还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啊？”李小花有些惊讶，他送饭都送了这么些天，天天抱着手机傻乐，竟然还没有进展。


    叶宁柏也不跟她详细解释，只安排她中午替他送饭去——他一早上起来就做好了。


    李小花又进了文铮的办公室。


    她悄悄的又打量了文铮几眼，虽然文铮看起来有些冷淡，但应该对叶宁柏还是有些情谊的吧？


    李小花犹豫着，咬牙道，“文总，叶哥今天拍广告去了，您知道吧，就是文氏的珍珠广告。”


    “嗯，我知道。”文铮说，早上叶宁柏给她发消息了。


    “哎呀，可辛苦了，一直在水里扑腾。”李小花瞅着文铮的神色，准备一等她有不悦的表情就立即闭嘴。


    “在水里扑腾？”文铮疑惑了一下。


    “是呀，”李小花立马接口道，“您有空要不去看一眼？”


    说不准文铮去了，叶宁柏就不用拍这支广告了，李小花仍抱有一丝幻想，立刻给文铮留了酒店的地址。


    文铮也有些好奇，拍这个广告怎么会在水里扑腾，但下午又有会议，等她到酒店的时候，差不多五点。


    李小花等了一下午，等到要放弃的时候，终于见到文铮出现了。


    这个时候，拍摄已经全都结束了。


    她咬咬牙，准备为叶宁柏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大着胆子，把手中提着的一个包和房卡递给了文铮，


    “文总，叶哥在1107房间等着换衣服，我忽然肚子疼，你能帮我送上去一下吗？”


    看李小花一脸着急的样子，文铮接过了那个袋子，上了电梯。


    1107房间很安静，看起来似乎没有人，但房间看起来乱糟糟的，应该是刚才拍广告的缘故。


    文铮往里走，发现这一套房间挺大，和一般酒店套房不同的是，房间的的深处有一个超大的圆形黑色浴缸。


    浴缸中有人——


    叶宁柏双臂张开，搭在浴缸边上，靠着浴缸壁，头微微往后仰着，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文铮目光向下，很轻易就注意到他脖子上戴着一条黑色的珍珠项链。


    大概是为了不挡住他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折领白衬衫，非常轻薄，完全露出脖颈、锁骨，甚至往下延伸。


    文铮不由的又走近了一步，看到他的身下是一条银色的，长长的鱼尾。


    在浅浅的水里，仿真的好像在轻轻晃动。


    一瞬间，她想起两个传说。


    一个传说是，海妖利用美貌和天籁般的歌声，诱惑着人类献上生命。


    另一个传说则是，南海鲛人，泣泪成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