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消毒水味过浓，混着杂音。


    自动贩售机“咣当”吐出罐装咖啡，行人步履匆匆，推车轱辘轧过走廊，滚轮卡顿，啷撞上墙角，有人拔高嗓子接电话，尾音被孩童的哭喊骤然截断......


    所有声响揉碎了混在消毒水味儿里，直往太阳穴上撞。


    顾雪因站在那里。


    温和又安静。


    “没事。”


    顾雪因绞着指节的书包肩带骤然放松。


    他上前一步，想看医生给的诊断结果。


    细白指尖悬在半空。


    诊断书已被揉成纸团划出抛物线，准确跌进三米外的垃圾桶。


    余烬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动顾雪因大衣下摆。


    “走了。”


    冷风劈开旋转门灌进来。


    离开医院，雪又停了，冬季的阳光温柔珍贵，橘猫都从灌木丛里窜出来晒太阳。


    雪霁后的阳光薄得像层糖霜，镀在顾雪因睫毛上。


    他仰起下巴，小猫一样眯了眯眼尾。


    心情也跟着放晴。


    虚惊一场是全世界最善良的词汇。


    那么…


    【现在开始约会！】


    顾雪因低头划拉着电影院，指尖停在某个双人套餐界面。


    “看这个好不好？”


    清冷尾音微微上扬。


    像猫咪用毛绒绒的尾巴扫过雪堆。


    顾雪因指尖轻点屏幕上某部电影海报，


    冬日的天空只短暂又珍贵地放晴了一小会儿，乌云漫过天际线，阴翳很快重新笼罩住城市这座水泥森林。


    橘猫躲回灌木丛。


    顾雪因垂着睫毛，指尖滑动场次表。


    余烬喉结在领口滚动半寸。


    声线裹着起风的冷意。


    “没空。”


    虽然「钟情妄想」这诊断听上去很扯。


    但他想试试医生说的——


    远离刺激源。


    天气预报说，今明两晚都有暴雪。


    余烬扯开顾雪因的帆布包，将折叠伞塞进去，转身就走。


    “今晚不回宿舍。”


    顾雪因喉结轻动。


    医用口罩边缘被呼出的白雾洇湿。


    衬着茫然微垂的眼尾。


    错觉吗？


    余烬好像...在躲他。


    路边便利店的玻璃橱窗倒映出身后“小尾巴”晃动的轨迹。


    余烬加速拐进巷口。


    顾雪因背着书包，始终和余烬保持着五米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安静的。


    甩不掉的小尾巴。


    最近的影院和杨恺家位于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余烬突然停下，尾行の顾雪因紧急刹车，匆忙隐蔽，差点撞上路中央的树干。


    熟悉的冷淡音色漫过来。


    “不许跟着我。”


    顾雪因听话地在红绿灯前停下来。


    他低着头，鞋尖碾碎沥青路上的雪球，踩出深浅不一的圆点。


    余烬在巷口偏头。


    顾雪因蜷在锈蚀的消防栓旁，膝盖抵着胸口，影子削成伶仃的一截。


    像路边病怏怏的小植物。


    手机购票界面还停留在[情侣厅]并排的两个座位。


    因为太久没付款被自动取消掉了。


    【讨厌你。】


    顾雪因耷拉着脑袋。


    薄荷皂角，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将他裹住。


    黑色马丁靴碾过人行道开裂的沥青。


    停在面前。


    低沉声线混着呼吸砸下来。


    余烬垂眼看他发顶的旋。


    “娇气。”


    顾雪因抿唇别开脸。


    卫衣兜帽滑落露出后颈，细腻得仿佛一碰就化的雪堆。


    余烬盯着他随呼吸轻颤的睫毛。


    扣住手腕，在发抖。


    顾雪因腕骨细得一折就断。


    抱在怀里手感也是一点骨头都没有的软。


    “胃疼？”


    余烬嗓音沉了两分。


    顾雪因低头盯着发白的指尖。


    声音闷在布料里。


    “低血糖。”


    余烬指腹无意划过表盘，顾雪因的智能手表被唤醒：13:30。


    医院这个场所。


    容易让人忽视时间的流逝。


    娇养的小少爷需要按时吃饭。


    余烬剥开枚薄荷糖，糖纸撕裂声清脆。


    被琴弦磨糙的拇指压上淡色唇瓣，薄荷棱角戳进湿软。


    “含住。”


    顾雪因舌尖卷起糖块。


    软得薄茧下血管沸腾。


    余烬指骨微蜷。


    声音冷淡。


    “低血糖还敢不带糖？”


    哪天一个人在宿舍昏倒都没人知道。


    薄荷糖块化开的凉意漫过喉管。


    顾雪因咬碎糖球。


    低头用围巾埋住下半张脸，他还在生气的。


    “不用你管。”


    尾音裹着薄荷的凉气。


    也黏着糖丝般含糊。


    小发雷霆。


    头顶落下声低笑。


    “行，不管。”


    顾雪因犬齿轻磨糖片。


    像是故意要证明给余烬看，他猛地起身，血糖没跟上眩晕速度，眼前一晃。


    腕骨被及时钳住。


    余烬拇指卡着他细微的脉搏。


    松懒声线敲下来。


    “逞能好玩儿吗？”


    顾雪因仰起下巴。


    脖颈绷出的线条清瘦。


    “...起快了而已。”


    他轻挣了下手腕。


    余烬不耐烦，扯过围巾三两圈缠紧，猛地拽近。


    顾雪因踉跄撞进他气息范围，


    低沉的声音敲下来。


    “再挣一下试试。”


    这里距离商场的豪华饭店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以顾雪因目前的身体状况肯定撑不过去，好在医院对面有条小吃街。


    积雪早被往来的行人车辆碾成泥浆，混着横流的油污，卫生状况和Z大后门小吃街可并称“卧龙凤雏”。


    顾雪因闻到暴辣的椒麻香和浓郁的花生酱，停在一间店铺门口。


    余烬拎着他后颈往粥铺拽，像拎着只不情不愿的三花猫。


    好不容易找到间还算干净的粥铺。


    顾雪因严正抗议。


    “我要吃麻辣烫。”


    余烬指骨轻叩掉漆桌面，顾雪因被他盯得后颈一阵发软。


    “坐好。”


    抗议无效。


    余烬点了皮蛋瘦肉粥和鸡蛋火腿炒饭。


    244宿舍第一次团建，在Z大后门小吃街。


    宋嘉延挑的店，开了十几年的苍蝇馆子，味道很好，余烬、宋嘉延、路凛，他们仨吃完都没事，顾雪因直接急性胃炎被送进校医院。


    药水顺着滴管往下砸，顾雪因蜷在病床上，睫毛投出细密的影子，像易碎的瓷器。


    后来他们再去小吃街总要避开顾雪因。


    有一次，宋嘉延非要拉着余烬、路凛去挑战小吃街新开业的爆辣麻辣烫。


    刚好被顾雪因撞个正着。


    玻璃窗外积雪反光，三只流浪猫贴着窗角蹭热气，顾雪因限量版帆布鞋陷在雪水泥泞里，蹲在街边拆猫条。


    余烬低头时正撞上顾雪因的目光。


    他膝头趴着三只脏毛团。


    才赶来的小狸花正扒拉被舔空的包装袋。


    始作俑者和路凛在一旁大快朵颐。


    顾雪因只盯着他。


    膝盖抵着胸口。


    眼尾微微垂下来。


    和狸花猫一样可怜巴巴。


    ……


    余烬从消毒柜抽出两副碗筷，其中一副边缘被洗出豁口。


    缠有绷带的右手配合左手擦拭两遍，指骨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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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完好那副推到对面。


    顾雪因舀起半勺粥，米汤淅淅沥沥淋回碗里。


    瓷勺撞得碗沿叮当作响。


    余烬冷淡的声音漫过来。


    像雪粒落进热粥里。


    “演够没？”


    顾雪因用瓷勺拨弄碗底的姜丝，伸出指尖演示。


    “手抖。”


    “抖成帕金森了。”


    顾雪因从口袋摸出藏起的薄荷糖糖纸。


    怼到余烬眼前。


    玻璃纸窸窣声里。


    糖纸底部一行小字刺目。


    劲爽清凉。


    【无糖】薄荷糖。


    余烬：“...”


    顾雪因低头含住余烬递过来的勺子。


    细绒眉毛轻皱。


    喉结滚动两次才开口。


    “有姜。”


    余烬左手正跟姜丝较劲。


    冲锋衣领口顿了顿。


    “再说一句自己吃。”


    顾雪因视线凝在余烬右腕的医用绷带。


    轻抿着唇，


    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翳。


    余烬以为他在反省。


    顾雪因眨眨眼睛。


    “我想吃炒饭。”


    余烬：“...”


    火腿丁全被拨进勺子里。


    顾雪因喉结轻动。


    “饱了。”


    他低头划开购票软件，指尖轻扣屏幕。


    光速选好后排双人座、锁定、付款......


    包含双人份爆米花套餐。


    顾雪因举起手机在余烬眼前轻晃，给他看「已出票」的二维码。


    “还有四十分钟开场。”


    晃动的裤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蹭过对面那人的膝盖。


    顾雪因轻扫桌角二维码买单，点开小程序。


    “我想喝奶茶。”


    “我请你。”


    “不用。”


    “要的。”


    顾雪因点头认真地说，他将小程序界面转向余烬。


    “四季春茶，微糖全冰？”


    【记得很清楚吧><>


    顾雪因不听拒绝。


    “买好了。”


    他垂着睫毛。


    精心剪裁过的弧度轻眨。


    “过意不去的话，晚上你请我就好了。”


    “我想吃关东煮。”


    “还要Z大小吃街东门第三家店，老奶奶做的烤冷面。”


    -


    从粥铺走去商场要十分钟。


    顾雪因提前在小程序下单了奶茶，可正值寒假，又叠加元宵节的人流量，导致客单爆炸，抵达奶茶店前面还有十几单没做完，只好坐那儿继续等。


    顾雪因从帆布包里摸出Switch，低头打游戏。


    一截腕骨从卫衣袖口滑出。


    白得晃眼。


    他左手腕突然被扣住。


    贝斯弦磨出的薄茧蹭过细腻敏感的皮肤。


    顾雪因指尖蜷起。


    屏幕里的小人也跟着倒地。


    【死掉了...】


    “你...做什么？”


    余烬拇指压住淡青血管。


    “心率监测。”


    两枚表盘同时弹出健康软件提示——


    余烬给他开了健康数据共享权限。


    此刻数值明晃晃标着115bmp。


    叫号器在玻璃台面嗡鸣。


    顾雪因起身时差点带倒椅子。


    “…我去拿奶茶。”


    嗡嗡。


    震动声再度响起——


    是顾雪因落在原处的手机。


    余烬撩起眼皮。


    目光漫不经心定格屏幕。


    购物软件接连弹出两条订阅通知：


    【您购买的「KUSHITANI富士山摩托手套」商家已发出。】


    【您购买的「手机控制高清降噪微型录音笔」开始运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