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因出门时余烬还没醒,凌晨三点,对床传来翻身的响动。


    余烬似乎失眠了。


    【手伤疼得睡不着么?】


    昨夜的积雪被踩成褐色泥浆,校园路面结了一层薄冰,雪后道路两旁的冬青树,叶片渗出辛辣气息,空气冰冰凉凉,闻起来像薄荷糖。


    顾雪因从食堂出来时,门口不幸发生连环撞人摔跤事件,他小心拎着豆浆踩过事故高发区。


    浴室排气扇泄出暖光。


    顾雪因用肩顶开宿舍门,带进一缕薄荷糖的清凉。


    他刷卡的瞬间,浴室哐当一响,半掩的门“砰”地关紧。


    顾雪因盯着老旧浴室门。


    【不是好兄弟?】


    【看看怎么了。】


    置物架上的瓶罐东倒西歪。


    余烬手伸进裤袋调整,推开浴室门。


    顾雪因垂眼拆着塑料袋结,微热的豆浆氤氲出雾气,雪光穿过窗外冬青树,掠过他锁骨,凝成一弯晃动的亮。


    “吃饭。”


    挂号提醒跳出屏幕。


    余烬拧开水龙头:“我路上——”


    顾雪因举起冻红的指尖,伸到眼前。


    毛衣袖口耷拉下来,盖住半个手掌。


    这人总爱拽长袖子穿。


    “冷。”


    水流砸在青筋突起的手背,余烬低头看着指骨。


    想起某次期末让顾雪因打印资料,这人被纸划破点皮,都能举着伤口在他眼前晃三天。


    水渍甩进水池。


    “左边抽屉有冻伤膏。”


    顾雪因是南方人。


    在Z大度过的第一个冬天,就被冻伤了手,从此冻伤膏成了244寝室的常备药。


    顾雪因拉开抽屉翻了几下。


    “找不到。”


    余烬从药盒堆里抽出醒目的铝管。


    递到眼前的指尖蜷了蜷。


    像猫露出粉色肉垫。


    余烬用冻伤膏轻叩两下桌沿。


    “自己涂。”


    顾雪因手指突然缩回毛衣,


    苍白的唇被咬出浅红。


    余烬喉结微动。


    “下次长记性,出门戴手套。”


    顾雪因垂着睫毛。


    指尖碾过白色膏体。


    “收拾行李忘记了。”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热腾腾的香气。


    顾雪因用指节将插好吸管的甜豆浆推过去。


    杯底在桌面擦出短促的轻响。


    【很贴心吧!】


    从前都是反过来,余烬给顾雪因带早餐。


    难得吃一次小少爷早起买的早饭。


    顾雪因吃饭温吞斯文,咽下最后一口鸡蛋饼才开口。


    “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今天是元宵节,顾雪因想和余烬出去玩。


    两个人。


    他可以假装是约会。


    一大桌食物迅速减少。


    余烬三分钟解决战斗的速度像在跟谁较劲。


    “去医院。”


    “我陪你。”


    顾雪因低着头,话说出口又觉得太主动,指尖抵住杯沿,轻轻补了句。


    “反正一个人在宿舍也没事做。”


    “不用。”


    细白指尖捏着吸管慢慢搅动豆浆,顾雪因摆出逻辑。


    “某些检查可能需要家属陪同。”


    余烬:“杨恺住得近。”


    吸管在杯口划了半圈。


    “那我去陪外婆,好久没吃外婆做的菜了。”


    顾雪因忽然抬眼,睫毛上翘的弧度无辜。


    “外婆如果问你和杨恺去哪了,不保证不说漏嘴哦。”


    余烬:“...”


    Z大寒假留校的学生不少,今天是元宵,食堂为了在校学生特意加了个窗口卖汤圆,增添点节日气氛。


    塑料汤勺太小。


    余烬左手试了两次都舀空。


    甜糯触感抵住唇瓣。


    顾雪因腕骨悬在两人呼吸交汇处。


    水雾漫过睫尖。


    汤圆盛在塑料勺边缘颤巍巍地晃。


    余烬没接。


    喉结滚动两下,那颗软白团子还在勺沿打转。


    糖水沿着勺柄往下淌。


    “快点。”


    清冷声线裹着汤圆的软甜。


    “我手酸。”


    熟悉的娇纵。


    如假包换。


    昨夜像被水泡过的纸片。


    此刻幻听也安静了。


    余烬甚至想取消精神科挂号。


    他低头含住塑料勺。


    皱眉。


    诡异酸甜在舌尖炸开。


    他盯着顾雪因被热气洇湿的睫毛。


    “食堂用醋拌的馅?”


    食堂研发处灵机一动想出的黑暗料理——


    顾雪因:“是酸奶汤圆。”


    最后一颗。


    顾雪因手抖没拿稳,摔到了地板上。


    椅腿刮地。


    他俯身捡起掉落的汤圆,毛衣下摆随动作翻卷,掀起一截腰线,白得晃眼。


    尾椎处两粒腰窝若隐若现。


    余烬别开眼,颈侧青筋微浮。


    代代相传的宿舍板凳,椅腿突然打滑。


    顾雪因膝盖撞上结实的大腿外侧,掌心隔着睡裤压住绷紧的肌理。


    他捡起摔破皮的汤圆。


    酸奶流心洇开乳白浆液,顺着顾雪因指节往下淌。


    “流出来了。”


    指骨抵住下唇,余烬呛咳时青筋暴起。


    顾雪因困惑地顺着指尖方向望去。


    大腿青筋蜿蜒的尽头。


    蛰伏着贲张的阴影。


    ——不看那里挑战失败。


    【晨x而已。】


    正常的生理现象。


    顾雪因蜷了蜷指尖。


    【淡定顾雪因。】


    【你也可以!】


    并行的心率曲线在深蓝表盘上纠缠成起伏的波浪。


    【不过。】


    顾雪因喉结好奇地吞咽一下。


    【这么大...】


    【也正常吗?】


    铁凳轰然倒地,椅腿擦过地板刮出刺耳声响。


    重演了昨晚的置物架惨剧。


    “换衣服。”


    余烬后颈洇出薄汗。


    背身时声音发哑。


    “五分钟后出门。”


    -


    明明半小时前天气预报还挂着太阳。


    雪粒子砸下来时,顾雪因把下巴往围巾深处埋了埋。


    他睫毛沾了雪。


    像姜饼人洒了层糖霜。


    冬日的天空和余烬的幻听症一样善变。


    他碾雪的鞋尖停在黑伞阴影下。


    “伞呢?”


    “不知道。”顾雪因低头看着脚尖,“可能被嘉延借走了。”


    余烬撑着伞骨压低的瞬间,顾雪因闻到冬青混着薄荷的味道。


    他主动提出帮忙举伞。


    没走出十米就害余烬被伞打了两次。


    第三次磕到额角时,余烬直接钳住乱晃的伞柄。


    191cm的身高压高伞骨。


    里衬轻抬。


    余烬垂眼瞥下来。


    “你不添乱就是帮忙了。”


    雪粒簌簌撞在伞面发出细碎轻响。


    伞骨自然倾斜十五度。


    顾雪因慢吞吞收回手。


    雪地里没走几分钟,葱白指尖就已经变成红皮萝卜的形状。


    余烬从冲锋衣扯出副机车手套,扔过去。


    顾雪因蜷起冻僵的指节,抿唇,没接。


    “这是叶汀送你那副么?”


    余烬喉结在冲锋衣领口滚了半寸。


    有区别?


    换成杨恺,早挨踹了。


    “我的。”


    顾雪因抿唇力度轻了点。


    机车手套紧贴口袋,还残留着体温。


    余烬的手比他大好多。


    顾雪因戴好冲路灯晃了晃,过长的指套垂着滑稽的边角,感觉自己像偷穿了大人衣物的小朋友。


    他理直气壮地仰头。


    锐评:


    “好丑。”


    余烬拽住指套边角。


    “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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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


    低音像檐下正在融化的冰棱。


    冷淡松懒。


    “冻死算了。”


    顾雪因背过手。


    雪片落在手套上像融化的奶油。


    “我又不白用。”


    他温吞地说。


    “过几天送副更好看的给你。”


    【不许戴叶汀送的。】


    -


    从Z大到医院要坐十站地铁。


    微信通知浮在锁屏。


    顾雪因划开手机。


    周阿姨:[雪因,你朋友他幻听的声音涉及具体内容或特定对象吗?」


    周姨是神经内科领域的专家。


    顾雪因屈起指节戳了戳余烬肩膀。


    Z大在郊区,三甲医院则位于市中心,早高峰的车厢越往市中心越挤。


    地铁轰隆穿越黑暗隧道。


    顾雪因倾身凑近。


    车厢摇晃时的布料摩擦声忽然清晰。


    温热的呼吸穿透滤芯,隔着薄薄一层口罩扑在耳廓。


    像传说中的塞壬引诱水手。


    引诱他坦白。


    “你都幻听些什么?”


    黑色冲锋衣领口动了动。


    说不出口。


    “前方到站——”


    报站的电子女声适时响起,划破沉默。


    “省人民医院。”


    余烬声音低沉。


    “忘了。”


    省人民医院。


    自助机吐出挂号单。


    叫号屏跳出相同数字已是两小时后。


    诊室门咔哒落锁。


    精神科注重保护病人隐私。


    “患者留下。”医生轻点两下鼠标,“家属在外面等就可以了。”


    余烬绷直的肩背弧度因这句话松散半寸。


    顾雪因坐在候诊区冰凉的不锈钢椅子上。


    膝头帆布包轻蹭着下巴。


    背影像棵垂头丧气的小植物。


    智能手表弹出微信消息,他忙划开手机。


    周阿姨:[你朋友他这种幻听的症状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Yuki:[昨天晚上。]


    周阿姨:[幻听出现前有没有比较特殊的应激事件?]


    光标在聊天框闪烁。


    沙发骤然凹陷。


    顾雪因想起银链掉落时余烬紧绷的下颌,喉结轻动了下,


    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疑了两秒。


    ……


    问诊室内。


    问答内容几乎完全同步。


    医生:“你听到的声音有具体内容吗?”


    医生:“幻听内容是否涉及特定对象?"


    ……


    周阿姨:[根据目前你说的情况来看,符合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特征,摔倒也许是诱发事件。]


    周阿姨:[诱发幻听的原因有很多种……我曾在《柳叶刀》和《Nature》上看到过相关文章,有人报道过单相思引发的类幻觉现象。持续性幻听还有可能是目前尚未被科学证实的某种双向情感连接,类似量子纠缠。]


    周阿姨:[以人类目前的医学水平还有许多病因无法被很好地解释。如果这种幻听目前对你朋友的日常生活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影响,我的建议是:暂且观察一段时间,人体的自愈机制比我们想象得更加神奇。]


    ……


    腕间轻震。


    顾雪因垂眸走了下神。


    表盘弹出红色警示——


    您关注的好友「Ash」焦虑指数突破阈值。


    需要你的关心哦~


    Yuki:[我知道了,谢谢周姨。]


    门轴发出响动。


    诊室门开合瞬间,顾雪因仰起的脸庞落满细碎光影。


    他抱着帆布包起身。


    书包带在指尖无意识勒出月牙痕。


    “医生怎么说?”


    「你这种情况属于典型的钟情妄想,伴随幻听联觉通感症状。」


    医生轻敲键盘,声音冷静笃定。


    余烬扣着诊断单。


    医嘱栏:


    建议远离刺激源,物理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