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德克斯特子爵的死亡开始，这场混乱彻底失去了控制。


    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一位身负纹章的子爵居然因为一群暴民而死，这无异于神话中的半神会死在蝼蚁的啮咬下一样荒谬。奥布里子爵先是不信，但很快，局势让他哪怕不愿相信也必须相信这个事实，他的同谋德克斯特子爵已经死在这些暴民手中，他们甚至狂妄的砍下他的头颅，悬挂在城中最高的旗帜上，然后对教廷的修士们赶尽杀绝。他们自称信奉旧神莫拉娜，正是这位女神赐予了他们战胜纹章的力量。


    “真是一群无耻的暴民！”奥布里子爵愤愤诅咒着，他和德克斯特多年的谋划落了空，这场突如其来的谋逆带走了德克斯特子爵的命，他也惧怕这股居然能杀死德克斯特子爵的力量。现在，他只能狼狈的离开折锋城，仓促逃回自己的领地，一切都是因为走漏的消息。


    但不能让这场混乱继续下去了。如果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甚至更让人查到了他居然曾经暗中帮助过这些暴民的话，不说成为一位伯爵，就连祖传的爵位也岌岌可危。


    奥布里子爵在马车上开始写信，他得联合一些想要这场功劳、愿意帮助镇压叛乱的小贵族们。现在德克斯特已经死了，他来承担所有的罪责，奥布里和其他贵族们也能从中捞些功勋。


    这可是我制造出来的，上千年也找不到的好机会。想到这里，奥布里子爵心情颇为骄傲的提起笔开始写信，劝说那些有些小野心的贵族们协助他镇压这场叛乱。


    卡罗尔站在伊西斯身边，伊西斯悠哉游哉地坐在城主府的高背椅上，听着下面的汇报。


    伊西斯的脸上戴了一张银制半脸面具，形状如同错综复杂的枝桠从眼角长出来，层层叠叠地攀在脸上。卡罗尔用长刘海遮住了他耀眼的绿眸和泪痣，安静地站在她身边，就像一个沉默寡言的侍从。


    她听着下面汇报着对德克斯特子爵的处理，频频点头。


    “你们做的很好，”她夸奖道，“莫拉娜女神也会欣赏你们的做法，这样的背叛者就该处以最严厉的惩罚，正是他想要用我们的命来成就他史无前例的功绩，如今用他的命来成就女神的威名，也正是他应有的报应。”


    “这是我们应该做到的，使者大人。”那人谦恭地说道，他原本是一位折锋城中的小头领，因为在这次前往德克斯特子爵府的“战争”中表现优异，被共同推举为这支临时队伍的领导者之一。


    当然，所有人都目睹了那位斩杀德克斯特子爵的“神”与眼前这两位神使同行，最终也是“神”为他们斩杀了子爵。毫无疑问，在对德克斯特子爵府的清洗完成后，他们便立刻成为了这支新队伍的座上宾。


    “但这还不够。”伊西斯继续说道，“我们要以更快的速度推进，奥布里子爵和德克斯特子爵是同谋，他已经逃出了折锋城，必定会继续写信给其他贵族求援，甚至是写信给公爵求援。我们必须用更快的速度抢占他们的领地，让更多人被女神感化，醒悟过来，将这些侵占北境多年的异端驱逐出这片属于女神的净土。”


    “您真是极有远见，但这次战斗之后，哪怕我们取得了如此耀眼的功绩，愿意和我们继续向其他贵族领土进攻的人也很少……哪怕他们知道，这样等着只会等来下一个贵族的统治。”


    女神莫拉娜只是他们的托词，这些狡诈的凡人只是想继续利用这股强大的力量。当然，作为正义的征讨词，一场为了信仰的战争也合适极了。


    真是废物，伊西斯想着。难道还要让艾希继续出手斩杀贵族，他们才肯挪动一下步伐前进么？


    在被背叛的巨大耻辱和愤怒因为子爵的头颅平息下来以后，大部分人又变回了昔日温驯的家畜。


    伊西斯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那位领袖在瞥见角落中一闪而逝的白影后，浑身冒出了冷汗。


    过了一会儿，伊西斯再次开口了。


    “我们必须拿下奥布里子爵的领地。”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他不会善罢甘休，而我们也需要第二场胜利来奠定对女神必要的信仰。女神将注视你们，女神会为你们斩除前进道路上的阻碍。去拾起莫拉娜女神为你们留下的馈赠吧，那会让我们的军队更加强大，让教廷因我们的名声颤抖，哪怕是北境公爵也会为我们这样史无前例的壮举退让。”


    “由衷感谢莫拉娜女神的恩典，祂的荣光必将再次照耀北境。”


    伊西斯目送着他离开了。


    “真是可笑的凡人。”卡罗尔轻笑一声，用手指撩起了长长的刘海，“蝼蚁也妄想借助无法掌控的力量，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证他们悲惨的结局了。”


    伊西斯微微一笑，对他的话没有做出评价。


    “要派我去吗，西西？”卡罗尔亲昵地叫着，他弯下腰看着伊西斯，“我也会一些暗杀的小技巧，虽然不能像艾希那样搞出惊天动地的场面来，处置一个奥布里子爵也还足够。”


    “我以为你不擅长战斗？”伊西斯抬眼问他。


    “因为我想向你展现我的价值，”卡罗尔低声说，“这样我们的关系才能长久，不是么？”


    “你在做什么，卡罗尔。”艾希从角落里走出来。


    “我在主动请求去暗杀奥布里子爵，艾希小姐。”


    “你？”艾希盯着他上下打量，“可奥登家族的纹章，似乎并不擅长暗杀吧？”


    “所以我才是被嫉恨的那一个啊。”卡罗尔微笑，“出挑的强者总是会被软弱无能的废物嫉妒，这不正是贵族之间最常见的模样吗？”


    “那么，奥布里子爵就交给你了，卡罗尔。”伊西斯说道，“至少要杀死两位子爵，之后我们就可以结束这场过家家游戏，将这里叛乱的情报带回公爵府了。”


    “两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死了，这些凡人会更加狂妄的试图再次杀死他们吧。”卡罗尔感叹，“有一位好骗的神明坚定站在他们身后，听起来就连我也感到自己无所不能呢。”


    “我们之后就直接离开吗？”艾希思索着，“我们走了，他们不会惊慌吗？”


    “不，他们会封锁我们离开的消息。”伊西斯说，“已经接连杀死了两位贵族，退无可退的他们，才能爆发出更加亮眼的潜力来。”


    ……


    如果知道死亡何时降临，人应该选择怎样的死亡？


    艾希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


    梦境里，她居然能感到很快的心跳，仿佛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但眼前白茫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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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地望不到边际，一切都是最熟悉的模样。


    她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悲凉向她袭来，那不是属于她的情绪，一定是另外某个人的。这股奇异的力量让她情不自禁流下眼泪，抽象的画面和熟悉的雪地重叠，她似乎看见了属于自己的过去回忆，但很模糊不清。伸手去抓，只剩下一团冰冷的雪，慢慢在炽热的手心化开。


    痛苦与悲凉、不舍与决意。


    是谁？


    有谁从破败之中起身，决意迈向并不光彩的未来。


    再见，再见。


    艾希想要抽出刀斩断这样的结局，她向来是个任性的人，她的人生也充满了肆意而为。


    即使是某种预感她也不会容许。


    但梦中什么都没有，只有白茫茫的雪地。她愣了一会儿，想到了家族中某种悲伤的宿命传承。


    生命的终点从未对奥尔科特宽容，他们理应比其他人背负更多死去。


    于是她站在原地，看着远处一个渐行渐远的黑点。


    ……


    艾希从梦中惊醒，此时还是深夜，她隐隐听到伊西斯和其他人交谈的声音。教廷的队伍已经大张旗鼓的“逃离”了折锋城，去寻找他们的援军。卡罗尔已经出发两日，却还没有消息传来。


    折锋城的变化很快，伊西斯也在以更强硬的姿态插手折锋城的事务，用她的话来说，这是一种“演练”。艾希反倒深居简出起来，为了让她的身份显得更加神秘，更有威慑力。


    卡罗尔真的好废物，艾希无能狂怒。


    这么久时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要是她早就解决完回来了。一个子爵而已，有这么难吗？


    “也不出主教大人所料。”从折锋城出来的教士们轻蔑地笑，他们高举着教廷的旗帜，那些暴民也只是忌惮地站在远方看着他们离开。他知道那些暴民虽然打着异神的旗号，也没有胆子攻击他们。教廷在北境的威慑力并不是摆设，口头上的反抗和行动上的反抗差多了，他们也无需恐惧这些没有纹章的弱者。


    他们从容不迫地离开折锋城。


    “我们按照计划去和审判长大人的队伍汇合，审判长不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来北境的吗？现在正是她发挥实力的时候。”


    他们用刀剑开路，赶走那些请求施舍的弱者。于是那些弱者转身恳求远处观望的反叛者们，他们看着带着幼童和妇女，露出了同样轻蔑不屑的眼神。


    是啊，他们现在是成功者，和那些贱民又不一样了。


    “真是讽刺，那些贵族们处心积虑谋划着让这些暴民反抗教廷，最终吾主不费吹灰之力，便让这些他们磨出来的剑杀死了他们自己。”


    教士们小声讥笑着，只有北境在这些暴民的统治下变得更加悲惨，北境人对神的信仰才会愈发虔诚。他们对于此事当然乐见其成，感叹这是神赐予他们的绝妙机会。那些笨拙的跟在他们身后试图离开折锋城的平民，他们也并不驱逐。


    这真是一场伟大的反叛！教廷赢得了未来的信仰、谋求进取的人们拿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权力，就连伊西斯都窃取了城主的权柄。一场皆大欢喜的战争，应该有全城的欢庆相送才是。


    挂在旗帜上的脑袋们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也在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