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她们的愤怒

作品:《女配正在造反

    精疲力竭的大家没有说话。所有的高兴、庆幸、后怕、恐惧,在这种前所未有的安全空间里不断发酵,混合成了奇异的情绪。有人在哭,也有人无声地笑起来。刘莹反复揉搓着手里的枪支,对每一个部件细细擦拭。


    “少人了。”谢微山挨个清点人数。舒瑜当然注意到了,她垂下眼睛,摇摇头。不必多想了,没有跟上来也是自己的选择。


    到了别墅之后,几乎是一瞬间,地毯上、沙发上、所有软和暖和的东西上都长满了人。她们太累了,也太久没有休息过了。躺着的男人被一个女人补了一枪,然后再也没有人往那里多看一眼。


    舒瑜在厨房等待谢微山。


    “你还可以在这里待多久?”舒瑜的眼神前所未有的犀利。


    “待多久?”谢微山疑惑地轻声回问。


    “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舒瑜错开眼神,“我曾见过国外的幻想文学,里面描写过仙女教母一类的角色。你是这样的人,对吗?”


    被发现了。是行为举止,还是算无遗漏的计划?谢微山笑起来,“五天。我一共可以在这里留七天,今天是第三天的凌晨。”


    “我原本也计划若能逃出来,就来这里避一避。我在这里认识一些朋友,明天我们去见见她们吧。”舒瑜僵直的肩膀放松下来,“没有逃出来也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你不必太担心。”


    谢微山点点头。


    “晚安。”“晚安。”她们各自道过晚安,然后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在门口,两人再次相遇。


    “八点。还有两个小时,我想我们还来得及再救一批人。”谢微山惭愧地摸摸脸,“我不想浪费时间。”


    “我也是。我知道还有一个酒楼底下也有,跟我来。”舒瑜一把揽过谢微山的肩。


    车程又是半个小时。两个人已经很困了,不得不说话来提神。


    “在你的世界,大家都生活得很幸福吧?一个女人能拿枪的世界。”舒瑜的脸上露出隐约的甜蜜笑容,“我在国外文学中看到过对母系社会的描写。可惜,我们国家没有这样的历史。自文字以来,一直都是男权社会。”


    “文字,也是当权者的游戏。历史不谈女性,是历史的执笔者偏爱男性。”谢微山摇摇头,“在我的世界,大家清醒着痛苦,麻木着沉沦。比这个世界更痛苦,但也稍显幸福。”


    “我总是缺乏一点勇气,瞻前顾后。在一个黑漆漆的世界里睁眼,看到的却是猩红的野兽的眼睛。”在黎明并不清晰的光线下,舒瑜的声音也模模糊糊的。“有的时候想,就这样吧。但是有的时候,又真的很不甘心。我一直想要成为一名社会学家。可是不行,女人必须要结婚,结了婚就不能四处乱跑。我羡慕我女儿的勇气,野心和欲望。”


    “你不认识她。她是我们国家的女性参政者中职位最高的。”舒瑜谈起女儿,语气又上扬了一些。


    舒瑜的女儿,南茶,唯一一位高位女性参政者。她冷漠、清醒,与从政的男友旗鼓相当。网上曾有评价,“最不像女人的女人”“她有不输于男性的智慧”“她抛弃了所有女性的劣根性。”……这样的评价,在南茶身上堆起一座小山。南茶本人全盘笑纳。最近,她正在争取某城市统领者的职位,音讯不明。


    “这不是夸赞。”谢微山眯着眼睛看向外面。男人只是将优秀的女人划入了男性,于是女性永远是劣等的种族。


    “我知道,他们致力于分化我们。妓女也是女人,我们这样的‘精神病人’也是女人,我女儿也是女人。可是我们被划分为三六九等,让我们把注意力都留在这种偏狭的歧视之中。”话题一转,“我很讨厌‘不输于’这样的表述,可能因为我是文字从业者吧。男性被视为标杆,那么女性永远无法超过男性。标杆是无法被超越的,因为标杆之上空无一物,标杆之下者终其一生也只能追赶。”


    “她也只是她。”谢微山收回目光。


    早晨到来之前,安保人员远比晚上要困倦得多。见到谢微山和舒瑜,他们也只是草草地盘问:“来干什么?”“保洁。”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于是安保人员挥挥手将她们都放了进去。


    时间不早,很多人早已出门,地下室里只剩下了噩梦缠绵的女人们。舒瑜和谢微山挨个唤醒额头颈侧皆是冷汗的女人,“醒醒,我们该走了。”她们像是听不清也搞不懂发生了什么,只麻木地跟从在两个人身后。


    “这里的建立时间,比医院早了很多。”舒瑜含蓄地解释,谢微山点头。


    直到第一声枪响,女人们才回神,有人来救她们了?她们即将自由了?在反应过来之前,泪水蒙满了她们的脸颊。可是,她们可以去哪里呢?除了做妓女,她们又有怎样的前途呢?


    “快跟着我们走!”舒瑜解决掉了最后一个安保人员,顺手牵上了一个呆呆的女人,“不跑就来不及了。”


    “我们要被通缉了。”坐在高速飞驰的列车上,舒瑜还有闲心开个玩笑。


    “不会,监控都故障了。”戒备状态一卸下,谢微山早已困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让一个一直按时睡觉、从不通宵的人忽然经历这样的高强度活动,谢微山的灵魂都快要独自飞走了。


    “这也是方外之人的能力吗?”舒瑜感叹。


    凭借着本能在别墅里寻找到一张床的谢微山失去了回答的能力。


    一整个上午,这座别墅和其他所有别墅一样,悄无声息。


    下午,陆陆续续有人醒来。当她们走进厨房的时候,等待她们的就是热腾腾的粥和包子。


    刘莹是体形魁梧的妇女,声音大心思细,大大方方的。对这些女人,她总是当孩子看。因此,一起床她就开始翻箱倒柜地做饭,担心饿着这些孩子。水汽太烫了,很多不曾落泪的人哭得连碗都捧不住。她们有家了,也有家人了。人生第一次,她们被无条件的照顾和爱,不是因为乖巧也不是因为贤惠。


    “这个包子的馅,煮的有点……奇怪。”一个女人弱弱的小小声说道。


    “刘姐可能不熟悉这个菜。这个菜是我家乡的,以后我来做,我可擅长这个了。”一个女人脸红红的开口道。


    “我也可以,我会包特别好看的包子!”又有一个人抽抽噎噎地自荐。


    刚刚睡醒的谢微山目瞪口呆地看着积极抢活的一群人,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醒啦?走,我带你去见见我的朋友。再晚她们就又要忙起来了。”舒瑜一把薅过谢微山,“我给你拿了几个包子,路上吃。”


    下午的别墅区,也并不死寂,相反,四周仍然有着各种生活的气息。在之前,谢微山以为别墅区里只会有各种女子,没有想到,这里男女老少皆有,在日光之下与另外的居住区别无二致。七拐八绕之后,舒瑜带着谢微山走进了一个小小的别墅,一个瘦瘦的女子出来迎接,手上还牵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舒老师,您来了?”女子说,“好久没有见到您了,一切都好吗?”


    “一切都好。”舒瑜将自己的经历一笔带过,“你呢,惜弱?”


    沈惜弱人如其名,长着一张惹人怜惜的面容,眼眶红红,面色略白。她摇摇头,“日子就这样,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舒瑜下意识地往口袋里摸索,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拿出手,“辛苦你了。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尽管来找我,我最近也在这一边。”


    沈惜弱张了嘴,又闭上了,似乎是想要问舒瑜为什么会住在这种肮脏的地区。


    谢微山歪着头看两人交流,却听到女娲说:“舒老师这是想要给她钱吧。带孩子怎么还要这么辛苦地挣钱?家里人不管吗?”在女娲的世界里,虽然女性就业受到了很大的制约,但是这样的事情还是比较少发生的,比烂心态让女娲有些许不适应。


    舒瑜很快完成了寒暄,和谢微山一起前往下一家。“沈惜弱,被丈夫抛弃了,自己一边养着孩子一边做妓女过活。婴儿奶粉太贵了,又从不打折扣,她为了孩子很是操劳。”舒瑜叹气,“我以前总会以调研为名义给一些钱,不过如今,我自己也是身无分文。”


    “鼓励大家都生孩子、打击堕胎遗弃的话,为什么不调控婴儿必需品的价格呢?这样不是更有利于孩子生长?”谢微山很是不解。


    “为了鼓励母乳。但是沈惜弱身体不好,没有办法母乳,而且一旦母乳了,她就连生计都无法维持,孩子只能跟她一起饿死。”舒瑜摇摇头,“本来是打算让你认识一些人的,但是我现在忽然意识到,认识这些人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让善良的人更痛苦、恶毒的人更愉悦。”


    话虽如此,舒瑜仍然在介绍这里的住户。她的社会调研做的非常细致,对这里大部分户主的生活了如指掌。


    东边的那座别墅住着一家人,丈夫爱赌博,欠了很多外债,只好靠出卖妻子来维持生活。妻子晚上工作,白天伺候一大家子,出门的时候脸上身上总是带着伤。西南角的别墅住着几个姐妹,都是不想要结婚生子的异类,被家人驱逐又不想去找男友,只能在此处落脚谋生。


    除了这两种类型,像沈惜弱一般为了独自抚养孩子而从事这一行业的也不在少数——大部分并不是为了抚养自己与心爱之人的孩子,而是不得不养育一个血缘不明且承载着痛苦回忆的孩子。当然,也有喜欢上了一个有妇之夫而被养在这里的金丝雀,有些养得尚算上心,有些则养得食不果腹只能自己谋生、但心里还是一腔爱意甚至浓烈到了反送钱的地步。这可能也要归功于市场上畅销的恋爱脑小说和鼓吹性缘关系的宣传走向。


    当天晚上回到别墅的时候,女人们热热闹闹地准备了大餐,好好地饱腹了一顿。但是没有人喝酒,也不知是害怕下一个夜晚是否安全,还是天然对酒气深恶痛绝。


    吃完饭,大家就窝在客厅里看新闻。谢微山寻到了空挡,准备去书房里找电脑和女娲讨论一下。眼见着谢微山要离开大厅,刘莹也跟随其后,在拐角截住了谢微山。“那个,微山妹子,你的钱还够用吗?在这里的花销不少,我这儿还有一点积蓄……”


    谢微山意外地转过身来,微笑着说:“够的,刘大姐放心,这里一直住下去我的钱也足够。”“那也不行,怎么能让妹子这么破费。我这儿还有一些钱,你拿着!”谢微山推拒着刘莹的钞票,“刘大姐这也不是为她们破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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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都是我看着进来的,像我的女儿一样,我们都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可你不一样,我们是在连累你。”


    明明自己已经生活如此艰难了,却仍然在关心其他人的人生,就是因为这样的操劳,才会眉宇间常常积聚着忧愁吧。谢微山低下头拿出手机,将余额展示在刘莹面前,“我真的很富裕,这不是假话。”刘莹怔怔地看着界面上一大串数字,半晌,泪流满面,“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着,魂不守舍地离开了。从未被幸运眷顾的人,有朝一日忽然见识了幸运的样子,大抵都是如此。


    到了书房,女娲操控着电脑展示官方所掌握的信息和推断。目前,女娲已经破坏全部监控录像和列车行进踪迹,剩下的人证也全部是死人,所以官方只能从指纹入手探查。不过,这个探查被更加严重的事件中止了。当天,有两个女人没有离开。她们将从医院里拿到的安眠药兑入酒局的酒瓶之中,并劝说大部分人饮酒,导致当天晚上地上酒局几乎全员死亡——超剂量的安眠药使男人丧失自我意识,在女人纵火和女娲关闭逃生通道后无法自主逃离或呼救,灼烧或窒息而死。两个女人也选择了自杀。


    在酒局中死去的,不同于地下室没有结婚也没有钱的年轻人,大多有权有势的人,他们的忽然死亡远比两个地下室要震动的多。官方判断,这是反社会型人格男性因不够完善的生理需求社会保障机制而感到不悦所采取的行动。因此,作为对这个问题的解决态度,警方不但会抓捕肇事者,而且承诺会进一步改善生理需求社会保障机制,以更平等更广泛的保障男性的权利。


    这段话,不仅在官方的保密报告中提及,也被电视媒体报道。外面正在看电视的女人们也看到了这一条承诺。


    “这明明是我们干的!它们凭什么认为只有男性才会不满?女性就没有权利吗?”女人愤愤的声音传来。“就是!它们是不是还想要以各种借口抓捕更多女人?是不是还想要让女人过得更惨?”“舒姐姐,我们能去再救一下剩下的人吗?”“我们要给它们看看,女人的威力。”“一群畜生和蠢货!”女人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程雪走到客厅的高柜旁,拿了一把手枪反复把玩拿。昨天,她人生第一次攻击了别人,那是一种充满了掌控力的美妙滋味,她感受到了自由,也感受到掌握他人生命权力的快乐。当年山头的狂风,终于还是吹到了今日。


    舒瑜坐在角落里,闻言说道:“这种事情,还是要好好计划。但是大家既然想要拯救其他姐妹,必然要先锻炼自己或是好好休养生息。切记,要隐瞒这些信息,不然我们可能就要先被抓进监狱了。”


    身体健康的女人们立刻抛下了电视,围在舒瑜身边。刘莹问道:“舒瑜妹子,我力气倒挺大,但反应慢使不好枪不说,打架的时候连刀都用得不太顺。这要咋练?”舒瑜用遥控板调节频道到男子格斗教学节目,开始进行基础教学。舒瑜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这么多人想要和她一起学习搏击格斗这样“不属于女性”的运动——但是,女性和力量同样相配。


    在接受第一次的训练之后,女人们出去散步了。听见外面的吵闹渐停,谢微山抱着电脑来到了客厅,舒瑜正在客厅等她。


    “我还以为出了这种事情,在真相未明之前,他们会选择先严加管理来规避风险呢。结果它们居然想要扩大公益行动的面向对象、降低审核机制、提高单人可申请次数。它们真是对它们以为的行为动机很熟悉呢。”舒瑜冷笑一声,“这样也算好,我们至少能再多救一些人。”


    “还是我们两个人吗?”谢微山问道,“如果顺利的话,今天的晚上八点到明早八点,十二个小时,四个窝点。但是,我们需要人来安置这些女人们。”


    “整个城市一共有多少窝点?”舒瑜在草稿纸上列出所有人的名单,边筛选边问道。


    “一百三十五个。”谢微山回答。


    舒瑜忽然停下了笔,“你说,我们掀起骚乱,必然会连累其他的女人。我们这样做,对她们而言,是不是很残忍……”


    “能看到自由的希望,总比永远活在黑暗里要好一点。”谢微山回应,“奴隶解放的希望就是靠一个又一个奴隶的反抗堆积起来的。挣扎是本能。”


    “也是。总要有这么一天的。”舒瑜在草稿本上勾出几个人的名字,“刘莹,程雪,顾楚月,带这三个人去吧。其实我觉得,这个行动只有你一个人的话,效率最高。”舒瑜能感受到谢微山的与众不同,她像是与这个世界所有监控有着无形的交流,能够算无遗漏,身手不一定矫健但是开枪十分稳定。任何人跟着她都是累赘,都会平白花费她的口舌。


    谢微山愣了一下,刚准备开口安慰,却听到舒瑜接着说:“但是我必须要跟着你。七日一过,你就要离开,但是我们的日子还要接着过下去,我必须学会怎么面对敌人。这里应该有地下室,你有空吗,可以教我一下射击的技巧吗?”


    她就像是一团鲜艳的烈火,充满希望,充满动力。谢微山被拉着进入地下室。两人的背后,电视正播放着新闻:由于重要人物意外死亡,目前任命岗位出现了巨大的波动,于义康有望升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