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我一跳。”有人摸到她身后，在她的耳畔突然开口。龚禧不设防地被吓出声，条件反射般转过身，眼角抽搐地看着那个缺心眼的人。


    左好施，她不是在慈幼院里面吗。龚禧如此想着，面色不善地开口问了出来：“你怎么在这儿？”


    左好施满不在乎，反问她：“我怎么不能出来？”


    “那你照顾的那些孩子怎么办？”


    “那不是还有两个人在里面嘛，反正都是看孩子，多看几个又怎么了。”左好施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的答案，一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其他问题上，“我刚才问你的那个，你是怎么认识那两个人的？”


    左好施皮革袋里的东西，尽是丝缎胭脂，还都是些叫得出名字的老字号。虽然龚禧来到这里不久，也没去刻意了解，但是她时常听左好施得瑟，也知道了这些东西也不是小价钱能买到的。


    光是那皮革袋，做工精细，价格可观。


    龚禧不想回答她的话，于是问她：“你这是什么，哪来那么多钱买这些？”


    左好施伸手在发际处挠了挠，不自然道：“我自己攒的不行吗？”


    慈幼堂里谁不知道，左好施有点银钱就全部用出去了，不是开小灶饱口福，就是花枝招展地捏着两个指头，小心翼翼地劳务。


    裙边偶尔溅上点水渍，她能长吁短叹半天，在慈幼堂里呯呯嘭嘭重手发泄情绪。


    龚禧知她底细，道：“你最好是这样。”


    不想和她在大街上掰扯，龚禧抬脚要走，却被左好施紧紧拉住，龚禧挣了挣，无法，只得听她道：“说呀，你怎么认识的？”


    龚禧敷衍道：“一面之缘而已。”


    左好施横在龚禧面前，扭着她不准走：“不可能，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什么时候的事？进慈幼堂之前？你是他们送进慈幼堂的？你是不是傍上他们了？”


    龚禧被烦得不想说话，一门心思想越过她：“没有的事。”


    路上行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忙的匆匆一眼，闲的就站在离她们不足三尺的街坊边，边剔牙边和身旁人评论。龚禧社恐瞬间犯了，恨不能拿个麻袋罩在头上，抠两个洞露出眼睛就跑。


    好不知羞的人，左好施依然不肯放过她：“你说，你说完我就放你走，不然你别想过去。”


    龚禧呼吸急促了一瞬，倒了一口气，她有一个想法。只是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她辅一张嘴，左好施如连珠炮的话语把她堵了回去：“你给我介绍他们吧。”


    大意了，龚禧两只死鱼眼挂在脸上，扯着嗓子：“救命啊，有人偏要拐我走啊，救命啊救命——”


    左好施肉眼可见地慌了：“你什么意思，我哪里拐你了？”她赶紧向左右解释道：“我们是认识的，在一起做事的，她胡说八道的！”


    “什么人敢光天化日之下拐人，我倒是好久没见过了。”


    龚禧呼救声卡在喉咙里，挪到一边，把繁华富丽的车舆让出来。修长干净的手撩开车帘，露出里面的青年人，剑眉星目。


    和郝观是一个类型的长相，只是郝观的面部更加折叠立体，眼神更加深邃，像望不到头的星汉。她怎么想到郝观去了，龚禧脸黑了。


    “哒哒。”青年人用手指敲击马车窗框。龚禧探究地看过去，谁家公子的车驾天天往闹市上开。


    “刚回涿州便见了这出事，我也来凑凑热闹。”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全遇上事了。龚禧只知道自己得罪不起这些人物，正想拉着左好施道个歉，谁知一抓一个空，龚禧无语转头。


    左好施激动道：“这是肯定是施家的公子诶。”都不用龚禧问，她自己就道了出来：“施家的公子两年前就外出营商去了，今天竟是他的归家之日。原就听说他为人最是正直，如今看来果然不错。你真是……我真是太好命了吧。”


    龚禧这才看到，原来帘上还印着个“施”字，只是古今字多少有点不同，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说着，左好施就一屁股把龚禧挤到一边去，在施公子面前道：“我和……姐姐上街玩耍，我不过多说了句话，她竟这般不依不饶，真是……嘤嘤嘤嘤嘤。”


    龚禧和施公子脸上表情同时裂开。龚禧抬高挎在手上的篮子，能遮一点是一点，在左好施夸张演技的掩护下悄悄退出了闹剧舞台。施公子摆出尔康手，却仍留不住能和他一起丢脸的人。


    “姐姐总是这样……姐姐？姐姐呢？”


    ……


    州牧府。


    “如何？”案台后的郝观拿着书卷，往烛台后避去。


    护卫道：“龚小姐在慈幼堂里事事尽心，日日依照慈幼堂里的规矩做事，并无作怪或逃跑的想法。”


    “规行矩步？”


    “是。”


    护卫见他色肃然，补充道：“前日慈幼堂管事滑倒受伤，这几日账本皆有堂内人轮管，今日该到龚小姐了。”


    “她有没有什么不同于常人的……算了，你下去吧。”


    护卫轻手轻脚地退下，合上门，郝观将卷轴往案上一掷，“啪嗒”清脆一声，他坐在四方椅上，全身往后一靠，捏了捏两眼间处，活动活动头颈。


    他最近有点过于关注那个异世人了。


    ……


    “我来看看，大米三贯一石，小米两贯一石，红枣三十文一斤……嗯，好孩子，这账没问题。”


    刘营兰欣慰，她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新来的年轻人，她在慈幼堂里干这么久，觉得龚禧最适合接替管事的位置。


    她突然想起刚才听见的喧闹：“我听见施家那边的动静，因着有伤才起来看，你去打听打听，小心点，别让那边知道了。”


    虽然他们要避着施家，却也要知道他们的情况，若那边发难，他们才知道怎么应对。


    龚禧道：“这个我知道，是……”


    左好施还没平静下来，她早已回屋给自己妆扮完成，新衣服也换上了，心里美得冒泡。


    她扭过来，招摇道：“是施家大公子回来了，施家二公子也不日返回。我今早上还见着了呢。”


    刘营兰看她这死动静，就知道她已经春心狂荡：“你别想那些了。”


    “我才不。”左好施掏出一个小镜子，左看右看，把卷成小卷的头发放在合适的位置。


    “我管不了她，你们都把她看着点。”刘营兰想到连自己都管不住，还有谁能管得住，只能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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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叹一口气，也不甘心就此随她去，最好还是等自己好了再一一重新理过。


    “哐哐哐哐哐。”本就摇摇欲坠的门，被人拍出吱哇钻心的难听声音。


    左好施跑过去：“谁呀？”众人目光聚过去，心下有点期待，不会是施家有喜事，布施众人来了吧。


    “哐哐哐哐。”门的动静越来越大，粗犷的男子声音从门后传来，“开门，给老子开门。”


    来者不善，众人心下嘀咕，施家今日喜事临门，当是不应该再来找茬了吧。平日里嫌他们晦气就算了，这几日上门的频率显然已经超出往期，要是现在还来慈幼堂嚣张，让人过不舒坦这个节，就别怪他们也还手了。


    “怎么回事？”


    艾善女眼神逐渐惊恐，颤着声音说：“是找我的。”


    是她男人。艾善女三步一停，走得犹豫艰难，不知道推开门会面对什么，她低下头，回想着这几个月来往家去的东西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几步间似走了一年。


    “怎么了，我陪你。”龚禧上前道，却被艾善女推回来。


    “没事。”


    “开门，给老子开门！”锤门声闷沉，几乎快把门拍掉，“再不开门老子就……”


    艾善女够着手把锁打开，往前一推，五大三粗的汉子抬起的脚没处落，顺着惯性滚进来：“嘶。”


    “你，正好是你，我问你……”


    艾善女面露难色，扯了扯男人的袖子，祈求道：“出去吧，出去说，好不好。”


    “唉。”刘营兰眉目间惘然，道，“大家各有各的难事。”


    “她的丈夫经常这样吗？”龚禧忍不住道。


    秦志佳已经回来了，虽然她还是不喜欢多出来的这个人，但还是回答道：“也不是经常这样。找上门来也才第三次，估计啊，又是钱用没了，来找她要钱来了。”


    龚禧问：“他们家的钱还不够吗？”


    家里至少两个青壮劳动力，艾善女长期住在慈幼堂，包吃包住，月例也每次不落按时捎回去。怎么想，都应当足够了。


    怎么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过不下去了。


    乳母常惠农插嘴，张口就是尖酸诅咒，道：“鬼知道拿去干什么了，找小的招.嫖的相好的，什么做不出来，哼。”


    常差役看不惯她：“你以为谁都跟你那个死鬼丈夫一样，自己家里的事儿都还没理顺，倒嚼起别人家舌根了，小心生孩子没屁.眼。”


    “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你就能保证你今后不干这些烂裤.裆的事。”


    常差役蹦起来：“嘿，你……”


    “对对对，你不是，你能保证你不被郝州牧抛弃吗？小兔子也敢来跟老娘说话。”


    常差役被戳痛脚：“你那条舌头就应该拿镰刀割了，造谣的事张口就来，什么时候都没把门儿，你……”


    “哇啊——”


    常惠农手里的婴孩被吓哭起来，常差役讪讪地闭了嘴。常惠农却是被骂得不知道怎么还口，乍结束了口角纷争，心中还是觉得自己被人压了一头，有损她在慈幼堂的威风，越想越不舒服，顺手狠狠拧了一下怀里婴孩露出的胳膊。


    “哭哭哭，就知道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