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云边囫囵 二

作品:《女魔头强取豪夺后死遁了

    “娘,爹爹今日还会回来吗,我想他了。”男娃窝在母亲怀里,顶着灰扑的小脸,一双水汪汪葡萄大点的眼睛眨了眨,天真又恳切地问向自己的娘亲。


    母亲名叫慧娘,乃是一位漓江布衣女子。此刻她浑身也是脏兮兮的,发髻凌乱,身上还有几处擦伤。她伸手环住孩子,拍拍头宽慰道:“郁儿乖,爹爹只是出去有事,很快就回来了。”


    只是刚说完,她脸上的笑便也垮下去了,神情落寞,眸光暗淡,似乎对于方才说出去的话也不抱希望。


    近几日漓江怪象频发,夜里不光会传来凶兽嘶吼,还时常伴随着人的惨叫,听相邻说是有怪物夜里出没咬断了人的腿骨,血水流一地,只留下几块撕碎的布料,整个人吃得连渣都不剩。


    慧娘恐其凶兽找上他们母子俩,半夜里将家里的房门用破米柜堵住,谁也料想不到,灾厄恰逢降临他们母子二人。夜里一团团黑雾疾速闪过,突然像是收到什么招引,齐齐重向木门,猛烈的攻势造成巨大的响声,夜里两人惊醒,母子俩发现后慌慌张张地用身体挡住松动的门框,奈何二人之力对抗重重魇气犹如蚍蜉撼大树,螳臂当车。


    轰然一声,魇气破门而出,汹汹而来的雾气瞬时将木屋炸得破碎不堪,它们不似活物却能察觉生人气息,龇着尖锐獠牙,口边流下一路涎水缓缓靠近母子二人。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成为魇气口下亡魂之际,那群却突然停下,倾刻间消散在眼前……


    “呜呜,你骗人!爹爹是不是不会回来了!”郁儿挣脱出慧娘怀抱,泣不成声地质问,圆润的眼眶处蓄满泪水。


    “娘亲说得都是实话,他很快……”慧娘的唇颤了颤,矢口否认。


    待未说完,“咚咚咚!”沉闷的撞击声又自门口传来,猛然,堵住的门摇摇欲坠。


    慧娘示意郁儿噤声,她来不及细想,旋即抄起地上掉落的米柜残骸,屏息凝视。尽管她如此强迫自己冷静,但也招架不住心底强烈的不安,眼看越来越门口,她的心跳近乎要跳出嗓子眼,走过几步可以说是挪步也不为过。


    慧娘一刻不敢松懈,要是她死,郁儿也活不下去。她时时刻刻紧绷着,紧张到脖颈痉挛。


    “慧娘,开门呐。”然而屋外传来的微弱声音使她即将绷断的弦得到释放,慧娘听到了王三的声音。


    立在门口的慧娘瞬间喜出望外,赶忙移开抵在门前的杂物,开门让王三进来。


    许是久不见日光,刺眼的光照进眼底,慧娘忍不住捂唇啜泣。郁儿扬起一丝甜笑,高兴地跑来,“爹!”上一瞬清晰可见,下一瞬就即刻陷入了黑暗,他察觉到一双粗糙温热的大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那是慧娘的手。


    他好奇发问:“娘,你在干什么?”


    慧娘不答,她看见了此生难以磨灭的场景,镌刻在骨髓,烙进心里,往后生生折磨她,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既痛苦又心疼。


    拖拽的血迹铺了一路,洋洋撒撒,是王三在黄泉地府与凡尘俗间唯一来路,从东门前到家中太过遥远,他拼尽一生气力,存下最后一口气,也只能见妻儿最后一面。


    “慧娘,照顾好孩子……快逃出漓江!”王三匍匐在地,身子已成皮包骨。他面容凌乱憔悴,右眼部位像是被什么啃出一个血窟窿,伤口模糊难辨,血流如注爬满了整张脸,腿边更是血肉发臭,令人作呕。


    他声嘶力竭说完最后一句话,随后脖子一歪气脉全断。


    慧娘看着丈夫死去,欲出手扶住,却又不从何下手。


    悲痛似洪水朝她汹涌,她死死捂着嘴,咽喉嘶哑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很快,另一只手又触摸到一片温热,从眼眶边缓缓流下,划过孩子红彤的肉脸,洞穿了心脏。


    不久后慧娘和郁儿从漓江一路逃亡,山路泥泞颠簸,途中加入了自其他地方奔波而来的难民。夜半寂静无声,一位邋遢的老难民兴致昂扬地松了松裤腰带,他看着慧娘的脸露出一个恶心的笑,双手轻颤地流连般抚过慧娘的脸,摸上腰。慧娘惊醒,拼命反抗,挣扎尖叫声划破死寂的长夜。


    郁儿一口咬住难民的臂膀,又被一脚踹飞。爬起来,再咬,踹飞在地,一个小小的孩童脸上青紫一片,脸颊被碎石磨出道道口子,他仍旧不服输,愤恨地瞪着男人,发疯不要命地一遍遍冲上来。而周围惊动的难民竟是眼睁睁看着,看着慧娘如何受凌辱,看郁儿负隅顽抗,倒地昏死。


    旭日东升,注定会成为饭后谈资的闲话迎来尾声,剩下一个死气沉沉看不见任何生机的慧娘,一个面色红润春光焕发的男人离席。


    此事后慧娘和郁儿便只顾赶路,拼了命的赶路,到达云边城那日,一向不说话的慧娘突然对郁儿说想吃葱油饼,叫郁儿去西市买。


    郁儿让慧娘在原地等他,慧娘笑着点头。


    “郁儿回来的很快,但是娘亲不见了,他慌里慌张地到处找啊,行人挨个儿问了个遍,最后在不远处的河边发现慧娘的尸体。他垮了,便再无活下去的意志,遂随母投河自尽。”鸾元饶有兴味地念着,目光不放过纪茯苓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不准再说了!”纪茯苓蜷缩在地,双手抱头痛苦崩溃地喊道。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没想变成这样。


    她酿成了大祸!


    无数道声音在她耳边炸开,诋毁、谩骂、愤恨、悲恸一溜烟钻进脑子里,纪茯苓茫然无助又愧疚,她看见了岐山死去的魔族先烈,责备她与仙道苟且;看见仙去的沈听白朝她喊冤,掐住她的脖子,质问为什么要害死他。


    不不!


    纪茯苓额上阴湿咒陡然显现,方圆千里的魇气应召唤而来,顷刻湛蓝如洗的天空被浓雾遮盖,阴风猎猎,魇气势焰嚣张,似要将云享阁掀翻在地。


    黑色雾气缕缕潜入纪茯苓身体,强化的恶念宛若蛆虫一点点蚕食她的理智,最后成为魇的傀儡。


    被魇气俯身的纪茯苓血煞雾气环绕在侧,她四肢僵硬,骨节咔咔作响,扭曲地从地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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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抬头,清浅好看的眸子已然变的黑洞洞,毫无半分活人模样。


    鸾元呆愣在原地,以致于纪茯苓何时发动攻击,何时来到身后都尚未反应过来。


    黑气侵染的手一掌打在她的玉肩处,鸾元吃痛,撤出几步之远。


    肩膀火辣辣的疼,三道爪痕划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近看还能发现伤痕隐隐留下丝丝黑气,腐蚀伤口。


    纪茯苓轻挑出一抹诡笑,贪婪般地舔舐指尖的血迹,嗜血的欲望得到渲泄,她极其满意,从喉咙深处发出“咯咯”惊悚的声音。


    “找死!!”


    鸾元眼眶发红。凝出一团狐火,同时凝火阵自身后展开,空气中的温度顿时升高,变得灼热难耐。话音一落,团团狐火携着高温犹如织雨同纪茯苓砸来。


    纪茯苓嘴边笑容不变,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抬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鸾元眼前,速度快到看不见残影,形同鬼魅。


    她食指与中指一齐并拢,黑雾凝聚成的气波自指尖绽开。


    “嘿嘿~嘭!”纪茯苓嗤嗤笑,气波登时直线射出,装饰辉煌的云享阁被射穿一个洞,阁内木梁松动抖斜,坍塌之势肉眼可见。


    四周烟尘爆开,烟雾弥漫后,纪茯苓天真无邪地眨眨眼,万般疑惑的嗯出声。


    烟尘散去,只见一道淡蓝术法屏障展开在鸾元与纪茯苓之间,轻盈透亮,坚不可摧,就像施展术法的主人一样,君子淡泊,岿然不动。


    纪茯苓发现有人坏她好事,怨恨地回头看去,又是白光一闪,纪茯苓压身提防,却不料对方施用的并不是杀招,而是咒术。


    “入!”随着冷冽的人声响起,巨大的一张符箓疾速逼近,纪茯苓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符箓不断缩小,下一刻打入自己脑门。


    “定!散!”


    荧蓝色的光从额间闪烁,纪茯苓脑勺后仰,身子一轻,腾空而起。“散”字一出口,蓝光便开始游走身体各处筋脉,潜藏在深处的魇气四下驱散,逃之夭夭。


    魇气疏通,符箓失效,她稳稳跌落下来。


    脸贴大地的前一刻,倏地被一双微凉的手稳稳扶住,纪茯苓脑子混沌,闭眼前的一瞬里,又恰逢跌进一双无情无欲的眸子里。


    徐千鹤一袭白衣不染尘埃,俯身托住满身脏污的少女,他静静盯着纪茯苓苍白如纸的脸,看她往日璀璨清润的眼此刻正紧紧闭着,闪过一丝痛色。


    半晌后,他轻启薄唇,对着空中某处道:“受何人指使?”


    鸾元狼狈地躲在柱后,不敢发声。


    “还不说话?!”徐千鹤蹙眉,脸上的神色冷得怕是要冰冻三尺。话一落地,问雅剑驮着一具昏死的红狐,毫不留情地扔在鸾元脚边。


    甫一看见红狐,鸾元终究是再也不敢躲藏,面色担忧的看了红狐一眼,确认它还活着,紧接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还请仙君手下留情,放过我哥哥。”


    “是城主,城主杜大人逼我们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