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祭祖风波

作品:《大唐小甜铺

    夏至申时,蝉鸣撕开溽热。


    崔氏祠堂青烟缭绕,祠堂前的青石阶泛着雄黄酒渍,三牲供品后立着乌压压一片崔氏族人。


    崔氏这一支一共三房,为同一个曾祖。


    大房大伯祖是现今的族长,原有两子,二郎早夭,如今有一子崔强在家打理庶务,一女崔元娘嫁人后去了长安;二房人丁最盛,二伯祖有二子一女崔弥、崔弦、崔二娘;三房崔棠的祖父、伯父均已不在,仅剩崔弘一家。


    三房分列的格局泾渭分明:大房诸人簇拥鎏金香炉,二房子弟散坐槐荫石凳,独三房供桌挨着西晒的漏窗。


    崔棠学着众人的样子和母亲一起垂首奉上五毒饼等物,险些被二房崔三郎家长女崔梨的泥金披帛绊了个趔趄。


    崔梨赶忙扶住崔棠,脸颊旁浅浅的梨涡让人心生好感,月白襦裙上银线绣的折枝海棠在香雾里若隐若现:“棠妹妹当心,这青石浸了雄黄最是湿滑。”


    “哟,三房的祭盘倒是齐全了。”大堂伯崔强屈指弹了弹乌木供桌上的祭盒,“去年这时候,五郎可是捧着几块胡麻饼充数呢。”


    他身侧的王氏甩着赤金缠臂钏嗤道:“妇人走街串巷的腌臜钱,也敢进祖宗祠堂?”


    大堂兄崔林倚着门框冷笑,腰间金銙蹀躞带压得帛带凹陷。


    三堂伯母许氏面露不喜,她默默拉着贺梅娘和崔棠退至廊柱阴影处。


    供桌后忽传来窸窣响动,一个白胖的总角小童猫腰钻出,腮帮鼓得像只偷油的鼠。


    三堂伯母许氏忙用罗帕替他拭去嘴边青团渣:“小祖宗仔细噎着!”又朝贺梅娘苦笑,“杭州城里请的夫子三日便被这皮猴气走……”


    这正是三堂伯家的幼子崔柏。他嘴里含糊不清还打了个饱嗝道:“堂叔母做的青团真真美味……”


    祭祖礼毕,族中女眷聚在祠堂东厢烹茶,男人们则三三两两在院中闲谈。


    崔梨纤指捏着越窑青瓷盏,忽听廊下传来朗朗诵书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崔棠掀开竹帘窥见奇景:四堂伯崔弦正对古柏行揖礼,广袖翻飞间《论语》书页簌簌,活似与百年老树论道。


    三堂伯崔弥却猫腰溜到院中石墩旁,怀里《左传》突然“啪”地落地。


    “五郎瞧瞧这个!”崔弥从袖中抖出张泛黄图纸,指尖点着“长乐未央”四字篆文,“按《考工记》复原的汉瓦当纹,可否刻作砚屏?”


    西厢忽传来崔强醉笑:“跟五郎这蠢货说这些他懂吗?上月县尊书房新换的紫檀屏风,那才叫……”


    话尾被崔弘的闷咳截断,这一家子亲戚就大房让人见到就想打,也不知原身是怎么忍了这些年的。


    “郎君本在杭州新开了木器行……”厢房内许氏指尖轻抚桌上崔家祖传的鲁班尺,“说是要重振祖业,偏父亲非要他考明经科。”


    贺梅娘添茶的手微顿:“听闻二伯父当年县试拔得头筹……”


    “可不是!”许氏将捣好的薄荷末撒入茶汤,“后来也不知怎的止步不前,如今全指着郎君和四叔争气,好重振二房门楣。”


    话音未落,厢房门“哐当”撞开,崔桃提着裙裾蹦进来:“自打三伯和阿耶过了乡试,阿翁连柏弟捉促织都要念叨‘格物致知’!”


    崔桃是四堂伯和傅氏的独女,性情最是跳脱。


    窗根忽地探进个圆脑袋,崔柏鼓着腮帮含糊道:“若非我绝食三日,阿翁还拘着我们在杭州临帖呢!”


    崔桃幸灾乐祸:“柏弟过了今夏怕也要被关起来读书了。”


    崔梨忙用罗帕替他拭脸:“皮猴子仔细些!”转头朝崔棠苦笑,“原说不回乡的,偏这泼猴听闻村后山有野梅林……”


    崔柏忽然掏出个螺钿漆盒道:“阿姐分明也想摘梅酿酒!你看这梅花盏,还是她特意从杭州珍宝斋挑的!”


    “过几日县里灯市,妹妹可愿同往?”崔梨颊边梨涡浅现。


    崔桃和崔柏听闻欢呼起来,也笑闹着要同去。


    “三房无嗣,要田何用?”


    正厅里尖锐的女声突然刺破香雾,王氏的赤金簪子在供案前乱晃。


    “住口!”族长阿翁的鸠杖重重杵地,供案上青瓷酒坛泛起涟漪——那是贺梅娘用苍术、白芷并新采的艾蒿泡的驱疫酒。


    老人浑浊目光掠过早逝胞弟的独子崔弘,叹了口气。


    他原想着崔弘幼年丧父丧兄才让大郎一家帮着照看田地,不想让两家反生了龃龉。


    “当年大郎说代管田亩时……”老族长喉头滚动,喉间悬着的昆仑玉压着苍老喉音,“说等你加冠便还……”


    崔强掀帘而入:“整整二十亩永业田!这些年修渠引水,添置耕牛,哪样不是钱?”


    傅氏腕间九转金丝镯“当啷”磕在青铜香炉上:“大堂兄这话唬外行呢?永业田的沟渠修缮,按规矩该走族中公账!”


    “再说了,五郎两口子还年轻你怎知生不出儿子?再不济我们棠娘若招个巧匠婿,保不准比你家二郎强!”她又补充道。


    这话听的贺梅娘脸一红,想着原身还不到三十照现代人看来的确是很年轻。


    崔弘突然起身道:“那就……补些余钱?”


    他实在是不耐烦跟这一家子唧唧歪歪,大堂兄一家一直代管着自家田地,农忙时会喊他去帮手,每年定期给送些粮米,具体田地有多少出息原身似乎并不清楚。


    “痛快!”崔大郎抚掌,“就取个整,一贯钱!”


    “还真说得出口,抵得上县衙主簿一月俸禄了。”傅氏在一旁小声嘀咕。


    祠堂外忽有惊雷滚过,崔棠盯着案前争执不休的族人,指尖掐进了掌心。


    刚交完税钱,又背一身债。这田能不能不要啊!


    归家途中暴雨倾盆,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家奔。


    推开摇摇欲坠的柴扉,天井已成汪洋,浊水裹着柴屑漫过门槛。


    崔弘蹚水摸向梁柱,惊见础石已泡得发胀——这唐时的木构宅院,到底比不得现代混凝土经淹。


    “完了……”贺梅娘跌坐在泡发的粟米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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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棠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咳出泪来——


    廊下垂着的熏梅架竟在雨幕中自转,榫卯遇水膨胀成了倒成了水车。幸而其他食物和药材都挂于梁上才幸免于难。


    崔弘突然扯下襕袍扎紧裤腿,抄起豁口陶盆:“棠儿取石子堵漏,梅娘与我舀水!”


    抢救完灶屋他又赤脚踏在泥水里,肩头搭着半截青竹管。


    “要斜切三寸。”他比划着对女儿解释,“这地方没有水泥,得靠竹节天然弧度导水。”


    崔弘手头功夫熟练,待雨停时青竹搭成的引水架已具雏形:榫卯接口处缠着浸过桐油的麻绳,虽比不上现代排水管,倒比原先的陶土渠耐用许多。


    骤雨初歇,崔棠攥着艾绒团猛吹灶膛,青烟呛得她泪眼婆娑。


    贺梅娘蹲在竹制引水渠前,指尖掠过新砌的石灰层:“这法子虽不及抽水马桶,总强过日日洗……”


    崔棠皱眉看向隔壁王家似是有人来,忙截断她的话:“货郎说长安贵人如今都这般修葺。”


    周娘子拍门声混着女童啼哭撞破夜色:“梅娘家里有艾草吗?囡囡起了疹子……”


    话未说完便怔在当场——崔家新修的竹制引水渠正将雨水导入陶瓮,竟比官府的沟渠还要齐整。


    “前日求的符水,”周娘子颤抖着撩开囡囡衣袖,臂上红疹密如星子,“往常饮完便消的……”


    崔棠瞥见那符纸朱砂晕染处歪歪扭扭写着“慈恩寺”几个墨字,忍不住想揭破骗局:“那玩意──”


    贺梅娘截断话头:“艾草熏蒸后若还发热……”她将晒干的艾叶捆成灸条,“务必请赵郎中来。”


    现代人都信偏方,与古人论科学显然没用。


    周娘子忙点头应是,匆匆离去。


    是夜,更鼓声惊起夜鸦。


    崔棠趴在窗边就着月光写写画画,桌面上水渍写的阿拉伯数字与筹算符号交错——那是她在盘算如何赚到一贯钱。


    “阿耶工钱二百三十文,卖果子得六十五文,卖饮子扣完钱得三十五文……”


    算完她忍不住哀嚎:“才不到两百文,一贯钱可是一千文呐!”


    忽闻院外竹枝簌簌作响——


    “谁!”她屏息抬头,正对上一双惊慌的三角眼,正是大堂兄崔林。


    她抓起案头剪子冲出房门,只见一道黑影跌跌撞撞翻过矮篱。她待要追却听正屋传来崔弘的咳嗽声,竟由着他翻墙遁去。


    “棠棠,别追了。”贺梅娘披着外衫从正房出来,“穷家破院有何可图?”


    崔弘查探一番并未少什么东西:“你阿娘说的是,以后把重要东西锁起来。”


    这长房还真是阴魂不散,以后遇到他们可得留个心眼。


    三更梆子响时,崔棠摸黑起夜。


    茅山溪下游忽有火光摇曳,瓦当上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开细小涟漪。


    忽听得柴房有动静,她打开房门见梁上有碎屑飘落,月光透过大开的窗棂照见半枚革靴印——


    难道崔林又来窥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