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岁取出一方手帕，给谢闻寒擦拭唇边和下巴上的大片血迹。


    谢闻寒坐着，配合地仰起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江岁的手指会碰到谢闻寒的肌肤，冷得像是冰。


    还没擦干净，谢闻寒便又吐血了，他撑在桌上的手指用力绷紧，手背上的青筋鼓胀分明，高高撑起了那层惨白肌肤。


    接着，那片肌肤开始出现裂纹，一道连着一道，从手背一路蔓延至他的脖颈和侧脸。


    这些裂纹颜色很浅，微微发黑，像是用铅笔描摹出来的撕裂伤口。


    以前江岁修为低，只能看见表象，如今他已有大乘修为，感知敏锐，立马发现，谢闻寒的力量和生命力，正从这些撕开的伤口里，慢慢溢散出来。


    江岁微微一愣，他托着谢闻寒的脸，让他仰头看着自己。


    “谢闻寒……”江岁垂着眼，目光与谢闻寒的视线交汇融合，“你疼吗？”


    谢闻寒视线顿住，血红的眼珠轻轻颤了一下，像是被拨动了的水面，情绪如波纹般震荡而起。


    江岁手指温热，贴着谢闻寒冰冷凉透的脸颊，他是站着的，比坐着的谢闻寒高了不少。江岁慢慢弯腰，额头贴着谢闻寒的额头。


    “停下来休息一下吧。”江岁闭上了眼，“不然你会死的。”


    江岁又睁开眼，看着谢闻寒苍白的脸：“我不想你死。”


    谢闻寒紧紧抓住了江岁瘦削的手腕，他的呼吸冰凉又平稳，沉寂了好几秒，终于低哑出声：“没时间了。”


    江岁睁开眼睛。


    谢闻寒抱住江岁的腰，将冰冷的脸贴在江岁温热柔软的胸腹处，他听见了江岁生机勃勃的心跳，还有那股暖和的温度。


    “我不会死的。”谢闻寒说，“岁岁。”


    *


    江岁跟谢闻寒并没有在黑水岛上停留太久。


    他们登上飞舟，启程返回魔界。


    摧玉礼貌的过来送客，她递给江岁一个黑色的瓶子：“里面是我养的飞鸟虫，可以通讯。要是哪天你遇见什么危险了，就用灵力烧了这个瓶子，我就会知道你的位置，然后赶来救你。”


    她偷偷瞄了眼谢闻寒，接着说出自己真实的目的：“要是哪天这个瓶子在发光，那就是我有事情找你，你把虫子放出来，跟着它们走，就能找到我……神堕海开始蒸发了，混沌恶气正在形成瘴霾，我也不知道我这岛漂移的速度，能不能超过瘴霾扩散的速度，要是超不过，就会被吞噬，到时我只好来找你们了。”


    言外之意就是，到时候，麻烦江岁带着谢闻寒，过来接她和岛进魔界。


    江岁答应了下来，他视线掠过摧玉瘦小的身形，看向漆黑无垠的神堕海。这会儿是清晨，朝阳斜挂在海天交接的地方，黑色海面被涂上了一层绚烂的金红色。


    袅袅的黑色雾气，从海面上升腾而起，汇聚成绵延的一片。偶尔有飞鸟误入黑雾，不出三秒，飞鸟便浑身僵直的失去生命，直直堕入海水中。


    这只是开始。


    这片失去镇压的神堕海，会不停的释放黑雾，而越来越多的黑雾，先会覆盖整个海面，接着是海岸，以及……陆地。


    直到海水枯竭，扩散才会停止。


    摧玉之前跟江岁说过，还有一个办法，可以重新镇压神堕海，那就是用神骨。


    当初，昼梦剑仙飞升失败，躯体消散，几点残血撒入大海，形成神堕海，几根残骨散于五洲大陆，又被几个宗门获得，成了他们的宗门至宝。


    神骨蕴含无数天地灵气，不仅可以滋养灵脉，形成灵地，还是受天道眷顾的辟邪圣物。所以三大宗门藏起来的神骨圣物旁边，总会生出个天材地宝。


    灵气充沛之地，当然会孕育出宝贝。


    说到这里，摧玉停了一下，才继续说：“从昼梦剑仙之后，仙门再无飞升大能，所有人的修为都会卡在化神期，一旦尝试雷劫飞升，必定身陨。但是……据说，想要飞升成功，必须要先聚齐三根神骨。”


    摧玉看着江岁，言尽于此。


    谢闻寒拿到了三根神骨。


    江岁趴在桌子上，研究着那把纯白的剑，剑名无名，剑刃可斩万物，剑鞘可挡万物，可攻可守，不愧是剑仙使用过的神器。


    他刚才已经试过很多次拔剑了，但全部失败，反而被无名剑吸走了不少灵力。


    剑与剑鞘死死黏在一起，分毫也拔不动，灵府里的小剑灵告诉江岁，他现在修为都是药给堆出来的，无名剑看不上，所以不愿意出鞘。


    想要拔出无名剑，要么自己认真修炼，得到无名剑认可，要么等小剑灵成熟长成，能控制无名剑本体。


    无名剑之所以吸走江岁灵力，是因为它正在诞生的小剑灵需要能量。以江岁现在的修为和灵气厚实程度，大概再被吸收个几十年，剑灵就能勉强长成了。


    所以现在，对于江岁来说，这把剑，就只是一个无敌的防身神器。


    江岁偏过脑袋，看向旁边。


    谢闻寒这次没有睡觉，他盘腿打坐，在修炼。一缕缕的魔气，轻灵又邪性，交织着围绕着谢闻寒旋转。


    他的肌肤表面上，仍旧有着灰色裂纹，直到现在，这些撕开的纹路，才开始慢慢愈合。


    大佬都这么努力，江岁也不能再躺了。


    他换了个姿势，把无名剑放在旁边，也开始了修炼。


    不知过了多久，江岁听见翅膀扇动的声音，还有熟悉的咕咕叫声，是龙蛇。


    它从敞开的窗户飞进来，体型变成小狗大小，热情的围着许久不见的江岁，一边用脑袋蹭他，一边用尾巴狂打小榻。


    江岁把龙蛇的脑袋推开，也很惊喜：“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从窗外看去，他们还没到魔界呢。


    龙蛇不会说话，只会冲着江岁摇尾巴。


    “蠢东西，还不滚过来。”谢闻寒开口了。


    龙蛇立马放直尾巴，飞到谢闻寒的床边，它趴在地上，一张口，吐出个暗红色的玻璃球。


    谢闻寒苍白的指尖一抬，玻璃球漂浮着，落到他掌心里，红光微微亮起，一幕幕画面从玻璃球里吐了出来。


    原来是留影珠。


    谢闻寒一目十行，飞快看完了内容，手指合拢，他捏碎了那枚珠子。


    江岁忽然有种直觉，谢闻寒这不要命的事业批，又要搞事了。


    *


    魔界一如既往的压抑昏暗。


    飞舟在魔界外十里停下，谢闻寒从床上站起，脸色惨白惨白的，但气势却变得凶狠又冷厉，血眸猩红，好像回到江岁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浑身都是冰冷的压迫感与攻击性。


    谢闻寒带着江岁，瞬移进入魔界。


    他们并没有顺利的回到魔宫，而是被卡在了心魔大阵里，新造的迷雾充斥四周，视野一片模糊，不等江岁看清个大概，庞大凶狠的凌厉气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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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从天而降。


    抬头，江岁隐约看见一圈白色的人影，发着光，围成圆形，道道白色灵光，从人影里飞出，在中心汇聚。


    白色人影中间，夹杂着黑色影子，射出黑色的光。


    白光与黑光交织成一张大网，盖在江岁与谢闻寒头顶上。网下方，则是一柄又一柄发光的剑，每一把剑上都带着缭绕的雷光，层层累积之下，威压堪比天阶。


    江岁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好像见过。


    谢闻寒冷冷看着，说道：“万雷伏魔阵。”


    这么一提，江岁想起来了，朝月之前跟他说过，墨桑与谢闻寒的初遇，就是在万雷伏魔阵里。当时墨桑是阵法攻击的对象，谢闻寒则是牺牲品阵眼。


    最后两个人都重伤消失了。


    谢闻寒放开江岁：“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飞身而起，直冲那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雾气弥漫，江岁看不太清他们是怎么交手的，只能瞧见流光般的剑影，在上空中划来划去，与谢闻寒激烈的交手。


    万雷伏魔阵形成的大网，以及那些剑，像是被暴雨打击的落叶，七零八落的往地上掉。


    江岁抬脚，准备换个不会被砸到的地方，这时，他感觉到背后有戾风袭来。江岁立马转身，但他打架经验太少了，转身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快反应了。


    所以，他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瘦得像竹竿的魔族，将锋利坚硬的爪子，抓向江岁的心口。


    脚踝上的护法法器没有反应，因为无名剑的反应更快，凝实厚重的剑光如盾，出现在江岁心口处，不大不小，刚刚好能挡住偷袭者的爪子。


    锋利的指甲磕在光盾上，直接翻了上去，露出鲜血淋漓的甲床。


    江岁也可算是反应过来了，一道火决烧过去，逼退了来人。


    谢闻寒那边也进入了收尾阶段，半空中的人影，像是皮球一样，被谢闻寒一个接着一个的踹下去。


    这个魔族与仙门联手打造的万雷伏魔阵，威力不足百年前的一半。因为这一百年来，谢闻寒杀了太多仙门的中流砥柱。


    修为高的都快死绝了，而万雷伏魔阵，需要十位渡劫期大能作为阵点。


    江岁听见有人在大骂：“不是说魔头在神堕海重伤了吗，怎么还如此能打？狗日的，不会是你们仙门放出的假消息吧？”


    “这不应该啊……神墓机关与九重天劫联合，就算是半个仙人，也得脱层皮才对，魔头不可能没事，何况马上就月中了，他现在应该非常虚弱才对！”


    这个说话的人，马上就被谢闻寒给一脚踹进了地里。


    “不行，打不过，快跑！”


    本就摇摇欲散的万雷伏魔阵，顿时彻底散开了，数道人影飞速四散，仓皇逃命。


    谢闻寒悬立在半空中，黑色衣袍随风鼓动，猎猎作响。


    雾气在缓缓散开，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唯独那双赤红的眼，像是燃烧的深渊赤火，他冷笑了一声：“跑？”


    一声冷哼，黑色的炎火如海啸，从他的脚底疯狂涌出。火舌滚滚如云，一层累着一层，张牙舞爪，朝着四面八方吞噬而去。


    所过之处，万物皆化作黑色齑粉。


    江岁甚至没看清这些人的性别，就一个个的死光了。


    最后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是偷袭了江岁的魔族眉赤，另一个，则是年轻的仙门弟子，看衣服，是天山剑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