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作品:《将医

    鱼鹤音走后,杜存荀心中疑云越积越厚,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季庄回陆府歇息,她便脚下生风,回杜宅换了身男装,直奔云想楼。


    她想知道关于鱼鹤音的一切。


    进去朗月间不多时,年楚抱琴推门而入。


    杜存荀开门见山,“季庄有个朋友,算命的,叫鱼鹤音,你认识么?”


    “他找上你了?”年楚在琴后落座,垂眸,拨动几根琴弦调音。


    “今日我跟着季庄去贺家看病,他也在,还说我与他一位故人十分相像。”杜存荀双手往后撑着身子,“明明他什么都看不见。”


    年楚轻笑,“他可比你更懂得忽悠人。”


    “我看他不像骗人。”杜存荀半信半疑。


    “鱼家世代在连州生活,鱼鹤音也才比季庄早一年来晏州,怎会早就见过你。”


    “也是......我都没去过连州那一带。”


    “真想听他的事?”年楚抛出钩子。


    杜存荀迫不及待上钩,“当然。”


    “二十两给得出来么?”


    “先赊着。”杜存荀将椅子挪到年楚身前,“以后再给。”


    年楚没与她计较这些,娓娓道来,“鱼鹤音虽然爱忽悠人,但算命是准的。他来晏州,是为了进宫,算国运。”


    ——


    鱼鹤音小时候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舞刀弄枪,总喜欢跟一个老神棍到处跑。


    老神棍一整天神神叨叨,讲话讲不利索,吃饭也吃不干净。鱼鹤音爹娘看着自家孩子天一亮就跟着那呆傻老头四处溜达,心中忧虑,但又念在这老神棍救过溺水鱼鹤音的命,是鱼家的贵人,也就由着鱼鹤音当这一块狗皮膏药。


    鱼鹤音一天到晚跟着老神棍,没学多少风水,倒学会了不少忽悠人的话术。后来阴差阳错当了个地方小官,也是靠着这么一张嘴得了不少民心。


    但嘴皮子功夫再厉害,也盘不过地头蛇。很快,鱼鹤音审案子得罪了人,还别人清白,丢自己官职。


    官职倒是身外之物。鱼鹤音脱下一身官服,拎着一壶小酒悠悠然要归家。这时候一封书信迟迟送来,上面寥寥几笔简单明了将父母坟头的位置画了出来,叫他有空记得去拜拜。


    鱼鹤音这才知道父母得了急病,已经双双离世,他还要还清二叔请人做丧事垫付的银两。


    从此之后鱼鹤音一个人孤苦伶仃,家徒四壁,了无牵挂,于是做起了算命的勾当。


    当初老神棍跟他讲,人在做天在看,算命的抢了老天爷的活儿,就是违背天命,是要被收走气运的。如果他想活得长一点,就别碰这勾当。


    鱼鹤音不知道这话的真假,只知道自己没饭吃,他也不在乎什么真假,只在乎能不能填饱肚子。


    但他独来独往惯了,没想过找亲人接济,也没想起一位能够雪中送炭的朋友。


    于是找到一街头的说书人,专挑他喝茶润喉的间隙,当着一众百姓就开始忽悠。


    说书的讲到名门望族,他就谈住宅风水,谈怎样置办宅子好纳财消灾。说书的讲平民百姓飞黄腾达,他就讲怎样断舍离才能遇贵人。


    鱼鹤音见缝就插针,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一开始被不满地瞪了好几眼,还被人撵走,但他脸皮厚,装模做样走出几步又折返,到最后就连说书先生也不讲了,眼巴巴盼着他说出致富之道。


    大势所趋,鱼鹤音看了几个人的手相,再简单算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诸如家中几口人、做的什么差事、近日有何不顺,赢得几声惊叹之后一切水到渠成,当天饭钱就有了着落。


    老神棍说,命这玩意儿虽然说是算出来的,但说到底还是靠悟性。


    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鱼鹤音想,胡说八道也能蒙对,看来他悟性还挺高。既然天意让他吃这碗饭,他总不能选择饿死。


    在连州算命算出了点名气,鱼鹤音的志向也水涨船高。


    他想要进宫给皇帝算命。


    算国运。


    折寿又如何。留在史书上,活得才是最长久。


    这份野心他见人就说,盼着哪天能传到皇帝耳朵里,将他召进宫里探探虚实。


    但人才济济的晏州不比连州。这里没人信他的话,只当是个玩笑,听过就忘了,一点风浪惹不起来。


    反倒他因年轻气盛,锋芒毕露外加口无遮拦,被人狠狠打压了一次,从此一蹶不振。


    之后三年,鱼鹤音在破庙住过,在山林里睡过,也在桥洞下与各路乞丐争过地盘,寒来暑往,身上就那一件破麻衣,昼夜更替,手里顶多一块别人吃剩的馒头。


    他观天象,辨星宿,识八卦,只要知道生辰八字,再看一眼手相,他就能推演出那人的生死姻缘、富贵灾祸,只可惜找他算命的人寥寥无几。


    晏州城里不缺算命先生,算命先生们神机妙算,招牌打得响当当,他活得狗都不如,没人信他能帮自己转运也是情有可原。


    有道是物极必反,鱼鹤音苟延残喘了三年之后,给一个人算了一卦。


    那少年生得极俊,是女子见了都会为之倾倒的模样。鱼鹤音盯着他看,也不免看得出了神。


    少年说了自己的生辰八字。鱼鹤音听罢,细细推演了一番,又看了他手相。


    ——生来性恶,为祸世间,不得好死。


    鱼鹤音声音有些发颤:“你想问什么?”


    “姻缘。”那人浅笑。


    ——得遇良人,两情相悦。


    鱼鹤音如实说了。


    少年听罢,脸上耳根都泛起微红,眼底藏不住柔情蜜意。


    ——她也心悦于我。


    次日清晨,鱼鹤音还在原来的桥洞避暑,少年叫醒了他,送给他一小壶清酒当昨日算命的报酬。


    鱼鹤音不喜饮酒,心中又对他忌惮,于是谢绝了他的好意。少年只好离开。


    接连好几日,少年天天来,也不算命,就陪着他窝在桥下看着往来的行人游船,偶尔与他聊上几句。


    少年长得好看,单是坐在那里,就引得不少百姓驻足,他再出声吆喝几句,鱼鹤音就饿不死。


    看着也不像是为祸世间的魔头。鱼鹤音心一软,有些想为少年改命,“你叫什么名字?”


    “我爹娘叫我阿三。”


    “姓什么?”


    “我姓杜。”


    次日,鱼鹤音画了一道符,叫少年割破手指头沾点血上去。


    “你要帮我改命?”少年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


    鱼鹤音突然有些后悔。


    改命是有违天道的事,成败与否,他都要遭天谴。昨日怎么就突然想要帮少年改命呢,自己真是活腻歪了。


    鱼鹤音心虚地收回那道符纸,解释得漏洞百出。少年也没再说什么。


    次日一早,少年又提着那壶清酒来了,说要与他告别。鱼鹤音这次没再推辞,咽下一口后,双目顿时涩痛难忍,像被火灼,像被烟熏,像烈日直直刺进来。


    鱼鹤音张着嘴,却发不出太大的声音——他嗓子也被酒毒哑了。


    少年递过来一把匕首,鱼鹤音接过来,疯魔了一般,睁着眼跪坐在地,仰头将自己一双眼睛扎得稀巴烂,企图用更剧烈的疼痛盖过双目涩痛。


    最后,少年一手按着鱼鹤音长满了凌乱胡须的下巴,一手接过匕首,硬生生将他双目剜了出来。


    “先生就当从未见过我吧。”少年不紧不慢,将沾了血的匕首重新握进鱼鹤音手中,嗓音温柔得不像话。


    少年走后,鱼鹤音能发出声音了,于是张口哭嚎。其声凄厉,过路人皆掩耳慌乱离开。


    刚巧季庄采完药回来,背着药篓路过,听见有人哭喊,战战兢兢走过去,这才把鱼鹤音救回来一命。


    季庄不敢将鱼鹤音带回陆府——他那模样实在太吓人,于是将他带回中草园休养。


    一来二往,鱼鹤音发现两人是老乡,又有过命的交情,于是越发与季庄亲近。


    声名鹊起后,鱼鹤音常与人念叨这段过往,但没人知道那个俊美狠辣的杜姓少年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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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终了,故事也讲完,年楚起身要走,“鱼鹤音如今虽不得空天天去找季庄,但季庄事事他都关心。想必早就打听到你姓杜。”


    “难不成他怀疑我和那挖人双目的少年同族?”杜存荀皱眉。


    “你若打定主意要隐姓埋名,就离他远些。”年楚说。


    杜存荀本打算哪日撺掇季庄去鱼鹤音家中做客,听年楚说了这么一通,飞快打消了与他深交的念头,“那是自然。”


    年楚说完鱼鹤音一事,又记起一件事,“眷婴已经安然无恙回家了。”


    “谁去救的?”杜存荀来了精神,盘腿坐端正,“你先别说,容我猜一猜......”


    “她那未婚夫?”杜存荀问。


    “呵,连家听到一点风声,退婚了。”年楚讥诮道,“天下男子,有血性的能有几个。”


    “莫不是她那位竹马……前不久袭了千户的陈家少爷?”


    年楚摇头,“眷婴订亲后,陈二便另娶他人了。”


    杜存荀接连又猜了赵四李六王七,皆不搭边。年楚见她越猜越远,忍不住揭晓,“眷婴的弟弟眷齐召了死士,连夜潜入黑风寨,然而掘地三尺都找不到她......”


    “眷婴真在黑风寨么?”杜存荀打断。


    她甚至开始怀疑顾怜是被冤枉的。先前光顾着交换人情给季庄挣来一份赏莲宴的请帖,寨子里找不到眷婴时也没细想,如今想来,顾怜那样爱妻如命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招惹闲话的勾当,把待嫁少女往家里领。


    “眷齐将沈氏双手反绑,顾怜当下就叫人将眷婴从山脚抬了上来。”年楚说。


    “这山脚下不是风卷寨么?”杜存荀奇怪,她分明记得何端与她讲过黑山的寨子布局。


    “风卷寨不放人,顾怜把他们二当家给杀了。”年楚风轻云淡道。


    杜存荀发现顾怜是真的疯魔,风卷寨虽比不过黑风寨,但他这一刀坏了规矩,往后黑风寨在江湖上算是孤立无援了。


    人人都说沈氏是顾怜心头肉。看来此传言着实不假。


    杜存荀发觉其中有空子可钻,“这样一来,岂不是只要拿捏住沈氏,就能号令顾怜做任何事?”


    年楚笑她天真,“沈氏虽被顾怜娇养,但绝非等闲之辈。单论心思城府,不在你我之下,怎会轻易被人拿捏?”


    杜存荀却记起挽娘的话,“女子多为情所困,当初那么风光的挽娘如今也被陆行他爹折磨得不成样子……你说该不会沈氏真变了心,移情别恋看上了季庄,想扶持季庄做新的寨主?”


    “你这猜想倒是大胆。”


    “不然顾怜为何如此忌惮季庄,非要取他性命不可?季庄老实巴交,就是觊觎有夫之妇也没胆子做点什么,顾怜吼他一声能让他做一辈子噩梦。”


    年楚摇头,“顾怜既然起了疑心,就只有杀了季庄才能永绝后患。”


    杜存荀想想觉得这确实是顾怜能干出来的事,可又一件小事接着浮上心头,“顾怜难道不知季庄有娃娃亲一事?”


    年楚笑得耐人寻味,“你怎么也听说了?”


    “夏夫人想招季庄当上门女婿,陆辰竹替他推辞,告诉夏夫人说季庄自小就定下了娃娃亲。”


    年楚轻笑,“娃娃亲不过是季庄随口拿来搪塞其他女子的借口罢了。他家境贫寒,不会有父母愿意与季家结下娃娃亲。难道腹中孩子尚未出世便要相约来到这世上一同受苦么。”


    尽管如此,杜存荀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顾怜恨不得将季庄置之于死地,“真要如谣言所说,季庄也只是摸了沈氏的手,并无其他逾矩之事,这顾怜未免太小心眼,说不定真是一场误会……他再这样偏执下去,别说摸脉了,看多一眼问多一句都被当作觊觎他爱妻从而无辜丢掉性命,以后沈氏生病,哪位大夫敢去给她看病?”


    年楚发现杜存荀竟然替情种顾怜大方起来,果然是没经历过心动情事的人,忍不住伸出食指点了点她额头,“你呀。”


    “以后谁当了你的情郎,可有苦头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