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他道歉

作品:《悬崖之下

    胥坪基地剩下的待开荒区靠近莫阑旧城首都,越是繁华的地区开采价值越高,工作量越大。


    但依然出乎意料的,这不到百分之五的边缘地带,竟然耗了三个月还没有拿下。


    “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啊!”方茵之举着喝粥的钢勺当镜子,左右照照,叫苦不跌,“头发都白了,皱纹也多了,摧残得都不成人样了,整整三个月,什么时候才能放假啊!”


    “项目在赶进度呢,怕是得等把胥坪基地开采完了才有假。”邻桌的一个年轻小伙子笑着调侃,“招聘的时候就说了假少,不然哪儿来这么多事少钱多的岗位?方姨,你年纪不小,怎么来这儿了?身体怕是要吃不消。”


    方茵之悻悻扯了下嘴:“生活所迫呗。”


    “已经干了半年了,再有半年就能出去了,您就忍忍吧。”


    方茵之并不受安慰,面容更枯槁了。


    岑舟见状把餐盘里的煎蛋挑给她:“茵之姐,补补身体。”


    “小舟真是好孩子。”


    邻桌有人闲聊:“话说之前丢的戒指怎么样了?”


    “不是说在黑.市露面了?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名气越大的东西越抢手,外加警方和军方都没出后续报道,估计就是被人买走了,当然,有生之年买家肯定不会自爆门户的。”


    “丢了这宝贝,三队每个人至少丢了四五万块,想想都气人。”


    “何止啊,有人见那戒指被成功偷出去,起了歪心,开始效仿作案,影响极其恶劣!”


    “谁效仿作案?成功了吗?”


    “隔壁皎山基地的,当然没成功,又不是人人都是盗圣。”


    “怎么处置的?”


    “人家打死不认,说自己被陷害被冤枉,怎么处置的还没听到说法。”


    “这些小偷就该坐牢、枪毙!”


    “咚。”方茵之抱着碗喝了一大口粥,放下来时重重磕在桌面上,把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她拱拱手道歉:“不好意思,想到上班就烦,没控好力气。”


    “提醒我们了,马上要到集合时间了,走吧走吧。”


    “茵之姐,只剩三分钟了,我们也走吧。”岑舟提醒道。


    “唉。”方茵之有气无力,被岑舟和凌戈一左一右掺着走,一直到车上嘴里还在念叨“不想上班,不想上班,不想上班……”


    人员集合完毕,卡车刚驶出道闸,领头的越野车突然熄了火。


    林长旭和戚逢开门下车,脸上严肃绷着。


    “临时接到通知,皎山基地急需借用车辆,所有人下车,今天不上工。”


    方茵之“蹭”地来劲儿,容光焕发:“今天放假?!”


    车厢里一人看着自己的通讯器惊慌低叫:“小道消息,皎山基地出事了!死了好多人,要借我们的车运输伤员!”


    方茵之脸一垮,缩起脖子:“虽然我想放假,但也不盼着这种放法……”


    “怎么出的事?地挖垮了?这个点儿他们的人应该也还没上班吧?”


    “不是合同工,是军方的兵,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说特别惨烈,皎山基地的人要紧急撤离。”


    “先下车吧,等消息传开就知道了。”


    合同工们下了车,林长旭宣布原地解散,自由安排。不多时,停车场的所有卡车高速启动,驶向同一个方向。


    三人回了宿舍,方茵之扒了工作服上床睡回笼觉,凌戈换了身轻便衣服,戴上眼镜又马不停蹄出去了。


    岑舟在座位上复习了一下生僻字,有些心神不宁,也带上钥匙出了门。


    合同工的住宅区和军人的住宅区做了划分,合同工被禁止进入军人的生活区域,岑舟从宿舍楼下来,隔着几栋楼房和铁丝网,遥遥看到对面场地上的士兵全副武装,正在列队,想来和皎山基地的事脱不开干系。


    她看了一会儿,而后去了图书室。


    今天合同工放假,图书室没座位,岑舟借了两本书又出来了。


    站在门口的阶梯上,她做了好一番斗争,最终抵不过内心强烈的冲动,提步去了侧墙的电话亭。


    早上吃饭的时候有人提了一句他们来悬崖之下已经半年了,这句话在她耳朵里生了根,一路蔓延到胸腔里去,挠得她心痒痒。


    站在电话亭里,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请问哪位?”


    “……”乍一听见熟悉的声音,岑舟眼睛发涩,声音滞在喉咙里。


    对方奇怪地“嗯?”一声,又问:“谁呀?”


    岑舟清了清嗓,低声回:“小悠,是我。”


    听筒里空了一秒,声音瞬间拔高:“小舟!你终于联系我了!你去哪儿了?一声不吭离开,大家着急坏了!”


    “大家还好吗?”


    “一点都不好!”曾悠的声音带上哭腔,夹着愤怒,“是不是杨先寅逼你走的?你走后,他们强行要求所有人迁到户籍地去,不听话就暴力执法!”


    岑舟眉一凛,戾气陡生:“他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离开,就不逼迫你们搬家!”


    “那他就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你一走他们就带人来了,要把大家拆散,赶去各自户籍地!青水落是多少人住了一辈子的地方,到老了还被逼着背井离乡!要我说,他们本来就看不上我们这个偏僻小地方,以前没人管我们照样靠自己扛了下来,还不如把我们流放了,当个独立小部落!小舟,你快回来吧,你不在大家都没了主心骨。”


    岑舟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冷静道:“我们需要帝国的庇护,尤其敌国刚战败,很可能将青水落当作报复对象,到时只靠我们自己肯定抵抗不住。我现在也无法回去……”


    “你去哪儿了?”


    “……不方便说。不出意外,半年后我会回去。小悠,记得引导大家不要和官方起冲突,保护好自己,以后再联系。”


    电话挂断,岑舟的心绪久久无法平静,愤怒如同海浪,一阵平息,一阵又翻涌而来。


    青水落地贫人稀,和最近的仰明市也隔着四百多公里的距离,长年受异族侵扰,帝国疏于管辖,只能自行组建保卫队。


    岑舟自记事起就在打保卫战,持续了二十多年,直到两年前借着帝国抗棘胜利才总算归于安定。


    战争结束后,官方将青水落编入仰明市以便管理,但居民们不愿意搬家,代表官员杨先寅来过许多次,发现当地居民对岑舟的信服度与忠诚度远高于自己,便找她谈了条件,只要她离开就不逼居民们搬家。


    “卑鄙!”岑舟握拳捶在护板上。


    杨先寅打的一手过河拆桥的好算盘,把她想的也太好欺负了!


    余光里隐约有人站在不远处的侧门口,岑舟不得不强行压下情绪,拿上借的书从电话亭出来。


    靠近侧门时她下意识瞟去一眼,霎时背后一凉。


    戚逢斜倚着墙,臂弯夹着两本书,正眼神不明地盯着她看。


    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有没有听到她和小悠打电话的内容。


    岑舟飞快清了清眼神,退去脸上的冷意,弯起唇点头示意:“副队好。”


    戚逢歪着头没回应,指尖随性点着书脊,漆黑的眼瞳波光流转。


    余怒顷刻反扑,岑舟撤去笑容,眉眼沉下来。


    他自然听见了她的问好,却故意不作声,这种戏谑的作态,仿佛在欣赏她的变脸表演。


    她不想别人知道她的身份,只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而非她有什么不可见人的过去。戚逢记恨她也好,怀疑她也罢,她都问心无愧,平时避免与他针锋相对,眼下实在没有心情逢场作戏。


    “我先走了。”


    她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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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丢下这句话,不管他作何感想,头也不回地走了。


    返回宿舍的途中经过一条大道,这条大道直通基地西北门,一辆接一辆的卡车驶进来,各个朝向的士兵抬着担架奔向停车场,每个人神色紧迫。


    岑舟隔着铁丝网看了一会儿,忽然身后传来奔跑声,正朝着她所在方向来。


    她以为是参与救援的士兵要打这里经过,连忙往旁边让路。


    “岑舟!”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叫她的名字。


    戚逢在她面前停下,急切问:“你会不会处理外伤?清理、缝合、包扎?”


    岑舟纳罕抬眉,不会因为她打架不错,就觉得她也能做外科医生的活儿吧?


    “刚才是我不对。”他认真地说,“但现在情况紧急,医护人员急缺,你如果会,就跟我一起去帮忙。”


    道歉来得突然,岑舟来不及接收就要先考虑他的问题。


    在战争结束之前,青水落隔三差五被袭击,有时是小打小闹的挑衅,有时是真刀真枪的进攻,源源不断有人受伤死亡。岑舟年纪小的时候无法上前线,就在战地医院里打下手,靠着耳濡目染,她从给医生擦汗递工具,到给伤员换药包扎,最后在人手不够的时候给伤员清创缝合,一步一步在实践中学过来了。


    但她甚至没有正经读过几本医学书籍,从来不敢宣称自己会治伤治病。


    她不确定地说:“会一点,但我不够专业。”


    “够用了,跟我来。”


    戚逢抄了近路,刷自己的证件带岑舟通过门禁,绕过一片绿化林,从后门进了一栋白色大楼。


    “医务室容纳不下,新来的伤员安置在三号楼。我们走楼梯,把电梯留出来。”


    “好。”


    楼梯间只有他们两人的踏步声,每经过一个楼梯口都能听见走廊里喧杂的动静,往来人员在奔跑呼叫,伤员在痛苦哀嚎。


    一连爬了五层,戚逢终于停了下来。


    隔着一扇防火门,一边空旷安静,一边惨叫声惊心动魄,仿佛两个世界。


    他搭上门把手,忽然转过头,语气凝重:“做好心理准备。”


    岑舟敛眉郑重点头:“知道了。”


    门打开时带起一阵风,这阵风过后,门里门外就融成了一片。


    惨叫声瞬间放大数倍,尖利地冲击耳膜。


    浓烈的气味钻进鼻腔,那不仅是鲜血的味道,还有肠胃器官破裂发出的腥臭,以及难以描述的异样酸臭。


    走廊上横七竖八躺满伤患,许多人残缺了肢体,或没了手脚,或只剩光秃秃的一截躯干,军装破破烂烂,勉强包裹着创口,露出的骨头上挂着破布条一样的碎肉。


    白色墙面被抠出一道道痛苦的血手印,地上随处可见一坨一坨的黑红胶体,分不清是血块还是器官组织。


    戚逢在前引路,岑舟跟着他朝更衣室去,临进门前电梯打开,几名士兵推着担架出来,被一个直挺挺躺在通道中间的伤员挡了路。


    他四肢尚健全,只有腹部被血染了黑洞洞的一块。


    “把他挪一下。”一名士兵说。


    通道中间的人一动不敢动,却惊恐地尖叫起来:“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我的肾脏要掉出来了!”


    那尖叫声在岑舟耳道里回响,像冰凉的刀反复刺穿她的身体。


    “进来。”戚逢打开门朝她示意,声音唤回她的思绪。


    更衣室隔绝了外面的声音,给人短暂的喘息空间。


    戚逢翻出两只医药箱,又递过来一套防护服:“穿上。”


    她接过防护服往身上套,空洞的双眼缓缓聚焦。


    难怪进门前戚逢特意叮嘱她做好心理准备,这些士兵的伤况惨烈到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伤他们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