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他长得好标致

作品:《悬崖之下

    笃笃笃——


    “教官,我是长旭。”


    戚逢将带血的绷带扔进垃圾桶,捡起军装衬衫套上,背对门口扣扣子。


    “进。”


    林长旭推门进来,忧心忡忡道:“教官,发生大事了,半个月前采出来的那枚睿亲王宝石戒指丢了!”


    戚逢转过身,诧异抬眉:“在基地丢的?”


    “是啊!这个月采的一批货还没来得及运出去,今天下午盘点的时候发现不见了!”


    “什么时候丢的?”


    林长旭直叹气:“库房那帮人简直吃干饭的!上次盘点还是一周前,他们自己也拿不准是哪天丢的,查了监控没找到嫌疑人,唯一的突破口就是今天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库房停了电,但不确定究竟是人为破坏,还是暴雨天打雷闪电所致,现在只能抓瞎找。”


    他觑着戚逢的脸色,为难咳一声:“所有合同工已经被集中到训练场,要地毯式搜索他们的宿舍楼。另外……您刚回来两天,不巧撞上这种事,上面的意思是您也要接受检查……”


    “知道了。”戚逢平静地整理好衣领袖口,“我也要去训练场?”


    林长旭惴惴点头:“我陪您一起。”


    “走吧。”


    林长旭跟在他身后带上门,等出了门,戚逢突然顿住脚步。


    “怎么了教官?”


    戚逢看了一会儿远处雨雾蒙蒙的山林,偏回头对他道:“不要再叫我教官。”


    林长旭脸一垮:“为什么?我进军队是您带的,您对我来说亦师亦友,不论职位高低,我永远尊敬感谢您!上面的决定我做不了主,您可千万别因此和我疏远!”


    “……”戚逢无奈地睨他,“我是提醒你,我只是副队,待会儿见到你手下的人,别称呼错了。”


    “啊?……哦,记住了。”


    ……


    一百五十名合同工全部聚集在室内训练场,三五成群扎堆议论,一个个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大领导没来,小领导说话作用不大,便也懒得多管。


    岑舟三人找了块干净地方坐着,凌戈被吵得一脸烦躁,忍无可忍地捂上耳朵。


    方茵之转溜着眼睛,精准从人堆里定位到人脉,热情招手:“小宋组长,过来聊聊!”


    小宋是林长旭手下帮忙分管的组长,一个老实憨厚的年轻人,恪守尊老爱幼的原则,对方茵之多加关照。


    他本来站在走廊维持秩序,见她招呼他,就乖乖过来:“姐,有事?”


    “是啊是啊。”方茵之笑呵呵的,“小宋组长,这么大阵仗,是丢了什么重要东西?”


    小宋露出为难表情。


    “不能说?”


    小宋纠结地摇头:“也不是不能说,军中都传开了,你们迟早会知道,但你可别跟人说是我说的。”


    “那当然,姐的嘴最严实了,她们两个也不是话多的人。”方茵之拍拍岑舟和凌戈,拉着她们两个凑到一起,又对小宋说,“你坐下说。”


    小宋在她们对面盘坐下来,压低声音:“不久前三队从废墟里挖出了一枚亲王戒指,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吧?”


    岑舟和方茵之齐齐点头。


    “戒指失窃了。”


    方茵之咂舌:“戒指丢了?我听说那枚戒指可值钱了,三队的人高兴得不得了,能领不少奖金。”


    小宋忧愁叹气:“那枚戒指能买下一座城。”


    这下连岑舟都惊讶得睁大眼睛,青水落的人过惯了清贫日子,难以想象怎么会有人把一座城戴在手指上。


    方茵之拉着小宋天南海北聊了一堆,能说不能说的都打听出来了。


    半晌,她拍拍说得正起兴的小宋,往他身后指指:“小宋啊,那位是不是你说的新来的领导?”


    小宋扭头一看,一个打挺翻身起来,肃着脸站好军姿,悄悄说了一句“是”。


    方茵之被他的反应逗笑,这里的年轻士兵大都怕军官,就跟学生怕老师似的。


    “他长得好标致。”她胳膊拐一拐身边的两人,“小舟,小凌,快看咱们新来的副队!”


    “……”


    两个人都没搭理她,她往左看一看,凌戈冷着脸,被吵得提不起心情,又往右看一看,岑舟埋着头,后脖颈像是被石头压着抬不起来。


    “你们两个年轻人怎么还没我热情?小舟,别告诉我你是在害羞?”


    岑舟被点名,飞快往门口瞟了一眼,戚逢正和林长旭并肩进来,她难言地闭了闭眼,指甲不自觉刮磨裤子面料。


    “没有。”


    她这反应确实不像害羞,方茵之又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


    “那我叫他们过来了,抢占先机跟新领导打打交道,以后工作好混得开。”


    岑舟抬起手想拦住她,又放下,认命地点头:“好。”


    怕什么来什么,她明明是见义勇为,怎么好人没好报,偏偏让被她得罪的人当她顶头上司?


    难怪他打了上校还能全身而退,帝国军校第一名成绩毕业的上尉成了开荒队的副队,算得暴殄天物级别的处罚。


    当然,岑舟眼下顾不上替别人可惜,余光里的人已经在她面前停下,她自身难保。


    方茵之把人招过来,老道地社交:“林长官,您也来了。这位就是我们新来的副队吧?真是年轻有为!”她伸出右手,“长官您好,我叫方茵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


    戚逢浅浅回握了方茵之的手,吐字沉稳:“戚逢。”


    “戚副队,还请多多关照。”


    戚逢客套地点了下头,视线落向岑舟,将她焦躁摩挲手指的动作看在眼里。


    方茵之连忙扯她的袖子,担心她怠慢了领导,催促她打招呼。


    岑舟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一时摸不清戚逢是在打什么主意,是故意要让她自报家门?


    她心一横站起身伸出手:“戚副队好,我叫岑舟。”


    但意外地,戚逢似乎并不在意她叫什么,回握时一触即放,收回手插.进军装裤袋里,站姿稍显松垮,直白地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她。


    岑舟脑中一闪,忽然明白过来,能在军方眼皮底下盗走库房的贵重物品,必定有本事傍身,整个军区只有他和她交过手,他在怀疑戒指失窃一事是她干的?


    她精神一震,忽然硬气地挺直脊背,坦然对视回去。


    清者自清,这事不是她做的,她用不着心虚。


    方茵之的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一转,敏锐捕捉到一丝微妙的对峙气氛,连忙插科打诨给岑舟解围。


    “有林长官和戚副队这样负责任的领导是我们的福气,休息时间还来管理我们,二队和三队就乱糟糟的。”


    她话说完,两位领导非但没有被奉承的满意脸色,林长旭还尴尬地瞪她一眼。


    “呃……”方茵之搓搓手,她拍马屁拍错地方了?


    “行了,你们在这儿等上面通知吧。”


    林长旭丢下这句话赶忙拉着戚逢走了,近来本就是他的低谷期,方茵之又说这种扎心窝的话,总不能给她解释,他们不是来管理下属的,而是戚逢和她们一样要接受检查。


    眼下不能出训练场,林长旭在休息区找了张空置的长椅让戚逢坐下,他小心翼翼觑他的脸色,生怕方茵之的无心之语惹他不快。


    “看什么?”


    “教官,方茵之年纪大点,说话做事圆滑,刚才她是不知情,你别往心里去。”


    戚逢往刚才的方向看去一眼,方茵之正拉着岑舟苦口婆心地说话,岑舟一脸有苦难言的忧愁表情。


    “我没往心里去。”他说,“你不走?”


    林长旭连连摆头:“不走。”


    他在这儿,还能像方茵之误会的那样,让人以为他和戚逢是来管手下合同工的,他走了留戚逢一个在这儿,少不得有聪明人猜到是怎么回事,他多难堪啊。


    戚逢知道他的好意,没多拒绝,又问:“你有没有手下合同工的资料?”


    “有。”林长旭从公文包里掏出办公平板,点开一个文件夹,“他们的档案都在这儿了。”


    戚逢象征性点开几个档案粗略浏览一遍,直接下拉找到岑舟的资料,点击查看。


    岑舟的档案十分简略,一眼扫过去能看个七七八八,内容平平无奇,唯有一处不大对劲。


    他的目光定在薪酬一栏,轻轻点了点屏幕:“二十万?”


    比他看的另外几个人的薪资少得多。


    “二十万已经是合同工的最低年薪标准了,刚才那三个都是这个档的,一般就做些轻松的分类清理工作。”


    “定薪标准是什么?”


    “根据他们的选拔成绩定薪的,包括力量和耐性在内的身体素质测试,应急能力测试,实用技能等。”


    戚逢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没再多说。


    合同工们在训练场从下午三点一直待到晚上七点多,早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有人开始抗议。


    “我们又不是罪犯,凭什么囚禁我们还不给饭吃!”


    “我们都配合检查了,要是查不出来就不给饭吃,那得饿到什么时候?万一不是咱们胥坪基地的人干的,岂不是让我们白白挨饿了!”


    “就是!开饭!开饭!开饭!”


    “……”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抗议队伍,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快要掀掉屋顶。


    凌戈眉头皱出“川”字,伸出两根手指紧紧堵住耳朵。


    方茵之蔫吧吧地靠在岑舟身上唉声叹气:“遭大罪了,早知道就不睡懒觉了,我连中午的面包都没吃上两口。”


    岑舟安抚地给她顺背,视线落在休息区,林长旭和戚逢是在场最大的领导,正被好几个激情澎湃的合同工围起来讨要说法。


    戚逢靠着椅背低着头,看不见脸上情绪,林长旭挡在前面,脸红脖子粗地喝退那些人。


    忽然,戚逢似有所感地抬起脸,越过一道道窜动的人身,正正对上岑舟的眼睛。


    岑舟猝不及防,按在方茵之后背上的手一顿,霎时心脏发紧,像是偷窥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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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了正着。


    可明明在场这么多人都在看他们,她哪里算得偷窥。


    “小舟,再帮我顺一顺呗?”


    “哦,好。”


    岑舟接着给方茵之抚背,这一打岔,再回看时戚逢已经移开了视线,一脸淡漠地看着林长旭和几个合同工在他面前争论,像个抽身事外的旁观者。


    他身为副队,怎么不出面帮自己的上司应对麻烦?


    “肃静!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墙上的广播突然发出一道严厉的声音,训练场上的人被惊得一跳,纷纷噤声。


    门口的士兵开道,中间走出个面貌威严的高官。


    岑舟一看清来人,不假思索地低下脑袋往方茵之身后躲。


    孙尚骁走上讲话台,黑着一张脸扫视过人群:“你们不是军队的人,但为军队办事,就要遵守军队的规矩,服从军队的命令!让你们待在训练场是事出有因,是为了配合军队工作!谁不从,现在就收拾东西,我可以特批货梯的使用权,连夜把他送出去!”


    全体合同工鸦雀无声,训练场馆内回响着广播的声音,一回回冲击人的耳膜。


    “你们反应的问题军部已经在着手解决,谁再有异议,可以当面跟我说。”


    孙尚骁讲完话作势走人,忽然脸色一变,提腿往某个方向去。


    他面前的合同工纷纷往两边退开,让出一条路,尽头正对上两个身着军装的人。


    林长旭脸胀得发红,目光担心地往身旁飘。


    “这是……戚上尉?不对,现在该是戚副队了。”孙尚骁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转向旁的合同工时又戴上一副亲和面孔,“看看,我们军部的戚副队也在训练场接受检查,基地一视同仁,谁有嫌疑都要配合工作,并不存在区别对待。你说是不是,戚副队?”


    戚逢军姿笔挺,面无表情看着他:“是。”


    “稍后会给大家安排身体搜查,无嫌疑者就可以出去了,既然戚副队在场,就由他来示范如何配合搜查吧。大家可靠近来观摩。”


    人群以戚逢为中心慢慢聚拢。


    方茵之拉上岑舟和凌戈凑过去,惊讶地碎碎念叨:“没想到戚副队来这儿是接受检查的,真是稀奇,他们军方内部就他一个有嫌疑?”


    岑舟叹了口气,她对此也觉意外,究竟是不是针对戚逢只有他们内部清楚,不知情者甚至看不出孙尚骁这一举动的羞辱意味。


    “手臂伸直打平,两腿分开,与肩同宽。”


    孙尚骁在旁讲解,检测员拿着仪器在戚逢身上扫描,刚扫过后背,仪器“嘀嘀嘀”响起警报声。


    “这是怎么回事?再扫一遍!”


    “嘀嘀嘀——”警报再一次响起。


    “上校,确认有金属存在。”


    人群里冒出低声议论:“听说有人会用身体藏物,把东西吞进肚子里,或者缝进肉里,他会不会就是……”


    孙尚骁眼里泛起幸灾乐祸的光:“戚副队,请你给个解释。”


    上百双眼睛炯炯盯着中间的人,偌大的空间里一时间静可闻针。


    “三年前我在战场受伤,这是固定骨头的钢钉。”


    平静的话语掷地有声,一瞬怔忡后,人群里响起唏嘘的抽气声。


    “我怎么觉得这上校不大喜欢我们副队?”方茵之低喃一句,忽然扬声,“谢谢戚副队保家卫国,还为我们做示范,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她一起头,底下不少人跟着应和。


    “谢谢戚副队!”


    “您检查完早点回去休息吧!”


    “……”


    风向立转,孙尚骁霎时冷了脸,戏也懒得演,给手下吩咐两句就甩手走人了。


    “小舟,你躲躲藏藏干什么,刚才多好的露脸机会,你跟着我吆喝一嗓子,以后戚副队都会记你的好。你这孩子就是太老实!”


    岑舟从方茵之背后直起身,头疼地抹了把脸,天知道她刚才有多害怕孙尚骁会注意到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不想再像那天一样,夹在两人中间当遭殃的小鬼。


    “茵之姐……”她一张脸皱皱巴巴,一抬眼正对上戚逢看过来的视线,她“唰”地收敛了表情,呆愣愣地当方茵之的背景板。


    一百多个合同工挨个搜查,岑舟三人从训练场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八点,情况特殊,基地食堂破例给合同工留着饭。


    方茵之拉着两个年轻人健步如飞,路过电话亭时突然刹了脚步。


    “小舟,小凌,你们先去吃饭,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岑舟纳闷:“茵之姐,你刚才不是说饿得厉害?”


    “有要紧事还是能坚持一会儿的,你们先去帮我打份饭,记得多加米饭多加肉,我马上就来。”


    岑舟和凌戈于是先走了。


    方茵之进了电话亭,往左右转一转眼睛,按下一串数字。


    “喂,丫头,还好吗?我的工作很顺利,不用担心。另外,过两天我会往家里打一笔钱,你记得去银行确认。下次再联系,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