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好可怕，还好他叫谢七十！”】


    第二天，人们再次从昏暗中苏醒。


    下城区依旧，嘈杂烦乱声顺着风远远的传来，甚至还有一声非法科研室的爆炸声，一瞬间咒骂从南响到北，被吵醒的谢疾不得不睁开眼。


    醒来第一个念头，显示是盘点今天的工作流程，需要他和赵小以结伴处理的案件都收尾了，只要没有新的警报，那今天的工作就只剩下写报告。


    时间还很早，谢疾估算一下时间，一反常态爬起来吃药洗漱，然后叼着难喝的草莓味营养液出门，两百年前建成的公寓楼过道伸手不见五指，安全通道还堆满杂物——这年头能遮风挡雨就不错了，也没人会定时抽查安全隐患。


    走出夹道，将多拿的营养液递给蜷缩在大门门口的小孩。


    小孩今天的精神还不错，抢过营养液三两口喝掉后才重新抬头，她看着晦暗的天气，又看着不赖床的谢疾，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你也不回来了吗？”


    谢疾脚步都迈开了，听到这句话又倒回头蹲下，和小孩对视：“为什么这么问？”


    “时间太早了，”小孩停顿了一下，因为没有系统的学习，她的表达磕磕绊绊，“我见过这样的情况，他们，在这里生活的许多人，他们会在某一天做出变化，然后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那些人去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没有人知道。小孩子会好奇，会探索，然后会从大人口中听到死亡的答案，谢疾看着小孩，小孩很瘦弱，但眼睛里面全是对死亡的恐惧。


    在还不知道死亡应该是什么的年纪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谢疾顿了顿，问：“草莓味的营养液好喝吗？”


    小孩沉默了一瞬，摇头：“不知道，你只给过我草莓味的。”


    除了谢疾之外没人给过她食物。


    “那你想不想继续喝？”


    小孩猛地点头。


    “那这样，你帮我去监查下城区什么人离开什么人回来，我会每天支付你一支营养液，当然在那之前——”谢疾从左边口袋翻到右边口袋，都没翻出一样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最后一咬牙把手里的草莓味营养液喝完，把空袋子递过去，“你拿着这个东西，去找医生老赵，就说是谢七十让你去看腿伤。”


    怔愣中，小孩眼睛一点点焕发光芒。


    天已经蒙蒙亮了，谢疾重新迈开脚步，算了算时间，还是早，谢疾也不着急上班，绕路去下城区的机械屋。


    机械屋是位于主干道的大型商店的别称，说大型商店，但面积不大，只是业务能力强悍——这栋机械屋从面包到二手激光枪，从疯狂科学家钟爱的核异变动物的血液到两百年前的说不清作用的化合物，什么都有什么都卖，很符合下城区市民的精神状态。


    谢疾不是第一次光顾这里，他只用来装营养液的破冰箱就是从机械屋里买的。


    机械屋屋主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戴着辅助操作的智能镜片，看着是高智商人才，但已经械化的右臂能一拳干爆一个扛枪抢劫的猛男，当然，两个就打不过了，三个也不行——但整栋机械屋都是他的，但凡敢动手抢劫就会面临从今往后在下城区连一支营养液都买不到的境况。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机械屋和隔壁赵叔的诊所一样，算是下城区一个约定俗成的安全点。


    门铃叮当一响，谢疾走进去，看到屋主伏在案台上，像是在修理着什么老物件，屋主听到了声音，但完全没有要抬头的意思，谢疾只好自助地抬手敲敲桌面，“老板，来点子弹，你店里的我都要了。”


    屋主连头都没抬：“滚。”


    谢疾：“……我付钱。”


    屋主听得想发笑：“用什么付？你兜里的三百点信用点还是在我这里搬箱子赚的。”


    说起搬箱子，屋主也想笑，这家伙一个箱子从屋外搬到屋内就要休息十分钟，一天下来最多搬十个，很难评，要不是下城区唯一的医生老赵委托他关照，他连那三百信用点都不想给——就这，老赵还想让这家伙在机械屋里正经工作！


    呵，老赵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自己当了一辈子圣父就算了，随便听人家喊两句什么‘要给人们带来幸福’就变成忠诚的拥趸，耗尽心血换来一个个失败的结局，临了还得了看谁都像圣父的眼疾，也幸亏谢疾没死皮赖脸的过来工作，就这一点，屋主看谢疾勉强算顺眼。


    敏锐察觉到屋主的情绪变化，谢疾慢吞吞眨了眨眼，靠着柜台开始小声密谋：“好吧，其实我是想问问最近有什么人来买杀伤性武器。”


    屋主顷刻抬眼，幽深的目光一瞬间钉在谢疾身上。


    谢疾很坦然地接受巡视，就像认识老赵一样，五年前他跟屋主也有过一些交情，不过他自信没什么人能认出他，毕竟他醒过来照着镜子都差点没认出自己，这个世界大概没有谁能一眼就认出他是谢疾了。


    果不其然，屋主看了两眼，收回目光，又变成了很不耐烦的样子。


    “一个答案五百万。”


    谢疾：“……”


    谢疾诚恳：“记个账。”


    “呵，”这一次屋主是真的笑出了声，他摘下眼镜往桌上一丢，人往椅背上一靠，头顶的钢筋铁管顷刻切换形态，密密麻麻的枪-口正对着谢疾的脑阔，森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知道上一个敢让我记账的人是谁吗？是谢疾。他还欠我两千六百八十五万七千三百四十点信用点没还，我早晚要找到他的坟，把他的骨灰刨出来祭天的。”


    谢疾：“…………”


    有、有这回事吗？


    他怎么不记得了！


    不是，他不是英雄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穷了！


    晴天霹雳的谢疾被扔出机械屋，晴天霹雳的谢疾踩着虚浮的脚步去上班。


    坐到工位谢疾上半天都没能打起精神，直到中午，包午餐的安保局将营养液分配到户，他才冷静的决定，一定捂好‘谢七十’的马甲，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让人知道他是谢疾，不然，依照他现在的工资，他得当两百年的社畜才还得起欠债。


    那太可怕了。


    还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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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谢七十！


    拍拍胸口哄好自己，谢疾决定摸摸鱼睡个午觉，醒来发现同事们一半都出外勤去了，而他的新搭档赵小以正奋笔疾书的写报告，虚拟键盘都敲出了残影，谢疾敬佩得看了两眼，然后起身去茶水间——虽然核污染造成物产贫瘠，但通过科技获取纯净水的难度很低，现今普及的营养液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出现并推广的。


    安保局的茶水间在电梯间隔壁，谢疾老干部般捧着热水出门时，不期然对上电梯大门，泛着冷光的厚金属倒映着他的影子，谢疾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里想的却是早晨机械屋屋主的表情。


    依照五年前他几次跟屋主打交道的经验看，屋主的回答已经验证他的想法，近期确实有人在机械屋购买杀伤性武器，再从走私商，或者，应该叫情报商安德鲁的行动来看……


    “不会真有人想不开来入侵这栋大楼吧？”


    那是多想不开啊，谢疾嘀咕。


    话音还没落音，悄无声息的电梯忽然叮地一声，三个清洁工打扮的人推着推车从电梯出来，三个人都正经地挂着工作牌，清洁工具握在手上，非常严谨地直奔清洁室。


    谢疾：“……”


    不是哥们！虽然他躺了五年，但都赛博年代了，谁家还人工清扫啊？！


    恰逢新搭档赵小以也出门接水，看到几个清洁工脚步一停，当即皱眉问：“你们是谁？”


    清洁工停下，领头的那个朝着赵小以展示自己的工牌：“今日是清洁机器人返厂维修的时间，我们依照惯例来进行人工清洁。”


    赵小以一拍脑门：“噢，是有这么回事，那你们赶快，昨晚下了一场酸雨，窗户都是痕迹——谢七十你还杵那里干什么呢，摸鱼也别摸这么明显，走廊有监控的，赶紧的过来写报告！”


    谢七十的名字一出，走在中间的清洁工忍不住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让谢疾也看清了他苍白的皮肤和漠然的眼睛。


    谢疾：“……”


    行吧。


    谢疾慢吞吞地蹭回工位写报告。


    报告一写就是昏天黑地，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内卷的同事都下班了，整个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个人，等到敲完最后一个字的谢疾瘫在工位上生不如死，赵小以倒是还有精神，他把报告发到秘书处，又打出纸质版，准备依照惯例存储到封密的档案室，临出门前还叮嘱谢疾下班，说他交完报告也直接下班了。


    谢疾累得不想说话，摆摆手权当自己回答过了。


    又过了一会儿，办公室彻底安静下来，感应灯一点点熄灭，只剩谢疾面前还有微光。


    谢疾靠在椅背上，脑海里全是今晚在工位打地铺算不算加班，如果算加班，那发不发工资，没等他得出结论，门外忽然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谢疾闪电般抬手关掉电脑，同时缩到桌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办公室的大门被打开，一个穿着清洁服苍白到有点病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森冷的金属微光一闪而逝。


    谢疾呼吸又轻了一个度。


    居然……是冷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