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要一起去创造理想的世界。”】


    社畜平生三大喜事：迟到、早退、发工资。


    在不扣工资的前提下，更不用说谢疾是奉旨早退，所以，把档案交给秘书后，他连一秒都没有多留。


    沉睡苏醒的这三个月，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顺利，任谁在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之后，一睁眼发现自己泡在基因修复罐里，反应都不会太平静，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把他塞进基因罐里的地下黑医老赵他认识，是个可以发金水的好人。


    除此之外，泡在修复罐的五年里，他的生长被迫中止，五官发生异变，只有一双眼睛跟从前有几分相似，更要命的是，他变成了一如所有的穷光蛋，不仅仅存款清零，连随身的机甲都充公了——那可是他在X市振臂一挥，干倒强权，惩恶扬善的根本！


    不过，他是个乐观的人，虽然钱和机甲都没了，但起码他人活了。


    虽然穷得一无所有，但他找到了工作。


    虽然工作看起来不容乐观，但工作岗位在挚友崔择名下。


    虽然没能见到崔择，但起码知道崔择的位置了。


    一切都还有机会。


    这么想着，谢疾心情大好，心情一好，他就决定先去逛逛。


    时间才堪堪下午四点，社畜没下班，周围人不多，他闲步在街道上。


    时间如梭，城市在他眼中发生很大的改变，记得他第一次走进X市，甚至找不到一家卖营养液的店，整个城市只有家族、家族依附者和麻木的贫民，而现在虽然下城区还破破烂烂，但上城区已经蓝天白云，雕像喷泉，广场上还有唱歌的孩童。


    孩童歌唱英雄，吹嘘功绩，声音穿过风遥远得像天外来音，而被他们传唱的谢疾施施然地穿过喷泉，走过红绿灯，最后停在街道的一角，面对着十七八九……不知道多少层的高楼，表情从震惊变得麻木，最后一个战术后仰：


    “我记得……这里之前是一家卖营养液的店吧？”


    所以，他变革之后，好不容易开起来的，那么大一个卖营养液的店呢？！


    他记得就是这个店门口，因为赌店里的营养液口味有多少种，他还输了两百信用点给崔择！


    就在这时，一个高壮的中年男人路过又倒回来。


    四目相对，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谢疾两圈，忽然凑近低声问：“小哥营养液要不？新到的货，口味丰富，你想要的保管都有。”


    谢疾：“……”


    谢疾：“行，来点。”


    中年男人顿时喜笑颜开，领着他走进路边巷口。


    入目是一个狭小的铺面，中年男人拉开门钻进铺子，一边麻利地给他装营养液，一边搭话：“我刚刚看您在街道上徘徊，就猜到您是在找营养液，哦，见笑了，我们家的店铺之前就开在你停留的那个路口，因为做生意公道，有不少老顾客，就连大英雄谢疾都是我们店的常客！”


    五年没来的老顾客谢疾表示震惊。


    “真的吗，那怎么把店搬到这里来了？”


    “害，铺面被收购了，”中年大叔挠挠头笑了一下，“科技迭代太快了，买营养液挣不了几个钱，不止是这条街，还有城北那一片，基本都被冯家收购了，听说是采用了什么最新型号的建设机器人。”


    谢疾一顿，一种不适涌上心头。


    “这不，三四年的时间，城北的科技大楼一栋一栋建起来了。我们的生活也不算太差，冯家的阿克顿家主给了不少拆迁款，够一家人衣食住行，起码比坎贝尔家族管理时期好多了，您的营养液打包好了，诚惠三百点信用点，谢谢惠顾。”


    离开店铺，重新回到街道上。


    恰逢下班时间，街道的行人多了起来，自动驾驶的轿车排着长长的队，落日的余晖铺陈在脚下，谢疾提着全部身家买下的营养液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慢吞吞的从袋子里抽出一支塞进嘴里。


    甜腻的草莓味在味蕾上绽开，是小孩子喜欢的味道，但他是个成年人了。


    成年人把营养液叼到嘴里，才揣着口袋开始往下城区走。


    等回到下城区，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无家可归的人们依旧躲在黑暗的角落里，零星的灯火从仅有的几家店铺遗漏出来，与之相伴的是带着不入流词句的讨价还价——跟白日见到的上城区堪称两个世界。


    叼着草莓味营养液的谢疾晃过主干道，穿过巷子，敲开了熟悉的诊所大门。


    开门的医生老赵一看是他就很不耐烦：“你又来干什么？”


    谢疾晃进诊所，熟练地在就诊椅上坐下：“晚上好赵叔，五十多岁的人了，火气别那么大，小心中风。”


    医生老赵冷笑一声：“还是关心你自己吧。”


    “我自己我也很关心，你给我的检查报告，我可是很认真的一页一页逐条的去分析了。”


    “然后就分析到上城区去了？还是摸爬滚打的安保局？我是让你找工作多活动身体权当做复建，顺便还能养活自己，不是让你去送死！”一天的时间，足够让老赵收到谢疾入职安保局的消息，“你的身体本就在高核辐射下经历大面积基因崩毁，多跑两圈包散架的——你就这么着急去见那个叛徒？”


    谢疾神色变了变：“别这么说，不管发生什么，崔择都不可能背叛我。”


    “当年所有人都看到——”


    “那就是所有人都看错了。”


    老赵：“……”


    谢疾：“……”


    怒火上头，老赵拔高说话的声音，他翻出一瓶子药片丢到谢疾手上，“自己怎么死的都忘了吗？五年前，在下城区突发战争的原因还没查清楚，但不可否认的是，崔择答应的支援并没有赶到，你的理想因此破灭，身体因此破碎，生死一线，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说你相信崔择，相信一个坎贝尔家族出身的私生子？！”


    彼时，谢疾刚刚跟三大家族协谈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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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坎贝尔家族被迫放权，谢疾依照规划准备解放下城区。


    那个时间节点，下城区绝不会有人想要发起争端，但就是那样的时刻，反叛来得猝不及防，谢疾单枪匹马率先赶赴战场，作为他的同伴崔择负责支援，就在所有人都像以往那样等待庆贺胜利，等来的却是谢疾的死讯，想到这里老赵气得呼吸都沉重了。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七年前崔择回到X市的时候，又或者是更早的崔择还是个下城区的流浪儿的时候，老赵都明确的表达过自己的不喜欢，他讨厌崔择，不止讨厌崔择坎贝尔家族的出身，也讨厌崔择的性格，在他看来，崔择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


    但谢疾不这么觉得，他心想，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崔择，毕竟他就是因为崔择才会来到X市。


    但是这种话不能说。


    谢疾摸了摸鼻子，好脾气的笑着哄人：“冷静点赵叔，你以前跟我搞变革的时候可是很优雅一小老头，虽然住在下城区，但披着白大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我还给你带了礼物，我的身体我有数的。”


    老赵面色好了一点，但一转头看到一穷二白的谢疾手边就一袋营养液，还有一包是喝了一半没喝完的，登时，火气更上一层楼。


    “滚！”


    半天都喝不完一包营养液的挑食玩意儿滚出他的诊所！！


    然后，谢疾和他的营养液就被一起打包踹出门。


    大概因为三个月时间里被踹了无数次，谢疾已经习惯了，自己拍拍土爬起来，顺便还把掉在地上的招牌捡起来挂好，诊所里老杨还在骂骂咧咧，说出口的全是什么‘早知道不救了’、‘白瞎五年的药’之类的话。


    谢疾对这些话充耳不闻，甚至敲了敲门板示意里头歇会儿先别骂了：“赵叔我走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骂骂咧咧声一顿，随即变成更大的一声“滚”。


    谢疾无声笑了笑，才踩着夜色回家。


    破旧的屋子没什么变化，谢疾把全部家当买来的营养液放进冰箱，又到浴室冲了个澡，几分钟后水声停歇，套着旧沙滩裤的谢疾带着满身水汽走出来，因为屋子狭窄没有多余的位置，他只能坐在床边，擦头发的毛巾挂在脖子上，他也没管直接躺了下去，抬起的手背盖住双眼。


    视线被封闭，回忆却无法控制，耸立的雕像，唱歌的孩子，被收购了店铺的大叔，还有躲在阴暗下水沟的孤儿，然后是更遥远的，他提着刀穿梭战斗的样子，是他穿着西装站在家族的会议室里，是他钻进车底却发现一个崔择……青年、少年、幼年，漫长的岁月，他所有的记忆都有崔择的身影，他们已经结伴走过很长很长的时间。


    谢疾翻了个身，发丝上坠落的水珠洇湿被单。


    在黑暗里，他的眼睛透出的却是难以言喻的亮光。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更重要是要怎么展开下一步，毕竟我们约定过，一定会创造出那个理想的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