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挚友？恋人？还是未亡人？”】


    谢疾是一个英雄。


    没人会否认这句话。


    在‘核犁’事件后，两百年的时间跨度里，原本的救世主早已陨落，留下的三大家族就像庞然大物，他们掌控着城市，其中冯氏家族掌控着百分之九十的财富、褚姓家族掌握着百分百的高科技知识，而坎贝尔家族掌控着出入城市、审判、刑罚的所有权力。


    不知什么时候起，上下城区从地理分界变成身份分界，在同样的辐射污染下，高贵者拥有一切资源，而卑下者却因病痛而贫苦，因为贫苦饱受折磨，年幼的孩子从未了解知识，也学不会反抗，强权压迫下，他们连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明码标价，直到谢疾到来。


    就像黑夜里响起的第一道枪声，幸存者们看到微光，他们第一次高声呼喊‘希望’，他们追随着谢疾的脚步，将掌控着权柄的坎贝尔家族掀翻——


    “他提着刀，纳米熔金的铠甲覆盖周身，火焰升腾而起，就像永不停歇的愤怒，他会祛除黑暗，他会斩杀邪恶，他会将决定生死的权力交还人们。”


    喷泉折射的虹光里，高风掀起盛开的小雏菊，英雄的雕像之下，孩子们的读书声如歌唱一样郎朗响起。


    “他是英雄，所有人都相信——”


    与此同时，泛着金属冷光的高楼之上，仿佛绸缎一样的红酒绕着高脚杯旋转，捧着它的人靠在红绒沙发上，金色的发丝在灯光中落下阴影，他撑着下颌，带着几分笑意，念出最后的话语：


    “他是英雄，所有人都相信，相信他会燃尽自己给所有人带来光明，哈，哈哈……”


    笑声渐次散开，偌大的空间里，仿佛只有这一种声音。


    然而，仅仅是片刻，笑声猝然停下。


    “这真的是赞颂人的话语吗？崔择崔局长，或者说，前·坎贝尔家族的家主，你怎么看？”他骤然抬起眼睛，探视的目光径直穿过长桌直达尽头，尽头处是一道全息投影，投影一动不动，流露在外的皮肤苍白，黑发微卷，细长的刘海覆盖眼睛，一身的漆黑仿佛会把所有的光都湮灭，让人无法探究他的真实心境。


    “别挑衅我，阿克顿·冯。”


    摇着红酒的金发青年，冯氏家族这一代的家主阿克顿耸了耸肩。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五年前还和谢疾一起铲除了盘踞在城市之上的恶龙啊——虽然我只是个脑力派，没有上过战场。”


    空气蓦地一滞。


    长桌那头，漆黑的影子无声抬头，猩红的瞳孔裹挟着深海般的杀意。


    哪怕只是全息投影，在一瞬之间，阿克顿也感受到了死亡威胁，那是一种恐怖的毫不收敛的杀意，能够将触及到的一切都带进地狱。


    阿克顿收敛夸张的表情，他阴沉的对视看向自己的猩红眼睛，这个疯子已经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哪怕只是听到谢疾的名字。


    “你的科技公司提名推广的‘天眼’系统还需要审查，”猩红的眼瞳重新垂落，崔择的声音甚至没有一点活人应有的波动，“后续安保局的职员会上门。”


    说完，漆黑的全息投影倏忽从长桌上消失。


    会议室只剩阿克顿一个人。


    空气又沉寂了好一会儿，才传出声音。


    “呵，请便呢崔局长。”


    红酒再次沿着杯壁滚动，下一秒，却突兀地摔在地上，面无表情的阿克顿吝啬多看一眼，他站起身，崭新的皮鞋踩着红酒渍走向落地窗。


    “真是一点都不通融啊，但是，这样反而更让人好奇了，你是以什么身份在替死去的谢疾守住这份理想？挚友？恋人？不不不，难道是未亡人？哈哈哈哈……”


    仿佛听到什么大笑话，毫不掩饰的讽笑响彻办公室。


    *


    同一时间，安保局审讯室内。


    “姓名。”


    “安德鲁。”


    “性别。”


    “……”


    “……”


    被拷在电椅上的安德鲁一拍桌子一跃而起：“你来找茬的吧？！”


    坐在他对面的谢疾被喷的往后一仰，甚至眼疾手快地将档案纸挡在前面，防止被口水洗礼。


    “冷静一点，大家都是在为生活奔波，”谢疾苦口婆心的劝说，“你看我们底层警员也很难的，要跑上跑下逮捕你，还要麻烦的搞审讯，放在五年前哪有这么麻烦，坎贝尔家族统政的时候都是直接拖出去枪毙的。”


    安德鲁：“……”


    谢疾：“冷静下来了吗？性别。”


    安德鲁：“…………男。”


    谢疾指着档案第三个问题继续问：“犯了什么罪？”


    安德鲁几乎又要跳起来，但灯光打在四周的防爆钢板上，全方面无死角的展示着他的表情，他硬生生的又忍住了。


    “我没犯罪，我只是到上城区采购一些科技货准备卖到下城区去，结果我刚走进商城，你们安保局就扑上来，我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扭头就跑，我体能好跑得快，也认识一些小路，谁知道我都跑到下城区了，姓褚的那个疯狗居然开着车把我创翻了三栋楼！”


    “嗯，也把我创翻了三栋楼。”


    安德鲁眼睛一瞪，目光落到谢疾胸前写着‘谢七十’的信息卡，总算反应过来了，“你小子是和我一起被创翻的那个，你不是下城区的人吗？居然在给上城区的渣滓当走狗？！”


    谢疾幽幽叹息：“没办法，都是生活所迫，我马上就连营养液也喝不起了。”


    安德鲁：“……”


    安德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气得脸都红了：“没出息的熊样，咱们下城区的人怎么能为了一袋营养液倒戈，你还不如跟着我干倒卖！”


    谢疾：“呢，你承认了，你干得就是走私！”


    安德鲁：“…………”


    谢疾苦口婆心：“虽然你躲过了监控识别，也没有留下生物信息，但你被创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大晚上的，谁家好人回去商城进货啊？”


    安德鲁：“………………”


    看安德鲁没反驳了，谢疾再接再厉：“根据安保局制定的执行犯罪管理法则，你这是属于偷盗未遂，倒卖也……未遂，呃，判监禁三天。”


    五分钟后，谢疾从审讯室出来。


    他穿过长廊绕出一楼的办公大厅，通知当值警员可以把安德鲁送进监管室后。


    看着骂骂咧咧的安德鲁离开，谢疾才带着填写完整的档案走进电梯。如果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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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够从高空俯视，能够看到，安保局是一个巨大的环形建筑，中间一片空地，周围是四层高的冷灰色调的科技造物，按照最高安全等级建造的基地可供出行的出入口很多，只是大部分需要高权限，就比如电梯，前台电梯和后台电梯完全不是一个安保等级。


    像他现在坐的这部电梯，因为位于大厅前台，使用率非常高。


    众所周知，使用频率在一定程度上是限制安保等级的，一个经常使用的箱子是没办法挂七八个锁的。


    不过，这也不代表不安全。


    电梯的大门缓缓合上，轿厢平稳的上升，位于电梯内部四个角落的摄像头一动不动——但它们是在工作的，每一个进入电梯的人都会经过他们的信息扫描，谢疾毫不怀疑，一旦信息扫描确认危险，这四个摄像头就会变成激光枪，把人烤成焦炭。


    应该没有人会选择入侵这栋大楼吧，就算入侵应该也不会有人选择坐电梯吧。


    谢疾欷歔地看着电梯门上升，目光落到电梯按键上，一楼和二楼来往人员多，按键磨损大，三楼的按键也有使用的痕迹，四楼……谢疾将目光停在那个崭新的，仿佛从来没有人摁过的按键上。


    按照褚宁的介绍，安保局的一楼是办事大厅，后边是审讯室、监管室等等；二楼一分为二，一边归作战小队，另一边是特战小队，三楼是副局长办公室、医疗室，还有档案储存室；那么四楼就应该是局长的地盘，而安保局的局长……崔择，心里默念着那个熟悉的名字，谢疾忽然难以描述自己的情绪，高兴有，毕竟他们从少年时期就待在一起，一起念书，一起作战，他们穿过茫茫荒野，拾起同样的理想，走上同样的道路，他们是同伴，是家人，是彼此背靠背的存在，但更复杂的近乡情怯也一瞬间占据他内心隐秘的角落。


    身为失败者，他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再次站到崔择的面前呢？


    身为失败者，他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才能让崔择再次相信‘希望’这两个字呢？


    睁开眼睛复活的这三个月，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如果他这个时候抬手摁下四楼的按键，嗯，角落四个监控摄像头一定会亮出激光枪，一瞬间送他回归安眠的。


    ……所以说，安保系统太好也不见得是好事。


    谢疾塌下肩膀歪靠到墙上，这时，升到二楼的电梯嘀地一声打开，社畜队长褚宁出现在电梯门口。


    此时的褚宁又换上制服，但表情难掩焦躁，像是有什么急事。


    谢疾打了声招呼。


    褚宁扫了一眼他手里的档案，“交给秘书。时间也差不多了，你收拾收拾可以下班了。”


    谢疾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墙也不靠了，整个人倍精神。


    “好的队长。谢谢队长！”


    说完，大步往办公区找秘书去了，留下一个褚宁看着他的背景，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好一会儿，褚宁收回目光走进电梯里，电梯门再一次阖上，他抬手摁下四楼的摁键，在他摁下的瞬间，头顶四个摄像头一瞬间闪出红光，但顷刻又消失了，同时一个机械的声音响起：


    “申请不予通行。”


    褚宁：“……”


    “该死！”褚宁低头骂了一声，转手去摁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