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闺中

作品:《大将军对我念念不忘

    低沉森冷的嗓音从鬼气森森的骷髅面具下低低传来:“把人给我绑了,带到护城河。”


    话音极轻,却也极具震慑力,沉沉地灌入耳蜗之中,赵煊浑身抖如筛糠,连牙齿都在咯吱咯吱作响。


    守在后罩房的士兵得了指令,自然不敢有一丝怠慢,取过几丈长的粗捆麻绳,将赵煊反手五花大绑,扔在地上不得动弹一分。


    浑身死绞的窒息和剧痛催使他开始挣扎,他双目因充血而突出,死亡的恐惧终于盖过对面前之人天然的畏惧。


    “你究竟是谁?!凭什么绑——唔唔唔!!!”


    质问挣扎的话全数被一块浸满泥腥味的抹布严严实实地堵在喉间,只剩困兽徒然的凄呜声,被轻而易举地掩埋在呼啸而过的疾风中。


    *


    西厢房中,苏怀黎被季棠拉着东扯西聊,两姐妹前前后后不过十日未见,季棠却好似有说不完的话,今夜还争着抢着要和她一起睡。


    苏怀黎生怕祝无恙改不了“翻墙进屋”的毛病,但又架不住季棠的软磨硬泡,便就同意与她睡一晚。


    她伸出葱白的食指,无比认真道:“仅此一晚哦。”


    季棠如获至宝般握着她的手指,满目希冀地点了点头。


    苏怀黎垂眸无奈失笑,季棠好说比她也虚长几岁,可哪有个表姐的样子?单看心性,反倒她更像个姐姐。


    她前后两世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结识了与自己志趣相投的“手帕交”。


    芙蓉和霜月在她面前都太过拘束,主仆身份摆着,自然不敢像是季棠这般作乱撒娇,这种体验,对苏怀黎而言,着实新奇。


    姐妹二人一个喜静,一个喜动,恰好是互补的性子,苏怀黎瞧着她,仿佛瞧见了幼时的自己,心湖泛起丝丝涟漪,感怀万千。


    目下已至冬月,虽未下雪,入夜之后也是霜严月皎,厉风砭骨。


    二人先后沐浴出了净室,屋内燃了足足的银丝炭,一室温黁,苏怀黎只着一件单薄的缎面绣缠枝里衣也不觉冷。


    季棠平时日在军医粗糙惯了,有时为了起身方便,甚至穿着常服就能入眠,今日不同,她怕黎妹妹嫌弃自己身上有汗味,特意在沐浴时多打了几次胰子,披上闺中女子素日喜爱的素绢单襦,欢欢喜喜将缠着妹妹上了榻。


    苏怀黎任由她缠着,今日祝无恙不在,上药的人便换成了季棠。


    季棠替她细细涂抹已经生出粉肉的疤痕处,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她。


    苏怀黎见她又有了伤怀内疚的苗头,忙扯了其他话题:“对了,你这段时日在军营中,与吴都尉相处得如何了?”


    两人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也不服谁,老是这样针锋相对也不是长久之策。


    因她中毒昏厥一事,季棠对吴宴多有抱怨,她也不愿见两人因自己生了嫌隙,迟迟不见好转。


    一提到吴宴,季棠的话也变得多了,登时心里窜起一阵无名火:“他还是那副死样子,板着一张脸,动不动就使唤我给他干活,仗着自己主帅的身份,就连日常训练都得看着我,管着我,搞得我好生不自在。”


    她高低也是个副帅的头衔,却天天在主帅营中,替他端茶递水,像什么话!


    听她这样一抱怨,苏怀黎也有些担忧地蹙起眉头,季棠一脸不满,眸中的怒火亦是真切,做不得假。


    看来两人的关系当真势如水火,缓解不了半分,此前行军路上,需得唯主帅的命令是从,如今人到了汝县,若是想远离吴宴,也不是没有办法。


    苏怀黎拢起缎面衣裳,系好衣带,若有所思了片刻,而后替她出了主意:“如今汝县战备充足,城守固若金汤,少你一个也不少,要不你搬回府邸,和我一同住在西厢房?吴都尉惯爱住在军营,府邸离军营远,若非有要紧事,他应该不会来此处,你俩日后十天半个月也不会见上一面,你也不用在他手底下受罪,如此可好?”


    她亦有私心,季棠是她表姐,是她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因受信王一案累及,饱受流放之苦,若非如此,她出身诗礼士族,待到及笄之年,外祖父和母亲再为她挑一个名门夫婿,稳稳当当地出嫁,余生不受风霜惊扰,怎么会……


    她心中愧疚难言,若是将人留在自己身边,相互之间有个照应,她一定会好好弥补过往对她的亏欠。


    季棠听她说要和自己同住,心情登时欢欣雀跃,可是,一听到自己要与那人十天半月不见,心下突然涌现一股怪异之感,密密麻麻,酸酸涨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是这样想着,险些都让她窒息到喘不过气。


    她这是怎么了?


    苏怀黎窥见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怎么了?你不愿意与我一同长住?”


    应当也不是,她今天还缠着自己一起睡呢,怎么就这一会,人便换了个模样。


    “不不不,当然不是!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愿意。”


    季棠忙为适才的失态澄清,但心下那阵难受的情绪依旧挥散不去,又无法宣泄于口。


    半晌后,她轻咬着下唇,竟难得有些忸怩作态:“其……其实,刚刚我说的只不过是气话,他也没有我说的那样的不堪……”


    只不过她在营中与他斗嘴斗习惯了,这才一提到他,嘴里没一句是好话。


    但适才她在心里琢磨了一遍,这人似乎也还好。


    苏怀黎怔忡地看着她,有些云里雾里。


    季棠羞赧地垂眸,缓缓道:“他手下的兵,每日卯入申出,栉风沐雨,勤勉不懈,但我是个例外……”


    说到“例外”二字,绯色更是蔓延到了耳廓,“他说,我虽为军中女兵,但终归还是个女儿身,女子与男子先天体力悬殊,现下又非战时状态,我可以以自己的意愿为先,不必参与日常的集训,若是在军中得闲,无所事事,就到他营帐中,跟他一起研习兵法,学习排兵布阵。”


    西州的军营人才辈出,每个士兵都铆足了劲想要出头,挣一份军功,荣归故里,她自然不例外。


    这些年,她日夜为继,生怕落后别人半分,这才勉强当了一个小官,军营的长官并不知晓她的女子身份,男人要吃多少苦,她全数笑纳,甚至因先天体力差异,别人在休息的时候,她天不亮就得起身训练,鞭策自己,这还是第一次,在军营中,有人正视她的女子身份……


    至于端茶送水,她的确为了表示感谢,给他营中送过几次,结果被他调侃,让她留在营中当个伙头兵。


    伙头兵可是军营里最最底层的士兵,一般都是战斗力不足或者在战场上受伤落了残疾的兵才会安排去伙房,她登时心火直冒,本就为数不多的感动生生被他那张毒嘴掐灭了。


    苏怀黎把前因后果都听个清楚,顿时拨云见雾,醍醐灌顶,这哪是讨厌,这分明是吵架吵出感情了。


    而这个傻丫头,一听她出主意“拆散”他们,红着脸一股脑地替他澄清辩解,看来已经沦陷至深,只不过当局者迷,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罢了。


    苏怀黎没有好当红娘的心思,更没有强拆姻缘的习惯,两人误打误撞,欢喜冤家结成了对,她自是喜闻乐见。


    毕竟吴宴可是天天看着季棠,管着她,刚正不阿的性子竟然也会为一人破例,恐怕早就为她起了心思,日常的摩擦也只不过是逗弄逗弄她罢了。


    苏怀黎福至心灵,然天机不可泄露,她没有戳破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她轻咳一声:“所以,你还是决定继续留在军营?”


    季棠讷讷地点了点:“毕竟我现在顶着副帅的名头,也不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过回府之前我已经和他告假三日,这几日我还是可以留在府上陪你的。”


    苏怀黎将她的小心思尽收眼底,掩笑道:“好。”


    西厢房内莺啼燕啭,少女的笑声玲玲琅琅,宛如珠落玉盘,就连园中的沉霜冻雨都有了消融的势头。


    护城河上却是一片肃杀萧瑟。


    赵煊浑身被捆扎得密不透风,连接手腕处的一根粗麻系在河岸的桅杆上,身后是深不可测、波涛汹涌的护城河。


    他口中猝然一松,便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冷风狠狠地灌入他的鼻腔,生生地刮出疼。


    他沉沉地看着面前负手而立之人,依旧不死心道:“是苏小姐让你捆我至此?!”


    他害她险些溺水身亡,在告知实情之前,他不是没想过,她会卸磨杀驴,除之而后快,毕竟他身上养了蛊,已经没有半分利用价值,反倒是个累赘。


    可他还是选择相信她。


    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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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如阎罗的嗓音徐徐传入他耳际:“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提她。”


    面具之下,祝无恙漆黑如墨的双眸迸发出凌厉的杀意,他允许赵煊单独和苏怀黎谈话已是仁慈,若非事先有了承诺,他早就剜了那一双在苏怀黎身上肆意游走的眼!


    他的阿黎心软宽容,饶是面对曾经险些害死她的人,也能予以足够的尊敬和体面,可他不是。


    赵煊骤然反应过来,知道不是苏怀黎指使人来杀他灭口,心尖那一簇奄奄一息的火苗忽然有了复苏的兆头。


    不知哪里的勇气,他开始剧烈挣扎:“放开我!你不过是小姐身边一个下属,供她驱策,谁给你的胆子私自处理我!放开我!我要见苏小姐!”


    在赵煊眼中,暗卫的手段虽毒辣果决,但说白了不过是主子身边的一条狗,他凭什么越俎代庖,罔顾主子的命令!


    苏怀黎说过,会留他一命的。


    面具之下传来一丝微不可闻的嗤笑,而后,面具被缓缓揭开。


    赵煊骤然瞠目结舌,望着面具之下,那张剑眉星目、俊美无俦的脸,眸底一片墨沉,几欲融入这无边的暗夜之中,可那森冷的杀意却不加掩饰,目光如刃,落在脸上如有实质,被冷风刮过的皮肤更加生疼,如同被剜了一块血肉。


    他一颗心脏狂跳:“你是祝、祝——”


    他不敢轻易喊出平川将军的名讳,徒然卡在了喉间,憋得他双目涨痛。


    祝无恙唇边勾起一丝极浅的弧度,口吻森然:“那也得看你有没有命再见到她。”


    桅杆上的绳索不知何时被松开,赵煊便如同一只残破的风筝,在风中摇晃半息后急转直下,狠狠地沉入河面,须臾间便被无底的深渊吞噬。


    *


    翌日,待季棠醒来之后,苏怀黎已早早起身,不见人影,枕畔冰凉一片,她也不再赖床,三下五除二梳洗完毕,叠好被褥,走出了西厢房。


    目下正好是用早膳的时候,她本打算直接去膳厅找苏怀黎,脚步一踏出去,又鬼使神差地收了回来。


    想起昨日苏怀黎在后罩房审问的那人。


    那人是她和吴宴一同押送至汝县的,中途有次他顽疾发作,吴宴忙让人将其捆扎起来,不得近身半步,这段时日她又一直在军营,也不知这人的病治没治好,昨日黎妹妹与他近身交流,想来可能是被那位神医治好了。


    她心里揣了一点好奇,思来想去后便往后罩房去了。


    依着承诺,苏怀黎今日一早便去东厢房寻祝无恙,却见他面色些许苍白,只身着一件秋季长袍,忧心道:“入冬后天气阴寒,你又有伤在身,怎么能穿得如此单薄?仔细得了风寒。”


    祝无恙眉心微蹙,他向来身强体壮,热血身躁,饶是寒冬也不着氅衣,今日起身竟然也觉喉间干痒,只是一直忍着没在她面前咳嗽。


    他勾了勾唇角:“无妨,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若是得了风寒,就无法与你亲密,那才是得不偿失。”


    苏怀黎双颊微烫,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花前月下之事,最后她推搡着他进屋披上一件厚实的氅衣,方才作罢。


    膳厅中,几人围在八仙桌上用膳,季棠也匆匆来迟。


    昨日,苏怀黎刚从赵煊那处得了不少有用的情报,借着早膳之时,也同大伙商议一下,寻求破局之法。


    苏怀黎问江枫:“江大夫,您所说的万全之法,可有眉目了?我昨日听赵煊所说,京中不少官家子女被花栩埋了蛊虫,以此要挟士族为贺绍效力。”


    虽然在赵煊口中,那些人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庶子庶女,但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江枫眉间浮现豫色:“当下我已研制出了破解之术,但用药剑走偏锋,强行解蛊不啻于抽筋拔骨,鬼门关里走一遭,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能轻易用上,再给我一些时日吧。”


    苏怀黎没有催促他的意思,众人都心知肚明,解蛊一事,稍不留神,救人便等同杀人。


    在一旁沉默进食的季棠也终于将事态脉络理了清楚,原来那赵煊并非身患痼疾,而是被埋了蛊虫。


    可是……


    她犹豫了半晌,还是将心底的疑惑如数说了出来:“江大夫,你给他喂的解药当真作效吗?我适才去后罩房走了一遭,他看样子好像已经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