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同操戈

作品:《师伯你像我家狗

    口脂花了?


    观南一愣,忙起身去寻镜子。侍从端了小圆镜来,她道谢接过,细细打量镜中女子。


    唇边绯色不知何时已漫了出去,一角弯成芙蓉钩。所幸她用的色淡,就是花了也不甚显眼。


    他何时瞧出来的?是她方才凑近他时么?


    这可当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哪像个贵族千金模样。她心下叹气,欲抽帕子出来擦,身后忽得被人扯住衣袖。


    回首,守玉已俯身下来:“娘子,宝香楼有单间空着,我同你一道去。”


    她颔首应了好。随侍便引她二人入了单间,房中置了梳妆台面,一眼望去颜色俱全。


    她揪着帕子细细擦拭唇角。往镜中一看,唇色却又淡了,寡净得也不似寻常女郎。


    便回身望他:“你看我这样如何?”


    守玉正打量各色饰物,闻言垂眼看她。


    观南努力踮脚:“你凑近些瞧。”


    去了口脂,这便是全然素着的一张脸。她虽是幻作了她人面容,一双澄净眼睛却始终好认。


    唇瓣微抿住,瞧着水润润的。


    胸前飞快跳了几下,他不晓得为何又心猿意马了,只得暗骂自己一句荒唐,飞快挪开去看她眼睛。


    同她对视片刻,却又不敢再看,从手边胡乱取了口脂过来:“再添些罢。”


    观南不觉有他,接了口脂往唇上一抿,又不自在起来:“太浓了罢?”


    搞得她像是吃了人的妖怪一般。


    守玉方才慌乱之下并未细看,如今一瞧,似乎是有些浓了。胸口尚未平息,见她胡乱伸手去碰,又忍不住笑了:“娘子,你不会抹口脂是不是?”


    她这才发觉自己又将口脂涂出去了,老实道:“确实如此。”


    他道一声得罪,便伸手掰过她下巴。观南睫毛忽闪着,看他取了自己随身的帕子,细细往她唇角捻来。


    这帕子上还有梨花香,必是他方才喝酒沾上的。


    至于他自己,身上有味道么?似乎从未闻到过。


    她走神间,守玉已一手托住她脸颊,一手捻着帕子替她擦拭。


    她忽得往前凑了凑:“你往日熏香么?”


    鬓边头发又落下来扫过他指尖,守玉险些捏不住帕子,“做什么?”


    她仔细闻了闻,“你不熏的,是不是?”


    原来不是她鼻子出了错,而是他身上本就无味,像个全然冰做的人。


    “我不熏香,也不配香囊。”


    他抿唇,不敢看别处,只轻柔沿着唇边拭了一圈。待他终于隔着帕子压上她唇肉,才惊觉自己指尖抖如筛糠。


    又恍神片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这人也是会勾唇笑的,原来她有朝一日也会任由他触碰,原来……


    原来此处……竟是这般软的。


    他不自觉神游天外。听见她关切:“莫要弄脏你的手了。”他才恍然回神。


    不知为何敢垂眼看她了,自己牵唇笑起来:“娘子喜欢哪种颜色?”


    观南茫然:“我?都成,听你的。”


    他拿了几盒过来,一个个给她看:“此乃桃花红,春水红……”


    名字起得还怪新奇。观南被他托住,实则不甚舒服,匆忙扫了几眼便收回目光,“瞧着都大差不差的……依你便是。”


    守玉轻笑,自己也不晓得是为她无所谓的态度,还是毫无根据的信任。


    大抵他的确是醉了。


    他长睫垂下,她看不清神色,只看见他提了一盒出来,“那就这个。”


    这又是甚么色?观南眯眼去瞧上面文字,原来是荷花色。同前面几个到底有何差异?莫不是东家赚钱之巧思罢。


    她也懒得分辨,只盼着他快些,“倘若那乐师差人要见你我该如何?”


    “乐师?便让她等着。”守玉指尖抹上口脂,在她唇上将停未停。见她并无作拦之意,才放心按上去。


    一层艳色抹开,指尖下是毫无阻隔的柔软。


    她唇畔气息倾洒,他连她一呼一吸都感受得真切。此刻胸前震声如雷清晰,荒诞无稽,他却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你我既为未婚夫妻,自是有说不尽的私房话。”守玉沿着她唇边将口脂抹匀,笑而松手退后。“成了,娘子自己瞧瞧罢。”


    观南觉得他这话听着怪异,一时又寻不出差错。转身去看镜中,却着实惊了:“你未曾为她人涂过么?”


    是合适的。不深不浅,也未曾缺短或长出半分,衬得这张脸也可怜可爱起来。


    “娘子高看我了。”他含笑摇头,“我生平第一次用口脂,便是今日为娘子。”


    她由衷感激他:“实在是多谢你。”忽得望见此人指尖一抹艳红色,大抵是自她唇角擦上去的,瞧着恐怕倒教人以为是什么旖旎情事。


    她便将帕子递过去:“擦一擦罢。”


    守玉接了帕子却不用,手中涌出净水来洗了,而观南所给之帕则拢进袖间。


    她没瞧见这些,只是望着镜中女子姣好容颜颇觉新奇。


    待回过神来,暗自怪自己误了时辰:“还是快出去罢,莫要教杨大人久等了。”


    守玉任由她牵住衣角。回了席上,夫妇二人正打着叶子戏,见她回来俱是满脸戏谑之色:“私房话说完了?终于舍得出来了?”


    观南正要揪帕子,忽得想起帕子已给了他了。守玉牵住她指尖笑:“二位莫要再打趣她了,我家娘子面皮甚薄。”


    她便恰到好处地弯弯唇,露出半张绯红桃花面。


    “非是我有意如此。”杨夫人将纸片掷出去,调侃道:“你二人在房内腻歪了一刻钟,旁人还以为那屋子里有宝贝呢。”


    “哪有什么宝贝。”观南弯眼笑道:“怀竹替我上了口脂,这才多花了些时间。”


    杨夫人打趣她;“怎地不叫小白了?”


    守玉轻咳一声。


    “得了,不逗她了。”杨大人显然仍对方才的射覆耿耿于怀,跃跃欲试道:“弟媳,会打叶子戏么?”


    “叶子戏……”观南默默去看守玉。


    她同他使眼色:还是你上罢。


    守玉无辜眨眼:可我不会。


    “便是四十张纸分四种花色扣着,你我依次来拿。”杨大人乃是官场摸鱼老手,精通叶子戏一道。“四人一局,玩一回就会了!”


    被杨夫人逮住盘问的神情犹在眼前,她着实是不愿再来了。忽得余光中碧绿一闪,计从心头起,哎呦一声就朝守玉晕过去。


    守玉顺势接住她腰,俯身担忧道:“娘子,娘子?”


    观南按住眉心,做出一幅痛苦之状,又往他怀中拱了拱,“我又头晕……莫不是被香薰得……”


    杨夫人也放了牌过来,“弟媳这是怎地了?”


    “我家娘子体弱。”守玉将她搀起来,“家中从不敢熏浓香,且此处未免太浓了些。”


    “倒是确实如此。”杨大人仔细嗅了嗅,一时也觉得浓了。“谢大人还是将弟媳搀进屋中歇息会罢。”


    二人便告辞。观南扮着柔弱无力状,实则始终竖耳听着,手下牵着他衣摆绕过拐角。待四周无人方才松手。


    他道:“娘子,你如何了?”


    观南摇头:“无事。”又道:“”我刚才似是瞥见小白往二楼去了。”


    “没看错么?”他伸手将她发间簪子扶正,“它跑去二楼做什么?”


    “它为龙王随侍,既弃我而去……”观南踌躇片刻,终究是道:“难不成是见着哪条化作人形的龙了?”


    群芳宴上三教九流之辈俱在,也难保没有哪只妖混进来。


    她微微蹙眉道:“且这楼大抵设了阵法,方才我用神识将楼搜寻一遍,却不能看得仔细。”


    守玉正要说话,楼中却突兀间传出呼喊声。循声望去,楼中竟从八面窗外飞来似海的花瓣,香气愈发扑鼻浓烈。


    仰头一看,满天莲灯普照,乐师四肢束着红绸翩然落地,手中瑟声婉转,奏的竟是战国乐。


    一旁四位乐师端坐于琴前,指尖轻拨,琴音袅袅,如泣如诉。几人面上皆覆了白纱,神情瞧不真切。


    当中的乐师开口,似鸣泣音:“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四周人听得悲切,一时间竟潸然泪下。


    观南心中略觉不对,总觉得这场景诡异至极。往守玉看去,他亦是眯眼探究的模样。


    待乐师稍稍住了口,座下便掌声如雷。更有人掷了金子上去,咕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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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噜滚至她脚边,却无人去捡。


    乐师抬眸,目光空洞悠远,唇角微扬,声音却婉转如丝缕:“诸位贵客大驾光临,还请坐罢。”言罢,瑟音骤变,由柔转急,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令人心神一震。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五名乐师齐齐唱起来,鼓点愈发激昂猛烈,琴声铮然似金戈交鸣,颇有战前奏兴之势。


    观南往四周逡巡一圈,见众人皆是一幅陶陶然沉醉其中的模样,手按在剑上就要出鞘。


    守玉忙伸手按住她,低声道:“莫急,当心有诈!”


    观南望他一眼,忽得将头上簪子拔下,手上银光一闪便直直射了出去。


    清刃直击瑟弦。二十五弦断开,乐声戛然而止。


    乐师骤然间停住不动了。四周人方才恍然回过神来,一时寂然无声。


    忽得有人掌声响起。


    一声,两声……脚步近了。众人往来人方向看去,看他渐渐在灯下显出面容来。


    看模样大抵还是年轻的年纪,却已白了鬓角,仿佛年逾古稀的老人。


    守玉同她耳语:“朝中二品大员,林昭林将军。此回群芳宴便是他一手操办的。”


    观南将那人看了个清楚,这竟是个流连花丛,形销骨立的将军。


    林昭一挥手,几个乐师仿佛才得了恩允般,飞速退至他身后了。


    他却也并不在意那断了的弦未奏毕的乐,只笑道:“诸位今日赴群芳宴,乃是我林昭之幸,还请坐下尽享欢乐罢。”


    便轻飘飘揭过,令人唤了新人新瑟上来。新乐师未覆面纱,奏的也是寻常街坊小调。


    楼中顷刻间又和缓下来。


    方才一触即发的氛围似乎从未有过。


    守玉替她将发绾好。观南立着不动,见台上林昭同几人叙过了话便直奔他二人而来,便低声道:“他看见了。”


    “林将军几年前有军中美丈夫之命,传言目力极佳,曾于祭天坛上一箭三雕,昭示我朝万世永顺。”


    他将几撮碎发别进簪中,伸手攥住她指尖安抚:“无事,林昭昔日与谢允感情不错。”


    回身一看,林昭已到了眼前。


    “谢大人,许久未见了。”


    楼中熏了地笼,林昭竟还披了身大耄,瞧着不大结实的模样。“上一次见你还是我自请出征时,如今谢大人做了乡官,却也是春光满面。”


    他又来瞥观南:“这位可是令夫人?真是姿容艳绝。”


    “还未成亲,已下过聘礼了,算作是未婚。”守玉挡在她身前,笑道:“将军莫吓着她了,我家娘子胆子小。”


    观南缩在他身后咳嗽几声,暗自握住斩仙剑。


    “胆子小?我看未必……”林昭阴冷目光针扎一样自她面上扫过,仿佛有实。“我方才都瞧见了,尊夫人可谓是……女中豪杰呐。”


    这便是明目张胆的试探了。


    “方才?将军看错了罢。”守玉偏要歪解他话意,笑吟吟道:“娘子并未用力拉我,是我自个爬起来的。”


    “反倒是将军……”他反将一军,“如今盯着我同娘子看,难不成是春心再动了?”


    观南又咳一声,这下是真被他呛住了。


    不知哪句话戳中了林昭心窝子,他面色当即冷下来,本就惨白的脸雪上加霜。


    观南觑见他铁青着脸似要说话,片刻后却又和缓下来:“谢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能说会道……恍教我忆起当年朝上你舌战群儒了。”


    守玉似笑非笑:“我同将军并非一路,却又不是仇敌,将军自己不也清楚么。”


    林昭竟也缓缓笑起来。


    他们两打什么哑迷?观南看看守玉,又望一眼林昭,后者之笑瞧着略有些瘆人。


    她自守玉身后走出半步,似是羞涩道:“原来群芳宴是将军所置办么?实则我一直想来见见宝香楼的诸位乐师。方才见有人掷金子过去,一时情急也将簪子扔过去了……”


    林昭不知信了没信,盯着她不作言语。


    观南挽住守玉胳膊,抿唇笑道:“恰好方才我同谢大人射覆,猜中那幅头面。不知何时才能见着她?”


    林昭抬眼:“原来中了头面的正是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