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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当只小猫也不错

    好吧,我确实是装的。


    是时候重新介绍下自己了。我叫李乐萱,生于1998年,死于2023年。没错,上辈子是个倒霉蛋,考上了自认为还算不错的学校,找到了份心仪的工作,属于我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可人就没了。


    眼前这个穿着西装鬼模鬼样的大块头是负责我投胎一事的专员,没想到吧,死后的服务这么周到,全程一对一,想躲都躲不了。


    生前偶尔会幻想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现在我可以回答了,死后的鬼生和人生,其实也差不多,卷的鬼在抢投胎名额,有怨气的阿飘在人间闯祸,到处躲避鬼警的追捕。躺平的鬼呢干脆在阴间找个糊口的工作,当鬼的娱乐生活没那么丰富,再加上大部分鬼都有阳间家人的补贴,赚多少都够用。


    我生前超级摆烂,做过最努力的事就是高考和与病魔抗争,到了这里,却变身了令方圆百里的鬼都闻风丧胆的卷王。


    投胎的时候,冲击力太强,我这副身体本来就弱,再加上日夜为投胎而奋斗,扛不住冲击,一不小心忘了我为什么会投胎成一只小猫。


    我还以为是我运气好呢,不仅变成了喜欢的小猫,还是妈妈的小猫。


    结果,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莫名其妙的好运气,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是交换而来的。


    大块头说:“李乐萱,还有一周时间,抓紧吧。”


    我撅了撅嘴:“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原来当猫的一个月也这么快。


    大块头走之前,怜悯地看了我一眼。


    等等,那个大魔头居然还有同情心!!


    我可没忘了为了投胎的事儿,我和他掰扯了多久。


    *


    功夫不负苦心鬼,在长久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我成了片区积分第一,顺利拿到了优先投胎的名额。


    来到投胎办,接待我的就是那个大块头。


    他很冷漠:“你是第一,可以提要求。”


    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就唯一一个,我想回到我妈妈身边去。”


    大块头没抬头,非常淡定,好像对这个要求并不奇怪。


    也是,可能大家都想回到自己妈妈身边去。


    他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操作一番,最后公式化地我说:“抱歉,你妈妈这一世已经没有了生育机会。”


    我着急:“我又没说要变成人,而且我妈那么大年龄了,你觉得我忍心让她再怀孕?”


    大块头皱了下眉:“请你小声一点。”


    我抱胸不满:“算了,跟一只鬼说了也不懂。”


    大块头抬起头,上下打量着我,眼神说,你不也是鬼?


    他又在电脑上一番操作:“不好意思啊,上面给你的指标还是投胎成人。”


    我:“我自愿放弃还不行?”


    他板着脸:“不行,现在人间生育率低,多少灵魂想投胎成人都排不上队,你还要放弃?”


    我:“当人这么好,你怎么不当?还不是在这当打工鬼。”


    那个时候我低估了他,以为他只是个平凡的阴间牛马而已。


    大块头紧皱着眉头盯着电脑屏幕,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那你想变成什么?”


    我:“只要让我回到妈妈身边就行,拜托拜托,我等不及到下辈子了。”


    大块头叹气:“可我这里显示,你妈妈并不想要你回到她身边,并多次去寺庙上香,希望你今后每一世都健康幸福,就是不要再回到她身边。”


    我愣住,淡然地笑了笑:“你们这破电脑能查的东西还挺多。”


    我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想。


    她觉得自己克我。


    以前,有人背地里说她克夫,被我揍了,她那个时候还教育我说干嘛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可后来连她自己都信了。


    如果我会不健康的话,她宁愿我不要成为她的女儿。


    哼,这小老太,明明我闭眼前,她还哄着我说“来世我们再做母女”,原来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我忍住眼泪:“可是她更希望我能成为有主见的孩子,所以我自己选。”


    我:“你肯定有办法的吧?”


    大块头终于松了嘴:“有是有,不过......”


    “我愿意。”我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他接下来要说附加条件,“我都愿意。”


    大块头:“第一个条件是,你永远不能再投胎为人类了。”


    我“切”:“这算什么,当人也没那么好啊。还有什么条件?”


    大块头:第二个条件,你转世后会拥有一个月前世的记忆,到期后所有有关前世的记忆会被抹去,你的灵魂将会和投胎之物合二为一,彻底融为一体。”


    我拍桌叫绝:“这不是好事吗,还给我认出妈妈的机会,而且我就能永远留在妈妈身边了。”


    大块头无奈地摇了摇头。作为一只上了百岁的鬼,他应该见多了我这样的新鬼,傻得天真,把什么事情想得都很简单。


    大块头:“那种失去的感觉你还要体会第二次?”


    我:“没有失去啊,我不还是在妈妈身边吗,过去的记忆很美好,可开始新的也不错啊。我就问你,我投胎诉求的核心不就是回到她身边去吗,只要这一项完成就好了呀。”


    我:“而且这一个月的时间,我还能看看她过得怎么样。”


    大块头说不过我,他拿出一张表来,让我填:“先填一下你想投胎成什么,我再看下有没有名额。还剩一个条件,等下再说。”


    这大块头还神神秘秘的。


    我接过表来,嘟囔着:“怎么投胎也要填志愿。”


    但我还是很认真地写,以至于这张纸都快写不下了。大块头瞄了眼我密密麻麻的表格,很是无语:“你妈妈应该不愿意你变成她的头发。”


    他说:“我给你个建议吧,你妈妈家里有没有人类现在流行的ai智能屏或者智能电视之类的,你投胎过去,还能和你妈妈对上话。”


    我尖叫:“你不觉得这很吓人吗?”


    “你变成头发就不吓人了?”大块头说,“而且我逗你的,我们还没开发这项业务。”


    我:“你是不是有病,谁有功夫跟你开玩笑呢?”


    “而且这不填志愿嘛,头发只是我垫底的选择,当头发多容易掉啊,一不小心就被冲进下水道了。我还是想当只小猫。”


    大块头:“这里显示你妈妈并不喜欢宠物。”


    我:“你们什么破系统,连人隐私都能查到。”


    机器都是冰冷的,我的妈妈我自己最了解:“她会心软的。”


    我曾经撞见她偷偷喂楼下流浪猫,她还说,反正剩着也是浪费。可那明明是新煮的鸡胸肉。


    我:“只要让我不经意地出现在她面前,我撒撒娇卖卖惨,她肯定会心软的。”


    大块头:.......


    “你确定?”


    “当然!”


    我:“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可不可以让我变成一只漂亮的小猫,最好是品种猫,我不是歧视田园猫哈,田园猫我也喜欢,只不过我就是想长得好看一点而已嘛,不过分吧?”


    大块头的表情不妙,我感觉他已经没了耐心想把我轰走,我赶紧说:“算了算了,我让步,什么小猫都行,别太丑就好。”


    大块头:“还剩一个条件,你讲一下,为什么执意回到你妈妈身边,如果能说服我,我就给你通过。”


    我不明白,这还需要讲吗,她是我妈妈,谁不希望回到妈妈身边?


    *


    我和陈女士是世界上再普通不过的一对母女,非要说哪里不同,那就是我们比较倒霉,她没了老公,我没了爸。


    不过日子还要过下去,母女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不算差。


    你只给我十分钟的时间,那我就说一些让我印象深刻的事儿吧,从小时候说起来根本说不完。


    我爸爸走了之后,我上高中,被讨厌的男生骚扰,他好像以为我没了爸,就可以随便被欺负。那可太小瞧我了,从小别人学舞蹈画画,我学武术,虽然也只是业余的,可这个时候也能派上点用场,我一拳头就把他打得鼻血横飞。


    就是难免不了被请家长。


    老师嘛,肯定还是站在天平的中间,让两人都反省,我理解她,我妈也是同行,面对那么多学生,难免顾不上。


    可我有点害怕陈女士。


    这个家没了爸爸,她就得又当爸又当妈,还得管着百来个学生,我被请家长她肯定头疼死了。


    说不定还会让我转到她的学校,在她眼皮子底下安生一点。


    虽然我平时算不上多乖巧,但我在学校也从来没被叫家长,不想给陈女士添麻烦,这还是第一次。


    果然,陈女士来的时候,脸像锅底一样黑。


    我已经做好了挨批评的准备。


    可她先是将我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问我:“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摇了摇头,指了指对面那个男生:“他受伤了。”


    “他活该!”我没想到陈女士暴言,“你不打他我也要打他!”


    我愣住,天呐,这还是陈女士吗?


    她作为一名老师,平时最不推崇用暴力解决问题。


    对面的家长当然也不爽,扯着喉咙冲了上来:“你说谁活该呢?我家孩子被打了,你们不道歉就算了还骂我儿子?”


    陈女士进入战斗状态,昂首挺胸的,直逼对方:“我不仅骂他,我还骂你呢,教出来个臭流氓,不要脸的东西!”


    对面作势就要上来薅她的头发,我挡在了前面,几人扭打在一团,场面一度混乱。


    这场混战的结局是被办公室的老师们给拉开,不过我妈的眼镜碎了一只。


    我妈坚持要对方公开道歉,不仅要道歉,还要说“我对不起,我是流氓,我性骚扰了李乐萱.......”


    “不这样道歉,我就拿着监控把事情闹大,捅到教育局去,我还要报警。”


    对,我还留了个小心眼,前几次他骚扰我都没有监控,这次我特地跑到了有监控的地方,把他引了过来,留下了证据。


    开玩笑,我可是陈女士的女儿,我可不是孬种。


    陈女士说着还装模作样地给教育局的什么领导打了电话,把对方给唬住。


    最后他在班上公开道了歉,还转学了。


    我对她说:“妈,你演技可真好,教育局领导什么时候成你朋友了。”


    “我没演啊,我真认识。你妈我平时虽然不喜欢攀附关系,但关键时刻还是有用的。”


    我就是那个“关键时刻”。


    后来妈妈也试图找各种关系问我的治疗方案,她有些学医的学生,都不联系很久了,也被她找出来问。


    哦对不起,话题扯远了。


    我妈说:“以后还有人敢欺负你,你告诉妈,妈跟他们拼命。”


    我抱了抱她:“你那天在学校的风采,谁还敢欺负我。”


    “而且你跟人拼命,我怎么办?”


    后来,我大学毕业不是分手了吗,我大姨就开始往我这塞相亲对象。也不知道是人家给了她好处,还是她单纯有这个爱好,我还是更偏向前者,因为她给我介绍的都是什么玩意儿,男人中的败类,奇葩中的翘楚。


    细节我就不描述了,你自己脑补吧。


    我妈一开始还是支持大姨的,认为我可以先认识,不一定要急着结婚嘛,多见点人也没坏处。


    有一天我终于受不了了,和我妈吐槽了这件事,我发誓我仅仅只是吐槽而已,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了大姨的不靠谱,为了应付她别来叨叨,会加上聊几句便作罢。


    可我妈把我的话放心上了,她居然去找大姨理论。


    我大姨本来就是个嘴上没门的,听见我妈质问她,直接发火:“我介绍的怎么不好了?你也不看看你们家乐萱什么条件,学历一般,还没了爸,能找到这样的已经是烧高香了!”


    我妈“呸”:“我家乐萱怎么不好了?学历一般那也是她自己一分分考出来的,没花我一分钱补习,不像你儿子,十几万投进去了最后还是个大专!还有啊,没爸是吧,那总比有爸但在外面花天酒地强!我乐萱,无论是长相还是工作,哪里配不上好人家?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拿一些歪瓜裂枣塞给乐萱,你儿子交一个女朋友我搅黄一个,告诉她们你儿子是个妈宝男,未来婆婆势利眼,重男亲女,未来公公到处乱搞!”


    我:......妈你太生猛了。


    不过发挥的还是差了点,谁叫她是个文化人,能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


    而且,我难得听她夸我一次,乐呵呵地问:“妈我真这么好吗?”


    她转头就收敛了:“反正不差。”


    怎么又嘴硬上了。


    你问我为什么执意回到她身边,这不就是一点嘛,没有我,我妈连架都没人吵,多无聊。


    唉,我们母女俩好像倒霉到底了。


    有一天,我浑身上下都开始不舒服,我以为是我那段时间熬夜太厉害了呢,没在意,可我妈执意拉我去医院检查。


    一检查,天塌了,这病要命。


    没办法,那就开始治疗嘛。


    我的病情复杂,是基因缺陷的罕见病理,全世界都没有多少例,难上加难。


    我和妈妈都没有放弃希望,前前后后去了许多医院,最后一次住院时,我甚至觉得自己快好了,身体虽然还是虚弱,但比起之前好像松快了些。


    医生把妈妈单独叫过去说话,回来后,我妈就让我收拾东西回家。


    我惊喜:“我是不是快好了?”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奇迹?


    我无法形容我妈那时候的表情,她长叹一口气,坦然又悲哀:“不,你快死了。”


    我:......


    这么直接?


    我妈是不是台词没对?一般这种情节,不应该是瞒着当事人,说恢复得很好,让她心情舒坦一点吗?


    陈女士看出了我的疑惑,她说:“如果我骗你,说你快好了,让你怀着能活下去的希望,然后不明不白地走了,你觉得这样你会好受?还是我能原谅自己?”


    她握了握我的手,她手心冰凉,有许多老茧,深深地烙在我的掌心:“跟妈说说,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没有做?”


    我也接受了这个事实,想了想,问:“什么都可以吗?”


    她点头。


    我:“我想养只猫!”


    她果断摇头:“这个不行。”


    我不高兴:“为什么!不是什么都可以吗?我这身体,又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养只猫在家里还不行。”


    我妈说:“猫有细菌,会影响你的身体。”


    我反抗:“猫很干净!而且我都要死了,还怕什么。”


    陈女士用眼神拒绝我。


    我跟在她身后求了好久:“我就想要只猫咪陪陪我。”


    她:“不行就是不行。”


    回家后,我们关着门冷战了一天。


    虽然是冷战,但她会时不时地打开门确认一下我的状况,直到最后一次,我憋不住了:“放心,我还没死呢。”


    我起身,发出和解请求:“算啦,如果我的人生只剩三十天,那就白白浪费了一天,我不跟你争了。而且我想了想,留只我养过的猫给你天天看着,你也会难受。”


    我知道,虽然她已经接受了我必死的结局,但她还是希望我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之前从来不碰互联网的老古板,从我生病开始,注册了各个平台的账号,四处询问,试图找到哪怕一点点我能活下来的希望。


    还被骗过钱呢。


    我妈以前防诈意识很强,可为了我,心甘情愿地上当受骗。


    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儿了,主要是这副身体去哪都够呛,别在半路就折掉了。


    以前爱玩儿,放假就出去玩,现在索性就在家里陪陪陈女士呗。


    有天她做饭的时候,我问她:“妈,你有想象过没有我的日子吗?”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假装没听见我的问题,继续做饭。


    我上前追问:“你得想一下,然后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她突然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那天的汤咸得过分,我估计是她的眼泪起了作用。


    我道歉:“对不起嘛,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


    我们接受过许多死亡教育,但亲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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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时,还是会茫然无措。


    她又反问我:“那你呢,你想过没有妈妈的生活吗?”


    “你从小就没有离开过妈妈。”


    坦白来讲,想过,但不敢细想。


    而且妈妈,我是死掉的那一个,死之后不知道我还存不存在,而你是才是被留下来的那一个。


    我也沉默了。


    我们最终都没回答这个问题。


    命运对我们不公,但又施舍了我们不多的时间,让我有机会交代一些事。


    对,人生走到最后,就剩下交代两个字。


    我先是把我妈手机的紧急联系人改成了小姨,我的电话以后没人接了,真遇上事不是白打了吗。


    我在她手机备忘录上,写了哪些外卖是地沟油,哪些外卖是预制菜,哪些外卖还算健康。我知道她一个人肯定不会好好做饭,煮点面条就凑合了,可那样营养会不够。


    我给她预约了一个全身体检,这段时间她也累得不行,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身体。


    我还把她小某书内容偏好调节里的“医疗与健身”的比例调高,多运动,对身体好。


    我用剩下一点点的钱给她买了个新的冰箱,之前那个,年龄都快和我一样大了。


    ......


    从小就是我妈照顾我,换我照料她一次,才发现我能做的太少太少。


    时间是最大的问题。


    那段时间,我们都很害怕看到亲情有关的电视情节或者短视频,不小心撞上,我就会打着哈欠装困:“我要去睡了。”


    我会给她放渣老头的情节,叮嘱她:“如果你以后要结婚,要找老头,你记得擦亮眼睛,一是找个身体好点的,二是别找骗你钱的,以后你的退休金不少,还只有你一个人花,你就是这小区的老富婆,别让哪个坏老头盯上了,说不定人一家都图你钱。”


    她笑笑:“你这孩子现在这么唠叨呢,什么老富婆,除了你啊没人惦记你妈的钱。”


    我皱眉:“你别把人都想得太好了。”


    我突然发现,那一刻,我们的角色好像调换了,这些话,都是她以前对我说的。


    最后几天,我已经站不起来了,我让妈妈推着轮椅带我去外面走走。


    快三十度的天气,我妈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的。


    吹着江边的暖风,我很惬意。


    “妈,有些话好像是骗人的,总说冬天难熬,等天气暖和起来就好了,可天热了我却要死了。”


    我妈不说话。


    我指着不远处一个玩耍的小姑娘说:“妈你看,那个小女孩真漂亮。”


    我妈说:“你小时候也漂亮。”


    她还补充一句:“现在也是。”


    我妈就会睁眼说瞎话,我那时候丑死了,瘦得跟骷髅一样。


    那个小姑娘和她妈妈注意到我们了,年轻的妈妈在小女孩耳边说了什么,她小跑过来,把刚买的花送给我:“姐姐,祝你天天开心。”


    她笑得很甜,我感慨:“每当这时候我就觉得活着真好。”


    我本人是很讨厌刻意煽情的,讨厌电影情节里一些刻意制造的泪点,可那时候我还是情不自禁地问出那句话:“妈,对不起,你会怪我吗?”


    “怪你干嘛,你有什么错。”我妈有些哽咽,“妈也没有对不起你,你也别怪妈,妈妈也尽力了。”


    我笑了笑,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我知道她已经付出了全力,我们本来就不该怨来怨去,谁也没有对不起谁,只不过是上天分给我们的时间少了一点。


    “妈,只要你不会忘了我,我就不会消失。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忘了我。”我说,“你不爱上网,现在都流行说,真正的死亡是被人遗忘,我可能会在你生活的各个角落看着你,你不要害怕。”


    “我害怕什么,妈巴不得你来找我,跟我讲讲,你在那边遇到什么稀奇事。”


    我妈:“你来找我的时候别哭鼻子,不好看。”


    我:“那我可能会忍不住哦。”


    我妈还不知道,其实我只有在她面前爱哭,在外面我都很坚强的。


    “我没什么要说的啦。”


    “哦,妈你的发型不好看,显老,明天去换一个呗。”


    说着没什么要说的,一想起来却又说不完:“帮我跟张小果说一声,我给她留了笔看演唱会的钱,不多,只够她一个人的,别让她带男朋友去。还有,再劝劝她,天下那么多男人,别整天为一傻逼哭哭啼啼的。“


    我妈问:“你怎么不自己告诉她?”


    我:“她一见着我,哭得喘不上气,哪还听得进去我说的话。”


    我转头看了眼妈妈,准备叮嘱最后一件事。


    真的是最后一句了。


    “妈妈,别再偷偷染头发了,其实你白头发也挺好看的。”


    还好我之前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因为到最终,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只努力地发出了“妈妈,再见,我爱你。”这几个字。


    然后我的身体飘了起来。


    原来人死了后是这种感觉,像飘在空中的泡沫,很轻盈。


    我在半空中,看见妈妈抱着我的身体,失声痛哭。


    哭吧,妈妈,我知道你已经忍了许多天。


    她抱着我的身体,回应着已经死去的我:“妈妈也爱你,妈妈也爱你啊......”


    我妈之前是个典型的传统中式妈妈,很少直接说“我爱你”这三个字,但也没关系,我能感受到她很爱我。


    ......


    “停一停。”大块头突然叫住了我,“差不多了。”


    我这一番讲述,他没哭,只是有些神伤,不过我已泪流满面。


    他好像良心发现,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是逗你玩的,没有必须口述说服我这一规定。”


    我哭得更凶了:“呜呜呜你太过分了,逗我玩儿开心吗!我不管,你要让我变成一只小猫,不然我就投诉你!”


    他开了通行证:“去吧,能不能变成猫我不能保证,但你能回到你妈妈身边了。”


    *


    我好像又面临了之前那个问题,“李乐萱”的身份只剩下七天,我该做些什么呢?


    可是我现在是只小猫咪,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做到陪在妈妈身边,不捣乱,不生病,好像就足够?


    但我还是想做点什么。


    第二天晚上,我妈妈睡前倒了一杯水带进卧室,她以前总说睡前不喝水,我知道她又要吃安眠药了。


    我疯狂地挠门,再大声嚎叫,我妈终于受不了了,打开门让我进去。


    我跳上床,目的明确,打翻了那瓶安眠药。


    我妈把我抓住,轻轻地揍了我两下,但或许是上次百合花的事,她觉得我调皮之余多少有点灵性。


    “好,外婆不吃了。”


    我想告诉她,和猫猫一起睡觉会治疗失眠,但她显然听不懂,还是把我关在门外。


    我只好再次在门口撒泼。


    没办法,当猫就只有这点招数了。


    我妈妥协了,打开门让我进去:“行吧,那你进来睡吧,你可不能再闹腾了,二宝。”


    那晚,妈妈睡得很香,第二天又恢复到了七点起床。


    她甚至在卧室门上开了道小门,是我的专属猫猫门,方便我进出。


    我知道她这样做,不仅是感受到了我会助眠的神奇,而是她从我的前世深刻地体会到了,太多意外无法预知,她如今只想让这只小猫快乐一点,想做什么做什么。


    我就这样,躺在妈妈的臂弯里,做了六个美梦。


    第七个晚上,我喵喵喵地说了很多话,和妈妈讲我在那边遇到的稀奇事,这是她爱听的,虽然听不懂,但我乐意说,她也和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别的。


    这样对不上号的沟通,我们都乐在其中。


    我无法再控制我的记忆,但能让这具身体形成惯性,让小猫每晚都陪着妈妈,助她入梦。


    这是我作为猫猫,最后能做的事儿了。


    不对,这次不是最后。


    从明天开始,我,李乐萱,就会变成陈二宝,都是妈妈的宝贝,除了名字不一样,并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