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上放着春晚，陈女士拿过来小果带来的那本相册。


    从小果拿来的那天，到现在，这还是陈女士第一次打开它。


    乐萱知道，她是不敢看。


    小果从初中就认识乐萱，两人高中也在一个学校，大部分照片都是与校园有关和平时玩闹的记录，很多陈女士都没有见过。


    小猫乐萱看见初中时，留着厚刘海戴着黑框眼镜，对着镜头四十五度比耶的自己，咬紧了猫猫牙。


    偏偏这照片上还有她当年偷偷用电脑精心p上去的一排字：对卟起、我还愛着你。


    乐萱尖叫：喵喵喵喵喵（啊啊啊妈你别看了，死张小果怎么什么照片都拿出来！）


    陈女士明显也愣住，凑近了仔细看那张照片，不太自信地念了出来：“对不起，我还爱着你？”


    她自言自语：“这丫头还背着我早恋过？”


    乐萱：喵喵喵喵喵（没有！绝对没有！只是当时嘴上流行爱来爱去的。）


    陈女士见乐萱喵喵叫，便拉着她一起看照片。


    她指着穿校服的乐萱介绍：“二宝，这个是大宝，是你的姐姐，漂亮吧？”


    乐萱：喵喵喵（漂亮啊漂亮。）


    等等。


    这个辈分是不是乱了？


    陈女士摸着她的脑袋继续说：“她叫乐萱，乐萱是大宝，你是二宝。”


    乐萱：喵喵喵喵喵（妈，二宝也是我呀，我又回到你身边了。）


    陈女士：“你问怎么没在家里见过她？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变成了星星。”


    乐萱愣住，眼睛暖暖的。


    妈妈没有把她仅仅当成一只小猫咪，她把她当成小孩。


    就像小时候，爷爷去世，她问妈妈什么是死？


    妈妈说，就是变成了星星。


    在乐萱还不识字的时候，妈妈总叫她大宝，可后来青春期，乐萱渐渐开始抗拒：“谁家好姑娘叫大宝啊。”


    陈女士从那之后便很少叫她大宝了。


    照片一页页地翻走，陈女士哭了又笑，难得地说了很多话，大部分是在夸乐萱聪明漂亮又可爱。


    其实这些天来，乐萱很少听起陈女士提起她的名字，也几乎没有看见她情绪大起大落过，她还是三点一线的生活，要说变化，无非就是吃得简单了，和多了一只猫要照顾。


    哦，还有乐萱照片前永远不会枯萎的鲜花。


    照片停在乐萱高中时期，陈女士停下来很久，最后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滑落。


    乐萱用猫爪轻轻地拍了下她：喵喵喵（妈，别哭，过年呢，我在你身边陪你过年呢。）


    乐萱清楚看见高中时候的她，陈女士为什么这么难过。


    她们母女关系也不总是好的，有一段时间甚至可以说是很糟糕。


    快中考的那段时间，爸爸因为意外突然去世，陈女士也突然变了个人，变得偏执，总想要牢牢抓住她，掌控她的一切，连她每天吃煮鸡蛋还是煎鸡蛋都要管。乐萱觉得窒息。他们那时候中考是考试前报志愿，在学校的机房里，乐萱偷偷报了另一所高中，与母亲任职的学校分别在城市的两端。


    陈女士暴怒：“李乐萱，你现在学会不和我商量就做决定了是吗？！！”


    母女俩大吵一架，之后就是长时间的冷战。


    是乐萱主动缓和关系的，但她不是一味地屈服。暑假的末尾，她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递给陈女士。


    “妈妈，你只是病了，我们去看看吧。”


    “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心理医生的电话。”


    陈女士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乐萱解释：“只是生病而已，因为生病，你才会发脾气，妈妈，如果你没有生病，也不会怪我做了自己的选择，对吗？”


    陈女士“哇”地哭出了声。


    女儿在最叛逆的年纪，试图理解性情大变的她。


    她选择让女儿牵着她的手，一起去医院找到解药。


    很多年后，也是两人牵着彼此，抱着一团小小的行李，奔波转院，这家医院治不了，我们就换一家。


    这里治不了，我们就换个地方。


    熬过换季，挺过新年，身上的行李越来越少，手里的检查单越来越厚。


    那次，她们最终没有找到解药。


    不过现在，乐萱觉得命运多少还是公平的。


    她变成了小猫重回到了妈妈身边，多少鬼都没这个运气呢。


    只是妈妈不知道而已。


    陈女士合上了这本相册，拿出拍立得。


    是乐萱以前的拍立得，上面贴着卡通贴纸，许多都是小猫。


    “二宝，我们来拍张新年照片。”


    陈女士的头紧紧贴上了她的猫猫头，比了个大大的“耶”。


    乐萱很想配合她做手势，可她现在是只猫，能做的就是回贴着陈女士，再努力地睁大眼睛。


    咔嚓一张。


    照片里的她穿着红毛衣，头圆圆的，陈女士还夸她表现得好，要给她吃猫条。


    陈女士拿过来另外一本相册，是乐萱生前做的拍立得相册，有几页是专门拿来放过年的合照，快放满了。


    唯独缺了2024


    2023年照片上的她，也是穿着妈妈织的红毛衣，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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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瘦得可怕，毛衣空荡荡的，像套在根树杈子上一般。


    妈妈搂着她，两人都用力地微笑。


    陈女士把刚刚拍好的照片，放在了2025的位置，中间那格空着，是乐萱到二宝的距离，她花了一年多的时间。


    乐萱好想扬起猫猫头来求陈女士表扬：我只用了一年多就回到你身边了，我厉不厉害，大多数鬼都要花好几年呢，我考试都没有这么努力！


    陈女士没注意她骄傲的表情，从包里拿出个红包，揣在了她的小毛衣里：“二宝，外婆给你个红包。”


    乐萱：喵喵喵喵喵（当小猫也有红包吗？里面有多少钱？）


    陈女士没回答她，只是拿着手机疯狂拍照，各个角度都拍了一张。


    然后那个红包就被无情地收回。


    还没揣热乎呢！


    “外婆帮你收着，给你买好吃的。”


    陈女士开始发朋友圈，刷短视频。


    她的短视频推送，大多都是些中年人爱看的，偶尔会夹杂着几条猫咪知识。


    这说明她平时有去搜索过关键词。


    陈女士真好！


    “如果养猫家庭有这些植物，请赶紧扔了！可能会要了你家猫猫的命！”


    陈女士认真看这条短视频，当听到百合两个字的时候，她恍然大悟：“原来你不是在捣乱呀，二宝。”


    乐萱：喵喵喵（妈咪，还是你最懂我。）


    陈女士或许是觉得她这个样子太可爱了，把她抱在怀里顺着她的毛，还帮她整了了下围巾。


    “二宝，二宝，乖二宝，陈二宝......”


    “陈二宝，陈二宝，”陈女士开始连名带姓地叫她，“外婆听说给宠物冠上姓，下辈子就不用投胎当动物了。”


    “这辈子咱还是当只乖乖的小猫，下辈子，咱当个漂亮姑娘噢。”


    乐萱埋下猫猫头，很想哭。


    可是妈妈，我做不了人了。


    *


    当人啊，就算是过年，也还是得睡觉。


    可是，当猫不用。


    当喧嚣散尽，夜深人静的时候，小猫乐萱总觉得这屋里阴嗖嗖的。


    不该啊，今天不是过年吗。


    突然，有个人飘在半空中，把乐萱吓了一跳。


    准确来说应该是只鬼。


    他高高在上，看着瑟瑟发抖的乐萱，说：“李乐萱，我是来提醒你，时间差不多快到了，你自己做好准备。”


    乐萱：喵喵喵喵喵（你是谁，我叫陈二宝，不是李乐萱。）


    他能听懂猫语：“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