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本日记

作品:《她们的日记

    在听到周倾渡只有妈妈的日记陪着自己后,我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我第一次萌生了写日记的想法。


    或许,我乏味无奇的人生也可以记录些什么?


    这是我写下的第一页。


    我去楼下的文具店买了一个好看的浅紫色笔记本,好贵啊,花了我二十!


    我可以写一些什么呢……一些,什么呢……


    我竟然没有什么可以记录的。


    我合上了本子,觉得这二十块钱白花了。


    我叫乐嘉竹。


    出生在十月中,我爸觉得这是个好日子,因为十月也是祖国的生日。


    但我明明和国庆节差了半个月……


    我哥比我大六岁他的名字很简单,叫乐诚。


    乐诚小时候总和我开玩笑说:“爸妈偏心你,你的名字比我长,我的名字没什么意思。”


    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但我也会想,他可能说的是真的吧?毕竟我是家里最小的,直到我爸动手打我,动手打我妈。


    不是爱我吗?


    爱是这样的吗?是会动手的吗?


    老师不是说父母的爱很美好吗?


    十岁的我面对赶来调节的亲戚一句:“大人都是这样管教孩子的,丈夫都是这样管教妻子的。”深信不疑。


    我真的以为所有家庭都是这样的。


    后来我上了初中,初三那年班里有个女孩去参加数学竞赛,她很聪明,非常非常聪明!


    她叫黎芸。是我见过数学学得最好的学生。


    黎芸离开学校去参加竞赛那天我刚好发烧,妈妈也很早来接我。


    黎芸的父母关系真好,虽然他们没开车,也没穿什么奢侈品,可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初三还有孩子走在爸妈中间,左右手各拉一个,三个人一路说笑着走远了。


    我和黎芸的话很少,我自认为我和这样的天才没什么该有的交集。


    可此时,我看着她妈妈蹲下系鞋带,她回头无意识地和我对视了一眼,我听着妈妈在我旁边说晚上要给爸爸做什么饭。


    我觉得我们没什么不同。


    晚上我想和妈妈聊聊,我觉得黎芸父母的氛围很好。


    可妈妈说:“人家黎芸学习多好啊,哪个父母不高兴呢?人家的爸妈有这么优秀的孩子当然关系好了。”


    妈妈没直接说我有问题,可我觉得我处处都是问题。


    是我学习不够好。


    是我不够努力。


    是我不够突出。


    这才导致了父母关系不好。


    可悲的是我此时仍然想对这个家庭做出改变。


    于是我努力学习,整个初三我脑子里只有成绩,我谁都不想理,谁都不能浪费我的时间。


    参加完竞赛的黎芸应该会被保送,所以我理所当然成了班级第一。


    这年我带上了眼镜,但爸妈说我这是好好学习的标志。


    我考入了汉莱高中,爸妈非常高兴。出成绩那天爸爸甚至给顾客多送了一条鱼,妈妈给好多亲戚打电话说我考得高中特别不错,说我有这样的拼劲将来一定能考上什么985大学。


    连爸爸都经常叫妈妈“老婆”了。


    “老婆,饭做好了吗?”


    “老婆,我之前的茶叶在哪儿呢?”


    我真的以为我改变父母的关系了。


    可是他们还是因为一个洗澡水温大吵,卫生间传来男人呲牙咧嘴的叫骂,还有女人卑微的道歉声。


    后来道歉声没有了,因为女人被揪着头发拽进了卧室。


    我扑过去想要拉开两人,但一脚被爸爸踹开,“滚!”他对我说。


    房门里是一巴掌又一巴掌和女人的求饶声,房门外是我的哭声。


    可爸爸根本听不见。


    我绝望了。


    我问乐诚为什么,他在电话那边沉默,对我说:“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上大学不喜欢回家了吧?”


    我只能和我哥一样逃避吗?!


    那妈妈呢!


    妈妈有得逃吗!


    那就让我带妈妈跑吧!


    我会考上好大学的。


    说起来,我和方小晓还有周倾渡都不一样。我不是东平市的人,我爸妈是旁边省的一个农村来的,我在东平市出生,一直在这里上学,但这里的方言我一点都不会说。


    上高中前我在学校的日子都非常没意思,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只知道要好好学习,考好成绩,不要和爸妈吵架,不要激怒爸爸。


    所以进入汉莱后为了妈妈,我也是这样想的。


    可我被周倾渡抓住了。


    就在那个十字路口。


    再想起这些好像是安排好的。


    那天早上在车站因为想得出神而错过第一辆车后,周倾渡被迫在十字路口多等了我十分钟。因为平常我都很准时,就算出门晚了也只会迟到三四分钟。


    见我出现,周倾渡急忙跑向我,看着我眼下的乌青问我:“熬夜啦?今天怎么晚来了……”


    “嘶!”因为胳膊上未消的疼痛,我甩开了她的手。


    “怎么了?”


    我看到她脸上的错愕,或许在她面前漏出破绽就是此刻了,我从来没有甩开过她。


    “没什么,胳膊磕了……”我眼神闪躲,“快走吧,小心迟到了。”


    幸好时间还来得及在校门口买个煎饼果子,“乐嘉竹你还是老样子鸡蛋火腿吧?”周倾渡转过头问我。


    “我不想吃。”


    又是一次震惊,我应该装一下的,毕竟周倾渡可从来没听我说过我不想吃!


    在她和方小晓的意识里,吃对来乐嘉竹说是多么大的一件事!


    更何况还是面对这家乐嘉竹高一一开学就说:“只要老板每天来她能三年上学天天吃”的煎饼果子!


    事实确实如此。


    可我那时真的没胃口。


    “你怎么了?”周倾渡把买好的煎饼果子放进书包,小心翼翼问我:“今天怎么这都不吃?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我昨天晚上吃多了。”我加快脚步,不想看到她继续惊诧的脸。


    早读的时候李风来看了会儿纪律就去巡视别的班了,而这个时候就是大家趁着没人肆意低头吃早饭的好时机。


    “前面的和后面的注意一下门口有没有老师来啊!”我听到坐在后面的年华鸣在拿出早饭的一刻看到周倾渡手上和自己一样的煎饼果子有些惊讶,“哟!你也吃这家。”


    “这么好吃谁能拒绝?”周倾渡低头咬了一大口立马抬头看向窗户,“老师没来,可以继续吃。”


    年华鸣从立在桌子上的书中抬起头,嘴里还没嚼完就开口:“我也觉得,那师傅手艺太绝了,将来出息了给他开个店。”


    周倾渡正吃着差点笑得喷出来,“希望能蹭上年总的福气,苟富贵勿相忘。”


    年华鸣戏精上身,装成老总的样子摆摆手,“一定一定,周总过誉了,互相帮助才是真理。”


    “用餐时刻”走廊里时不时过去几个老师的身影,一旦有影子来所有人都端端正正做好大声读书,影子一过又都开始低头。


    我每天都是这场盛宴的参与者,除了我同桌陈敬宪,我们三个每次都一起偷偷吃早餐,可我今天对什么都没兴趣。


    早读一下我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周倾渡问方小晓昨天晚上我有没有告诉她什么,她也好奇,说没有。


    “昨天晚上刚放学的时候她还在微信上给我说她看到宁聿了,然后就没再说什么了,我给她分享准备买的衣服让她帮我看看她都没回我,还没找她事呢。”我听见方小晓对周倾渡这样说。


    周倾渡又小声问陈敬宪:“乐嘉竹早读有没有反常?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没有啊。”陈敬宪也小声回答。


    上课铃响,我终于抬起头,眼下的乌青好像更深了。


    “没事吧?”周淮憬小声问她,乐嘉竹摇摇头。


    第一节是语文课,老师这几天似乎沾点更年期,动不动就在课堂上检查默写和背诵。


    “昨天布置的默写都写了吧?拿出来让我看看,没写的自觉往出走,在走廊补完再回来!”


    班里一阵翻书包翻本子的哗哗声,我直接站起向外走。


    我没写。


    这是我上学这么多年第一次没写作业。


    要问老师见到我站起来明显有些惊讶,她了推眼镜,“我还是第一次在咱们班见到会有女生没写出去罚站的。”


    我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走了出去。


    但我没想到下一秒周倾渡也直接站了起来。


    “你干嘛?”我听见年华鸣低声急问:“你不是写了吗?”


    周倾渡没有理他。


    我靠墙站着,周倾渡站在我旁边,走廊里全是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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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老师讲课的声音。


    “还是三个女生!你们几个平常就在一起玩是吧?”教室里要问老师生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三个?


    我和周倾渡正准备转身看看第三个女生是谁,方小晓已经从后门出来了,“你怎么不叫上我!”


    ……


    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呀!


    “我是假的没写。”


    “我也是假的没写。”


    “就我是真的没写……”我低声发笑。


    教室里开始上课。


    “你怎么啦?”方小晓终于忍不住发问。


    “谢谢你们。”我说话的声音很轻。


    “谢什么?陪你罚站?”周倾渡好笑地反问。


    对。


    我点点头。


    “要真想谢,就快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了。”周倾渡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她并不想让除了三个之外的人听见。


    其实我也怕大嘴来巡视,看到我们三个在外面罚站然后一顿嘴上输出。


    我决定告诉她们。


    撸起袖子,白皙的手臂上是一条条被打的淤青的痕迹,两个胳膊都有,至少每个手臂上有三条。


    我听见周倾渡和方小晓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校服下周倾渡的手紧紧攥着,“谁打的?”


    “我爸用衣架打的……”


    “为什么?他疯了?”


    “昨天晚上,因为我妈端饭晚了会儿,他开始破口大骂,然后打我妈,我保护我妈去了。他说我不孝顺。”我像个局外人一样无所谓地说着,然后放下袖子。


    可校服碰到伤口疼得我直咧嘴。


    我好疼啊。


    真的好疼,昨天晚上疼死我了!


    我怎么能那么懦弱,就听话让他打呢!


    可是我不挨打,妈妈就会继续挨打。


    想起昨晚,想起无数个曾经,涌上的眼泪悬在睫毛。


    “这是第一次吗?”周倾渡问我,语气里全是怜惜。


    “我小时候他就会用电饭煲的电线打我,那时候次数不多……他其实很少打我,就是对我妈动手,我每次被打都是因为我去保护我妈。”


    我看到周倾渡点头,我知道她内心的某处记忆被引起了共鸣。


    因为她说过爷爷也动手打过她。


    周倾渡深呼吸一大口问我:“你从来都没报过警吧?”


    我摇头,“我妈说家丑不可外扬,怎么会报警呢?”


    “有家暴法的!他打人就是犯法了你知道吗!”方小晓急得跳脚。


    “没有用,我妈不会报警的,就算我报警,警察来了我妈也会帮着我爸骗警察。”


    我苦笑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努力学习吗?一是为了我的前途。”


    “二是……大概是高一刚开学那几天。晚上我妈进来给我收拾衣服,我看到她右手大拇指整个都是黑紫色,我逼急了她才告诉我是我爸拿烧水壶砸的。”


    “那个时候她的整个手指头都没感觉,肿的有半个麻团那么大。我想带她去医院却不知道医院能干什么,挂什么号……”


    “我觉得即使让我爸当时给她跪下磕头道歉,都不能缓解她的疼,我只能抱着我妈哭。”


    “那天晚上我学到凌晨三点都睡不着,我想学医的念头膨胀到快让我死掉了。”


    可是我就算成了医生又如何呢?


    等妈妈被打得浑身是上再给她治好,然后她继续受伤,然后我继续治疗吗?


    这样的死循环究竟能解救谁呢!


    周倾渡完全不顾这是在罚站紧紧抱住我,方小晓捂着嘴靠在我肩膀上抽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轻轻拍她俩,“没事。我妈昨天晚上就出去给我买药了,很快就好了。”


    周倾渡擦眼泪的速度真快,但流泪的速度比她手快。


    我知道她不想感染我也哭。


    但我此时已经没有眼泪了。


    我知道人一出生的可选择少之又少,原生家庭是最不能选择的。


    似乎唯一可以选择的是自己未来要走的路,可以选择自己去成为什么样的人。


    即使无法逃离家人带来的生活怪圈,信念也永远能带给人惊人的力量,足以在一件事上让人跳出去。


    这件事对我这样普通的人来说就是高考。


    学习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我现在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