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 30 章
作品:《她们的日记》 这一年备考的周倾渡话更少了,有时候面对乐嘉竹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上一年备考因久坐而胖的体重都成倍地消去了。
那些一个人麻木地从数学题里抬起头的时刻,周倾渡学会了抽烟。
以前她喜欢微醺,而现在每到放松的时候总要喝醉睡过去才结束。
这一年她在右耳打了三个耳洞,仍觉得无法发泄完烦躁,无法平息,于是又继续在左耳打。
穿完一个老板娘停下问她:“姑娘,还打吗?”
她摇摇头,先不打了。
因为她在想,下次在右耳打洞可不可以和陈敬宪一起。
可是被念旧逼出的恋痛总是绵长。
一个月后她又去打了右唇钉,这次的痛感确实更明显了。
也够管用,直到又一次考研结束。
“你想去见敬宪吗?”过年房里只有周林海陪着女儿,面对不再如以前活泼的女儿他皱紧眉头。
周倾渡抱着膝盖,脸上是窗外烟花在空中绽开的光亮。“不去了。”她说得慢慢吞吞,她不想哭,也不想看他落泪。
而于牧维看到的,是每一年除夕陈敬宪都站在周倾渡的楼下,放她喜欢的烟花,然后看着那间窗户的灯火,默默离开。
周倾渡本想靠自己在未来把钱还给陈敬宪,不过爸爸的公司日益恢复,她很快还上了这笔钱。
【陈敬宪,谢谢你。】
【不客气。】
短信还是这么礼貌,周倾渡都快忘了两人恋爱那些年发的短信有多甜蜜,那感觉好像她从未经历过一般。
周倾渡会弹电吉他是她要求陈敬宪教她的,那时候她靠在他怀里被他握着手。
离家不远处有一个女生们开的酒吧,周倾渡常去那里演出,不收钱只是默默给人伴奏,在烟雾缭绕里一个人喝酒,很少与他人交谈。
有时走过家楼下的街道,看着那家早已被理发店更替的咖啡厅旧店,她总恍惚以前的经历像梦一样。
下一个春天降临时,盯着屏幕里的分数,身边是乐嘉竹的尖叫声,她激动地晃着周倾渡的肩膀,却晃出她断线的眼泪。
飞去长沙参加考研复试是周倾渡一个人去的,她摘掉了唇钉,摘掉了显眼的耳骨钉。
笑着站在国防科技大学的门口,她拜托路过的学生帮自己拍了张照片。
这张照片直到拟录取名单公布在学校官网,直到周倾渡看到自己的名字握着手机颤抖大哭,才发给了陈敬宪。
【我考上了。】
【倾渡,恭喜你!】
她不想打电话,她那么思念他的声音,但她总觉自己走的路还不够,不够让自己的野心平息。
在收到魏江雪邮件的那一刻,周倾渡的心终于平静了。
读研本就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开不完的组会,读不懂的文献,上面要求的成果,大把掉的头发,独自在宿舍面对电脑抽烟到凌晨。
林禾是周倾渡的同门,两人的研究方向虽在一个大类也不是同一个。周倾渡的研究是真的在大气层外的那些武器,这是她早就想好的,而林禾还是属于大气层内的天空。
林禾在酒吧意外撞到周倾渡时正扶着有些喝醉的男友,“倾渡?”她疑惑看向站在最后伴奏的人。
尽管她眼里周倾渡天性活泼,可她还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你男友?”趁着休息,周倾渡卸下吉他走过来,这一身带钉子的装扮可无法让林禾把一个国防科技大学研究生和她绑在一起。
“对!你好酷啊,在这里演出吗?”林禾欣赏的目光在周倾渡身上上下打量,笑问。
“只是玩玩,我的演出没有钱,开酒吧的姐姐说我喝酒可以免费。”周倾渡笑着向结账的老板娘招手,“他好像喝醉了,要我帮你吗?”
“可能需要你……”林禾不好意思到,“你能帮我开车吗?他醉得有点严重……那些喝酒的朋友刚走了。”
周倾渡立刻点头,反正她的演出就是随时可以走的,“哦,可以啊!”她跑去对老板说完后就回来帮林禾扶着男友出去了。
车前一抹黑影让周倾渡压住林禾,“我们先别出声。”,看到那抹影子林禾心领神会。
等三人进了车,周倾渡打开闪光灯,小便的男人惊慌失措地提起裤子。
“喂!你以为没人看到是吧!长这么大不知道怎么找厕所吗?!”
林禾笑得不行让周倾渡别骂了。
路上林禾问周倾渡在这里弹吉他多久了,她说,“研一一开学就来了,已经有一年多了,我技术也就那样,只是过来在这种环境里发泄一下。”
“这里有人知道你在国防科大读书吗?”
“哦,没有。”周倾渡看着前面的路笑笑,“我说我是无业游民,还有帅小伙找我要手机号呢,我就说我有男朋友。”
林禾笑她瞎说,周倾渡却很认真,“真的。我真的有。”
“不是都分手了吗?”林禾记得她问过这个话题。
周倾渡沉默没有说话,“那就让他先当这个空名吧,帮我挡掉烂桃花。”
林禾觉得气压有些低,“那,不可以再找他和好吗?”
周倾渡一笑,“还不到时候。”要等她满足自己的野心,要等她实现自己的价值,要等她走到自己想走到的地方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弹吉他吗?”她猛打方向盘。
“因为读研太累了,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周倾渡点头,“确实没错,而且我的吉他是他教我的。”
林禾和男友都是长沙本地的人,周倾渡将他们送回去后就准备回学校,毕竟她晚上没请假,还得赶时间回去。
在确定自己可以进入空武院后,周倾渡一个人去了趟西藏。
她再次见到雪域高原,虽然身边没有上次一起来的陈敬宪的赞叹声。
她看到青藏铁路上那道期待的风景线。
每当火车驶过,岗亭里的护路员们就会向往来的火车敬礼致意,无论风雪。越是空旷的高寒雪原,越是震撼。
她想起那篇课文:
“然而刹那间,要是你猛抬眼看见了前面远远有一排——不,或者甚至只是三五株,一株,傲然地耸立,像哨兵似的树木的话……”
安静的车厢,周倾渡审问自己的心,这些年赶路是否初心已改?自己能否真的能与他们一样千日始终如一的忠诚、吃苦、奉献。
答案是,她最终站在了空武院。
理想与现实永远是有差异的,做不完的实验,普通的工资在周倾渡眼里都可以忍受,毕竟这些她早就考虑过了。
但她的内心始终在叫嚣着,她应该爬得更高,应该拥有更大的能力去发挥价值。
于是周倾渡拼尽全力把自己能做好的一切做好,任务后期凌晨三点躲在垃圾厢背后抽烟成了家常便饭。
她的内心不断地叫喊着,重复着她曾在失意时反复看过的那些敬佩的工程师们的传记,面对与那些建国初期伟大的共和国工程师们心里同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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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我能让这片土地拥使这世界惧之而安静的武器,我将俯首在案贡献我之所有。”
此时你还觉得她是一个普通人吗?
一串绿色的字迹出现在于牧维眼前。
这明明是他内心的问题,为什么会出来像面对面对话一样问他?
“我不觉得。”站在万米上空,空武院比芝麻还要小,浩瀚太空依旧一片漆黑,只看得见远处繁星点点,于牧维与那串文字对话。
为什么?
“因为我做不到她那样多少年如一纯粹,心中不含任何杂质地去奉献。”
即使他在海外学成报国,也不可否认他的内心会为自己的身份而滋生出一丝优越感,不可否认他的内心会因这份工作带给自己的福利而认为自己就是值得享受。
可是,周倾渡呢?
他从未看到她有这样的想法。
于是于牧维不信,他开始穿梭在数据的海洋,钻进任何能记录周倾渡生活的电子设备里,但她的一言一行都击碎了他的嫉妒心。
是的,她从来没有。
她的心始终如一。
在这个社会,如此难能可贵。
可是周倾渡,你为何认为这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你怎么会以为所有人都和你的心一样呢!
因为她身边都是这样的人。
你以为这是她运气好,但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标准塑造自己,同样用这样的标准筛选朋友。
不是要求朋友与自己有一样的志向也不是要求朋友做到初心不变,而是他们都和她一样真诚,一样勇敢,一样的有冲劲。
于牧维,你嫉妒她,对吗?
绿色的字不断展现,心慌慢慢包裹了于牧维,他伸出手猛然插进左胸,想拔出里面的物体结束自己的生命,然而手穿过了虚无缥缈的身体,是啊根本就没有心脏!
“你到底是什么?”
宝藏岛。
绿色的字继续说。
我掌管人类所有的光明与阴暗,我读得到人类所有的意识。
你们组成我,我即是你们。
宇宙,是所有人的想法。
“你想改变我吗!”于牧维嘶吼,“难道你想改变所有人的意识吗!你不过是个创造出来服务人的人工智能!”
绿色的字消失了。
他好像听到一声低叹。
为什么要这样想呢?
为什么人类总是无法面对真正的自己呢?
宝藏岛继续说。
我以为在你窥视周倾渡的过去时,你会学到这个道理。
可你原来只是抱着爱慕的私心而已。
于牧维是无法面对真正的自己,所以当他入狱时以为静静等着死亡来临就好了。可现在他发现躯干的死亡遇上思维的永生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永远都无法安息了。
因为意识会永存。
他看着刚刚宝藏岛出现的区域,现在是安静的。
“那么,我还有价值吗?”于牧维对着那片区域问。
有。
宝藏岛集结了这么多人的指挥,干着这么惜金的任务,怎么可能会让你没有价值。
于牧维嗤笑一声,自己还真是白问了。
你不想去见自己的父母与朋友了吗?
“我没有脸见他们。”于牧维低头自嘲,“在他们的世界里我早就死了。”
那么现在,先沉睡吧。
等到人类下一个纪元的春天来临时,你自会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