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毫无头绪

作品:《夫人,你的马甲掉了

    承平二十五年春,永安市集宣布重新开市,人群熙熙攘攘。


    冰雪消融,久经风霜的枝桠在经历漫长隆冬后,终于挺直了腰板,个个卯足了劲儿,争相迸发出蓓蕾。那股萦绕在人们心中的潮湿,随着时间流逝似乎已经被初春的阳光晒透。


    藏峰居主屋。屋内摆设依旧,只是斯人已逝。


    当初按照姚老太太的说法,是要把周冉住的主屋封了的,免得有什么邪祟出来扰人。


    可奈何杜罗衣没过多久就带着自己的家伙物什搬了进来。或许是害怕,又或许是仅剩不多的良心作祟,杜府众人,没一个出来拦她。


    “如何?”


    白芷摇头,“不好找。碧丝原本是在小厨房干活的,后面因手脚粗笨,这才被赶去了梅园,平日里嘴也笨,跟旁的下人没什么交集。”


    周冉出事是在夜间,梅园那地方又偏僻,平日里除了轮值的丫鬟,便是人迹罕至了。杜罗衣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理由,会让周冉半夜三更前往那儿。周冉被夜半如厕回来的丫鬟碧丝发现时,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碧丝那晚不知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个时辰往茅厕跑了屋趟,这才没守在园子里,周冉出事后没多久,她也因玩忽职守被被打出府去了。


    她们费了好大力气,也没找到碧丝出府后的踪迹。


    杜罗衣也没太失落,这两年常常这样,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苗头过了没多久便会熄火。


    “对了,”白芷想起来了什么,“有一件事儿,奴婢不知算不算蹊跷,绿草您还记得吗?”


    “绿草,”杜罗衣的印象里有这么个名字,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她是谁,“谁?”


    “五小姐身边的大丫鬟。”


    “哦,”杜罗衣想起来了,杜华浓旁边脸圆圆很讨喜那个,“她怎么了?”


    “据说是前阵子回家探了个亲,回府后没隔多久便死了。”


    “白芷,你跟绿草熟吗?”


    “算也不算,”白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姐有几年脾气不太好,老是和五小姐两个人针锋相对,我和绿草便也因此熟了一些嘿嘿。”


    “不过!”白芷赶紧找补,“小姐落水以后脾气也变了很多,奴婢和绿草也就没什么可聊的,便渐渐疏远了,不过偶尔碰面便打一下招呼。”


    杜罗衣很懂,毕竟她曾经当过社畜。遇到两个奇葩的主子,苦哈哈的两个打工人便有了共同话题。这个先开头说自己的主子有多难伺候,那个附和一句然后加入战场,就建立了短暂的革命友谊。后面突然一个的主子转性了,变得好伺候了,两人的境遇不同,自然没啥可说,说了只会引起对方的羡慕,甚至嫉妒。


    看着对面揣揣不安,不时就瞄一下她到底什么反应的白芷,杜罗衣乐了,“行了,本小姐没打算怪你,我之前什么样我自己不清楚吗?”


    白芷得了赦免,刚想跟杜罗衣腻歪几句,又听到她主子补了一句,“不过,你得将功补过。”


    “哈?”白芷又从战胜的公鸡颓成了鹌鹑。


    “让人去查一下绿草的老家和她的家人,如果可以,查清楚绿草回家以后见了谁,给了家人多少银两。”


    白芷了然,但随即她又有些为难,“小姐,咱们存在暗社的银两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暗社,就是类似私家侦探的存在。上至家长里短,下至冤假错案,他们都接。雇主是正是邪皆无所谓,这里只认钱不认人。杜府内部的事情有白芷,可出到府外便是另一番光景,她要想彻查周冉的事情,就必须借助外界的力量。


    “钱的事情我来解决,别担心......”


    这边正说着事呢,门前却传来一阵喧闹。


    乳娘在后面追着,前头被追着的胖乎乎的小人却跑的乐不可支,边跑嘴里边喊“阿姊,阿......”第二句还没喊完,就在门边一个趔趄,紧接着倒在了地上。


    乳娘慌了,连忙告罪,“六小姐,都是奴婢的不是。”


    杜罗衣上前把乳娘拉起来,“小孩子磕磕碰碰是正常的,张妈妈不必太过惊慌。”


    她话音还没落地,那个摔倒的小胖丫就自己吭哧吭哧地爬了起来。跟没事人似的,跑到杜罗衣旁边,伸手拽她的裙角,“阿姊,月儿,呃,刚刚摔了,要阿姊呼呼,才能不痛呢。”


    屋里的人都被逗得眉开眼笑,杜罗衣心都要化了,一把将杜月生抱起,“哎呀,月儿又沉了,阿姊都要抱不动了。”


    这话自然是假的,两岁的小孩再重也越不过哪儿去。可怀里的小人儿当了真,抬起胖乎乎的手指在那里掰扯,“一、二,”数完了以后抬起亮亮的眼睛,一板一眼地对杜罗衣说,“那月儿以后每顿只吃两碗糊糊,再也不多吃了!”


    “阿姊的好月儿,”杜罗衣探头去贴她的脸,“你只要不吃胀了肚子,爱吃多少便吃多少。阿姊从明儿开始,便好好锻炼身体,就能轻轻松松抱得起月儿了。”


    杜月生的食量比旁的同龄孩童要大一些,一个小碗,旁的小孩吃一碗便饱了,她要吃三四碗。


    杜罗衣也请大夫来看过,没什么大事,单纯是在娘胎里没补够营养,饿坏了罢了,再过几年便好了。


    好不容易把这祖宗哄去午睡,杜罗衣累的腰酸背痛,白芷给她揉的时候不禁舒服地哼唧了几声,给白芷听红了脸。


    小姐,咳咳,这几年出落得越发标志了,眼底的风情跟姨娘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杜罗衣没忘记正事,昏昏沉沉睡过去前,她还在思考自己到底要找个什么法子来赚钱。


    说好的钱她来想办法,说的时候轻松,仔细想想却不简单。周冉留下的田庄铺子她不能动,这些钱得留着给杜月生未来做预备金。所以,她得另谋出路。


    可在这个什么都不发达的年代,她能做什么?


    歇了个晌午觉,杜罗衣神清气爽。只是一想到自己那没有头绪的生计,又蔫得跟狗尾巴草一样。


    白芷在外头听见她起身的动静,匆匆地便进来了,神色有些异样。


    “怎么了?”


    白芷似是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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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尬又似怜悯,“午后丁府派人来报丧,丁家二少爷过身了。”


    不怪白芷这个表情,丁二少,是杜想容的第二任未婚夫婿。第一任是大理寺卿孟家的三公子,也是在两家过了定之后没多久就走了。


    杜罗衣赶忙穿鞋,她要去抱月居,“二姐如何了?”


    “奴婢不知,只是府中下人都在说,二小姐......克夫。”


    “呵,自己身子骨差,早早归西了。不怪自己家里平时照顾不周,不怪自己平日不好好爱重身体,反倒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女子。这是哪儿的道理?”杜罗衣心烦意乱,嘴上更加不留情面。


    外头传来了响动,杜罗衣不再多言,眼神示意白芷出去看看。


    白芷往外走了几步,在帘前定住了,慌慌张张地朝面前人福了福,“二小姐。”


    杜想容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只是跟她相熟的人能察觉出来,此刻她的心情不太美妙。


    杜罗衣还打算去抱月居的路上打个草稿来着,谁能想到平日里大门不出的杜想容自己过来了。


    她一时间语塞,话在嘴巴里过了几遍,最终还是只能吐出一句,“你还好吗二姐?”


    杜想容沉吟半晌,来了一句,“我不知道。”话语中带着掩盖不住的疲惫和困惑。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脸色去迎接这个看似对所有未婚女子来说,都是接近致命的消息。


    母亲一听到丁家公子逝世的消息,就红着眼圈来抱月居寻她,信誓旦旦叫她莫要难过,莫要听信外头人的谗言,说自己定会再给她寻个甩孟家和丁家几条街的良婿。


    外头人说了什么,杜想容虽极少出去,可用脚趾都能想出来。


    无非就是编排她这两庄亲事,好听的就说她命硬,说的难听的就是“杜家二姑娘克夫”。


    可是,这是她的问题吗?如果不和她定亲,丁孟两家的公子就不会死了吗?


    可惜没有这个如果,世人的重伤和猜测,她无从辩驳。


    “二姐,你傻了吗?”杜罗衣大手一拍,“什么不知道!你得庆幸,庆幸自己还没嫁过去,不然以后说不定连夫妻敦伦这类人生乐事你都没法享受。年纪轻轻便死了,说明那俩公子身体本就不好!”


    对不起了丁公子、孟公子,鄙人无意冒犯,你们泉下有知也请见怪不怪吧,就当是对我二姐身处流言蜚语的补偿。


    若是平日,杜想容必定第一时间便叫她住嘴,这话实在是太糙。可今日,在杜想容耳边听来,这话实在是话糙理不糙。


    杜罗衣牵起杜想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再次一字字地重复道,“二姐,你记住,这不是你的问题。”


    为众人讨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1]


    那个在漫长时间里即使遭受到父亲冷待、哥哥抢功,却依然对他人秉持着最大的善意,在阳光下轻声劝导她“女子在这世间,总是遭受着更大的恶意”、“这不是你姨娘的问题”的女孩,绝不能在今日,被没来由的流言蜚语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