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外面护卫着的托马斯爵士总觉得后背发凉。他知道是那个背着弓箭的女人在盯着自己，没想到她真会骑马。那个女人的目光让托马斯极其不安，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弓在瞄准着自己。


    之前就应该让她把武器交出来的。但现在再提只会显得托马斯既胆小又可笑，难道要他承认是女人的目光让他恐惧和不安？于是，我们好面子的爵士只能带着一身鸡皮疙瘩往伯爵的城堡赶去了。


    “起来吧，我的骑士。”


    泰蕾莎努力保持着镇定，但她的话语还是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你看起来还有疑惑未解？”


    “我发自内心地钦佩您的勇气。”


    两人恢复到面对面坐着的状态，


    “但我仍然想知道，如果我选择拒绝的话，您会怎么办？无论如何，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吐露心声还是太过冒险了。”


    “哦，那样的话可就不太愉快了。也许我将不得不宣布你试图非礼我……瞧，证据就在这呢。”


    泰蕾莎随意地提起她的外裙，露出下面破损的白色衬裙，仿佛遭到了某种暴力，


    “在托马斯叔叔的剑下，你不会有任何申辩的机会，当然就只能带着我的秘密下地狱了。”


    “这种灭口方式是不是代价太大了？”


    石头有些惊讶，


    “您不担心那些……”


    “哦，那些闲言碎语……”


    泰蕾莎故作惊恐之态，旋即发笑，


    “有什么可怕？！只有那些愚蠢的小姑娘才会为这点事苦恼。他们要娶的是萨伏伊家族的大小姐，不是泰蕾莎这个人。把我的嫁妆塞给任何一个妓女，男人们都会争先恐后地亲吻她的脚面，把她当作女神来对待。”


    见石头陷入沉默，泰蕾莎便故意问道：


    “换成你又会怎么办，艾尔？”


    “立法惩治不实谣言……”


    石头随口说道，


    “先抓几个造谣传谣的典型案例治一治，然后再慢慢宣传教化，矫正社会风气。”


    这下轮到泰蕾莎沉默了，她咬了咬牙，没有接这个话茬……自己是不是有点小看了这家伙的野心，为什么他能这么毫无障碍地切换到立法者的角度啊？


    ·


    虽然在城里的每个角落都能看见萨伏伊城堡那高耸的塔尖，但当马车真正靠近时，这座有着两百年历史的古堡还是给了石头巨大的震撼。


    尚贝里的萨伏伊伯爵城堡在当初被建造时，首先是作为一座实用的战争堡垒而设计的。这些高大厚实的城墙由尚贝里城外不远处的一处采石场生产的优良砂岩所建造，而用来堆砌城门和角楼的花岗岩则是从曾经的伦巴第王国进口而来。


    “伦巴第人曾经垄断着世界上最好的花岗岩与大理石矿，他们既吝啬又贪婪。当年我的祖先为了购买用于奠基的花岗岩，付给了他们整整一箱金子。”


    泰蕾莎见他对城堡如此好奇，干脆为他介绍起来，她对与这座有关的历史称得上如数家珍，


    “直到一百年前，我们伟大的查理曼国王碾碎了伦巴第人的铁王冠……不过从卡拉拉运来的花岗岩还是那么的昂贵，因此不是每一代伯爵都舍得对城墙进行大规模的维护与更换。”


    石头有意无意地听着泰蕾莎的介绍，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饱经岁月的瞭望孔和箭窗，想象着它们在围城中发挥作用的样子。


    “小姐回来了，放下吊桥！”


    守门的卫兵挥舞着手臂，指挥城垛上的士兵扳动绞盘。吊桥在铁链的快速摩擦声中逐渐落下，为回归的马车接通进入城堡的道路。萨伏伊城堡曾有一道不算太宽的护城河，后来因为地震而断流，目前只是一条普通的壕沟。


    马车驶过城门，沿着由石板铺就的主干道前往城堡的中心主塔，长着杂草的庭院被分割成两边，能看到许多佣人在其中各自忙碌。庭院的角落里树着几个人形的草垛，一小队士兵正在那进行军事训练。


    “艾尔大人，幸会。我是伯爵的管家。”


    一名衣着考究的中年人在主塔的回廊下迎接，他的动作算不上失礼，但也没有多么注重，毕竟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雇佣骑士，


    “实在抱歉，老爷还在处理公务，因此稍有怠慢。请您移步大厅，坐下来喝杯茶如何？”


    大厅通常是城堡的核心公共区域，空间开阔高大，主人总是在此举办宴会和招待大型宾客。在繁忙的时节，来访的客人们总是会被引至大厅，坐在椅子上喝着饮品，等待主家的召见。


    那些少数的比较重要的客人则会被邀请到更为私密和舒适的会客厅休息，以体现主家的尊重。而像石头这样独自前来，却被带到大厅，显然是被认为不够格才会有这样的待遇。


    虽然他也很有身为冒牌骑士的自觉就是了。泰蕾莎突然被她的母亲给叫去了，留下石头一人坐在大厅的长椅上发呆，担任侍卫的隼则安静地站在身后。


    “大人，您想要来点茶还是酒？”


    端着盘子的女仆询问道。


    “茶，谢谢。”


    他说道，


    “哦，对了，请给我的侍卫一瓶麦酒。”


    “好的，大人。”


    女仆有些诧异地瞥了一眼背着弓箭的隼，转头就下去了。


    “等一下，那个……”


    石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能帮我找本书来吗？稍微有些无聊。”


    由于是夏季，大厅里的五个壁炉只有一个在运作，而点火的理由也不是为了保暖，而是为了降低城堡内的湿气，减缓发霉速度。对石头来说，注视那些摇曳不定的火焰变成了一种无趣的消遣。


    “大人，您要的书。”


    女仆去而复返，给隼带来了一大杯麦酒，给石头带了壶薄荷茶和一本大部头的旧书。小女仆貌似并不识字，石头把书本倒过来之后才发现是本词典。从严重的飞边和破损情况来看，这本书的岁数估计比伯爵老爷还要大了。


    “算了，词典就词典吧，也比没有好。”


    石头把大部头书小心地放在膝上，慢慢翻阅。阅读这一习惯是会成瘾的，过去蹲在马桶上的时候他甚至会无聊到反复阅读沐浴露的成分表。


    不知过去了多久，石头专心致志地阅读着词典。最开始的时候，隼还试图瞟上几眼，后来发现书里没有插图就干脆地失去了兴趣，转而又向女仆要了两杯麦酒。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等到泰蕾莎，反而是那位管家过来通知他：


    “让您久等了，大人。请随我来吧。”


    伯爵的书房位于主塔的第三层，石头跟在管家身后，沿着大厅中央的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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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叉楼梯盘旋而上。明明并没有特别高，他却感觉自己走了很久。


    “老爷就在里面等您。”


    管家弯下腰，替他打开书房的大门，自己却留在了房间的外面。


    “伯特·艾尔，来自北方的自由骑士。”


    伯爵老爷的年纪没有石头想象的那么大，脸上见不得多少皱纹，头发却已经白了三分之一，


    “知道我为什么召见你吗？”


    “我……我猜可能和我……我与泰蕾莎小姐的一些讨论有关，也许其中有您感兴趣的内容。”


    石头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讨论？我的女儿说她听你讲了一个完整的方案。”


    伯爵轻轻转了转脖子，


    “是她太崇拜你了，还是你虚有其表？”


    “也许泰蕾莎小姐的转述夸张了一些。”


    石头猜不透伯爵的态度，只能说的保守，


    “在我看来，这仍然只能说是一种讨论。我是个局外人，大人。对于那些在大地上肆虐的魔兽，我能了解到的信息实在有限。”


    “那你认为你需要什么信息？”


    伯爵追问道。


    “我需要每次魔兽出没的时间、地点、规模，我需要计算出这些袭击事件发生的频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能得到那些在魔兽袭击前后发生的各种异常现象的报告……”


    石头比划出一张地图，


    “最好能有一张带标记的地图，然后是上述这些的统计报告。在这些东西的基础上，或许我们能找出什么规律，从而制定出一种更有效率的解决方案。”


    “这听起来和雇佣骑士没多大关系。”


    伯爵点评道。


    “大人，任何事物都离不开调查和统计，规模越大的就越是如此。”


    石头笃定地说，


    “不建地基的房子总是塌得很快。”


    伯爵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变得深邃：


    “一开始，我还担心泰蕾莎是不是被骗了，毕竟她只是个姑娘，而这世上有很多心术不正的骗徒。虽然她那么想要替我分忧，但在神殿正好能碰见一个博学智慧的骑士，并且就势提出解答……不觉得有点太巧合了吗？”


    “听起来就像是一场人为安排的相遇。”


    石头点了点头，


    “但谁让我只是个身无分文的雇佣骑士呢？我实在没什么余力来安排这些。”


    “我听说你把所有的财产都捐给神殿了？”


    伯爵眯起眼睛，


    “倒是场成功的表演，你现在出名了，爵士。”


    “严格来说，是所有的积蓄，大人。”


    石头故意回避了有关表演的话题，


    “我不会抛弃我的剑与盔甲。”


    “剑与盔甲……不错。说实话，我叫你来，本是想用你作例子，给我的女儿上一堂不要轻信他人的课程……”


    伯爵稍微睁大眼睛，


    “但现在看来，你似乎的确有点真才实学。”


    “我可以将之视为一种称赞吗？”


    石头大胆地说道。


    “请便吧，年轻人。”


    伯爵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决定给你一个机会。你有十分钟的时候，用你那个有关雇佣骑士的计划说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