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里迎来了两位新成员。


    奴隶们多了一辆车，三匹马，还有对应的装备和物资。亲爱的艾伯特奉献出的启动资金也花得差不多了，石头手里这袋从盔甲下卸下来的金子便是最后的积蓄。


    “这铁匠的火耗有点过分了嗷。”


    嘴上这么说，但石头老大也没有再折回去理论的意思。一旁的苔藓穿着她那套终于合身了的板链甲，到处找人炫耀，力图让每个人都看到她的新造型，看起来对此颇为满意。


    西蒙娜已经自觉地在帮助玛利亚她们收拾行李了，而来自阿拉曼尼的某个家伙则毫无主动性，一脸悠闲地躺在板车上，等着队伍完成启程的准备。


    “喂，罗马人。”


    女人丢出一枚石子，


    “你们的弓太烂了，至少也该用橡木吧？白蜡木用着是方便，可是射不远。”


    “为什么她不用干活啊？”


    明明自己也没在干活的苔藓抱怨道。


    “别搞错了，小姑娘。”


    女人又丢出一颗石子，精准地在苔藓的甲片上敲出叮的一声，


    “你们的首领找我来是做战士的，我答应为他摘下敌人的脑袋，可没答应当他的女仆。”


    “好了，隼。”


    石头及时打断，免得她们打起来。按照他的估计，苔藓很可能不是隼的对手。隼这个名字听不起并不像阿拉曼尼人，但既然她坚持这么自称，那也由她去了。


    所谓阿拉曼尼人，是在美因河以西定居的一支游牧民族。虽然骁勇善战，但他们仍处于部落文明的阶段。松散的部落联盟根本无法对抗萨利克人已经成型的封建王国，因而在萨利克骑士们年复一年的打击与劫掠下，失人失地，愈发衰败。


    不过，也是因为文明程度较为落后，没有受到封建文化的太多污染，阿拉曼尼仍保留了许多上古时代的习俗，性别歧视也没有萨利克人那么严重。尽管阿拉曼尼部落里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女战士，但阿拉曼尼女人普遍都会接受战斗训练，她们深度参与进部落的狩猎活动中，在特定情况下也会直接参加战斗。


    阿拉曼尼人的性别分工依然是“男性向外、女性顾家”的传统模式，不过在其文化中，性别压迫并不那么强烈。阿拉曼尼的女人在家庭和社会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贵族出身的女性甚至还拥有一定政治权力。这当然算不得平等，但在这个世界如此极端的情况下，已是难能可贵了。


    唯一的问题是，隼并不能像惹人怜爱的西蒙娜一样融入队伍。文化间的差异和隼强势的性格加剧了内部的矛盾。隼嫌弃萨利克女性娇弱无能，动辄发表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言论。而玛利亚她们在看见隼的第一眼，想到的标签也不是奴隶或者女人，而是蛮族。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在隼的衬托下，苔藓的那些特质忽然就没有那么显眼了，连和她最不对付的玛利亚也开始维护同为萨利克人的苔藓。


    “所以你们就这么放走了伯爵的女儿？她可是差点就在你的身上烙下印记了。”


    隼侧过脑袋，饶有趣味地问道，


    “要是我的话，至少得好好折磨她一番……比如让她试试烧红的铁块会不会和你一样同情她。”


    “感谢你的建议，不过我更喜欢对直接的目标复仇。”


    石头皱了皱眉，驾着马在队伍的前方转弯，


    “而不是迁怒于无关之人。”


    “哦，那还真是仁慈啊，首领……呵呵，我这下算是弄明白罗马灭亡的原因了。”


    隼枕着胳膊，就此不再言语，


    “第二个原因就是不会骑马。你是因为不好意思开口，所以试图用蹩脚的马术攻击我，直到我忍不下去主动教你吗？那你可以更诚恳一点的……首领。”


    石头啧了一声，也不再管她，兀自骑至西蒙娜身旁，邀请她聊上几句。


    “啊？是……遵命，大人。”


    西蒙娜先是看了一眼玛利亚，然后快步跑来，小心翼翼地跟在石头的马旁。


    “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啊？哦，我过得很好，大人。”


    “还习惯吗？”


    “嗯，比原来好多了。姐姐们都很照顾我。”


    这只是一段没什么营养的嘘寒问暖，这孩子全程低着脑袋，石头问一句，西蒙娜答一句，好像某种神奇的公式化问答。


    这样不行，他想。


    新成为奴隶的人总有股逆反的劲头，而做惯了奴隶的人则会养成油滑的性格……只有夹在中间的奴隶最可怜，他们既没有反抗的勇气和盼望，又不能从一眼望不到头的奴役中习惯并麻痹自己。


    换句话说，她正处在最脆弱而痛苦的阶段。


    于是石头翻身下马，改为牵马步行。两人之间的距离因此近了些，西蒙娜反而下意识地躲远了一点。


    “对不起，大人，我……”


    西蒙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紧张地说道。她并不清楚这位大人是否会因此而感到冒犯。过于接触的奴隶主里，有的对她瑟缩畏惧的表现感到满意，有的则会勃然大怒。


    “好了……就这样吧。”


    石头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靠过来，


    “保持你认为舒服的距离就好。”


    “谢谢您，大人。您真的很……”


    仁慈、宽容，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西蒙娜一下子想不出合适的形容。啊，特别，是了。他很特别。西蒙娜侍奉过的主人们大都残暴傲慢，而同处的奴隶们则愚蠢而蛮横，身旁的这位简直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这里没有人叫作大人，西蒙娜。我们都曾是奴隶，而现在，至少我认为我们是平等的。”


    石头无奈地笑了笑，


    “你可以学他们叫我首领、头儿之类的，或者起个外号……当然我也欢迎你直接喊我名字。”


    “首领。”


    西蒙娜立刻纠正道。


    “嗯，至少听起来比大人悦耳。”


    石头点了点头，


    “不介意的话，我能问问你为什么那么紧张吗？男性的存在让你感觉到某种威胁？还是说单纯因为我？这张脸有这么可怕么？”


    “不，大人，您……我是说首领。首领您一点也不可怕，真的。我只是……”


    西蒙娜稍微抬了点头，在说话的同时全程观察着他的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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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


    “我只是有些惶恐。”


    “惶恐？”


    石头挑了挑眉。


    “是的，首领。那里……那里有那么多和我一样的奴隶，您却唯独选中了我。我对您没有印象，您看起来也是，因此您不会是我父亲的朋友。而且我并非境遇最凄惨的一个，您也不像是单纯发了善心。”


    西蒙娜如履薄冰地说着她的猜想，


    “所以……”


    “说下去。”


    石头鼓励地点了点头，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西蒙娜脸上的瘢痕。


    “所以我认为您一定希望从我身上获得什么，而我……我不会干活，力气也小，过去的主人都说我笨手笨脚……您显然不是找我干女仆的。再结合您问我的问题，以及我父亲的身份。”


    西蒙娜一口气说出她的猜测，神奇的是，在推论的过程中，她的声音并不如之前那么虚弱，也许运用脑子能让她恢复点自信，


    “综上所述，我相信您需要一个会计。”


    “完全正确。”


    石头应景地为她鼓了鼓掌，


    “这其中有什么值得惶恐的？”


    “我……”


    西蒙娜深吸了一口气，


    “我只是个女人，首领。我父亲虽然曾允诺我继承他全部的财产，但相关的店铺和产业最终还是要交由我未来的丈夫来打理的。父亲……他几乎从没教过我有关的知识，他的助理和仆人们也从不教我。”


    “所以你不懂得经商和记账？”


    石头问道。


    “我没有做过生意，首领。”


    西蒙娜压抑着心头的恐惧，尽力表达自己的价值，不断提高的语速暴露出她的慌张，


    “但我、我会记账，我会的。跟在父亲身边时，我有偷偷学……真的，不信您可以考我。您、您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努力去做的，绝不偷懒！求您……”


    “别担心，都到这会了。就算发现你什么也不会，我也不能把你丢下吧？不然的话，玛利亚她们肯定不会放过我，毕竟她们挺喜欢你的。”


    石头安慰道，


    “如果你为此而担心……”


    “我真的会记账，首领！”


    西蒙娜仍试图争辩。


    “好了，我相信你。”


    石头看了她一眼，


    “记账的事倒也不急，只要你会算数就好。”


    “我会的，首领。”


    西蒙娜抢答道，


    “我保证算的又准又快。”


    “好极了，之后我会教你一种新的记账方式，整个队伍包括以后所有的账目都要按此记录。”


    石头点了点头，是时候让复式记账上线了，


    “不过在那之前，我希望能先发挥一下你读写的能力……毕竟队伍里只有咱们两个识字的。”


    “您知道我会写字？”


    西蒙娜显得有些惊讶。


    “当然，我还没见文盲当过会计呢。”


    石头笑着摊开手心，向她展示自己指头上的老茧，


    “而且……瞧，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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