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从前，要从姜吟未进宫做女官说起，那时候她还是姜府的二小姐，还没有开始喜欢顾霁，父母视她为掌上明珠，加之出身高贵，从小到大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京城贵女中她属第一得意的小娘子。


    有多得意呢？


    凡是马球会，只要姜吟上场，无人敢赢她。


    那时的姜吟不仅心气高，更喜欢去争去抢。


    后来姜吟在宫中做女官那五年，从一朵带刺的霸王花变成了一朵娇柔的小白花，人人都觉得改变后的她更好，连她自己也这样认为。


    但一昧的迎合他人的喜好，只让姜吟觉得压抑和不舒服，她并没有如愿嫁给她从前想嫁的顾霁。


    像她外祖母，一世贤德无双，却被她外祖父欺瞒，等到今时今日才知自己的夫君与外室育有子嗣，且中山王府偌大的家业将来都要交到外室之孙的手上。


    姜吟为她外祖母感到不值得，正思索哪一日下江南去宽慰她外祖母的心，却听采星急匆匆来禀：“奴婢刚刚经过韶光院，见大奶奶披头散发捂着脸哭着跑出来，好像是大奶奶偷偷给大爷房里的青书下堕胎的药，大爷与大奶奶置气，动手推搡大奶奶，还打了大奶奶一巴掌。”


    采星说完，姜吟便听得有人唤她，听这哭音，应是采星口中挨了打的大奶奶焦蕴玉避到她这儿来了。


    焦蕴玉直奔到姜吟身前，情绪激动，摇晃着姜吟的双臂，焦急道：“尔尔救我，大爷为了青书那个贱蹄子，要我的命。”


    窗外响起顾泽与顾霁说话的声音，应是顾泽在阻拦顾霁。


    姜吟让采星、采月好好安抚焦蕴玉，她出门便瞧见手持一柄长剑的顾霁。


    顾霁怒色冲冲，张口闭口就是要刺死焦氏这个毒妇。


    顾泽不停好言相劝顾霁。


    姜吟怒视顾霁，“大哥大嫂与我和阿泽这么多年相交，我还不知道大嫂是个毒妇，只知道大哥你是多情种，为了一个不知廉耻、背着自家奶奶、爬爷们儿床的丫鬟，大哥倒闯进弟媳院里动起刀剑来，这丑事就是闹到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大哥你也是不占理的。”


    顾霁一怔，从未见识过姜吟如此牙尖嘴利的一面，连顾泽也一起听得呆愣住了。


    姜吟继续道：“大哥要拿人性命，也得让人死得明白，究竟大嫂犯了大昭律哪一条死罪？”


    “我要焦氏替我的孩儿偿命。”顾霁说这话时底气明显不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给青书送的就是补汤，青书为什么会小产，只有青书自己知道。”已重新梳好发髻的焦蕴玉立在门槛后，眼中泪光闪闪。


    姜吟回首与焦蕴玉目光一碰，柔声道：“大嫂，你来起个誓。”


    焦蕴玉立刻发誓道：“若是我害青书小产，我娘家宣威将军府上下一百三十七口人皆不得善终。”


    焦蕴玉起了这么毒的誓，姜吟更加相信她。


    顾泽提出，让小荷来给青书诊脉，诊一诊青书小产的原因。


    半个时辰后，小荷当着焦夫人、焦蕴玉、姜吟、顾泽、顾霁的面道：“青书娘子实则半个月前便小产了，今日这落红是假的。”


    真相大白，焦夫人让顾霁给受了委屈的焦蕴玉道歉。


    顾霁不愿。


    伤透了心的焦蕴玉道：“婆母，我要与大爷和离。”


    顾霁：“和离便和离。”


    焦夫人给姜吟使眼色，想让她开口劝一劝。


    姜吟装作没看见，只得由顾泽来开口。


    顾泽向焦夫人拱手作揖道：“母亲，儿以为，大哥实在配不上大嫂。”


    气急败坏的顾霁就要一脚踹在顾泽的小腿上，姜吟轻轻踢开了顾霁的脚。


    只听顾霁吃痛一声，他整个人摔在地上。


    姜吟这轻轻一脚，却让顾霁整个脚背的骨头都裂开了。


    顾霁面无血色，被小厮抬回韶光院。


    姜吟则与顾泽一起回沧濯院。


    顾泽听到小荷来禀顾霁的伤情，对一旁悠闲喝茶的姜吟道：“尔尔，你踢大哥的这一脚，是带了私人恩怨在里面？”


    姜吟：“讨厌他欺负你，所以踢得稍微用了那么一点力。若不是婆母在场，我就直接踢他的裆了，断绝了他以后拈花惹草的希望。”


    顾泽：“日后倒也有合适的时机，只是大哥这一房若是断了香火，你我就要被母亲寄予厚望了。”


    姜吟虽觉得顾泽说得有道理，但为了泄愤，难免要说些气话。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若真能为大嫂出这口气，婆母要催促我们生儿育女，我只当耳边风，不放在心上便是了，真要烦了我也与你和离，不做你顾家的儿媳妇也落得个清净。”


    顾泽眉头紧蹙，“你要嫌家里烦，我与你搬出去自立门户。”


    “那我母亲还不得数落我不懂事。”姜吟心领了顾泽的好意，“算了算了，我知你是个经不住吓的。我与你保证好了，不会轻易不要你的。”


    顾泽浅笑，笑着笑着脸就红了。


    第二日，姜吟便听到了昨夜焦蕴玉与顾霁签好和离书的事。


    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细软抬出韶光院，那些都是焦蕴玉的嫁妆。


    临走前，焦蕴玉还来沧濯院与姜吟辞行。


    “尔尔，我与顾霁这桩婚事本就是抢了你的，合该我有此报应。我知他是三心二意之人，以为成了他的妻，便能约束住他，谁知他死性不改。我与他和离了也好，不至于我夜夜独守空房，日日看他和别的小娘子花前月下。要说悔，我是真悔啊，我当初便该听我爹爹母亲的话，择一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郎君为我夫君。”


    “凭你焦蕴玉的才貌人品，还怕择不到佳婿吗？”姜吟微微笑道。


    焦蕴玉抿嘴轻笑，“是啊，便冲着我是宣威将军独女这一身份，有什么好郎婿不是尽着我挑的。”


    焦蕴玉与姜吟说笑了一阵儿，才乘车回宣威将军府去。


    永贞帝也降旨斥责顾霁，并将顾霁贬为礼部主客清吏司员外郎。


    而顾泽则在年末被擢升为翰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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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读学士，掌院事。


    及至姜吟进宫给姜皇贵妃请安时，连她这姐姐都揶揄她道：“尔尔，内外命妇们都说，依你郎婿这高升的时间，本宫很快就会有一个做一品诰命夫人的妹妹了。”


    “姐姐若真心疼我，直接向陛下进言给我讨个一品诰命夫人，这样我就不必眼巴巴盼着阿泽他升官了。”姜吟开玩笑道。


    姜皇贵妃叹了口气，“今年选秀宫里进了一拨新人，陛下也会犯喜新厌旧的毛病，你应当听说了如今宫里最得宠的是杨美人、董贵人、吴婕妤她们，她们可向陛下吹枕边风为她们的父兄讨了官。皇后娘娘看陛下冷落了我，见到陛下，便劝陛下多来承乾宫看看元禝，可陛下一个月又来了几次呢？”


    听到姐姐语气中的无奈，姜吟感慨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但姜吟也有新的发现，原来姐姐是在乎陛下的宠爱的，这说明姐姐已经放下了许平生。


    姜皇贵妃又与姜吟抱怨了许多话，等到文华殿经筵将散之时，姜吟为履行与皇太子朱元祯的约定，乘了软轿赶去文华殿与朱元祯见上一面。


    恰逢永贞帝出文华殿，瞧见姜吟等在殿外，与她闲谈起来。


    “朕听闻你前几日.逼着中山王府的小郡主要跳湖，你从前在宫里，性子最温吞，如今怎么也学泼妇作派。”


    “陛下难道不知道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姜吟不卑不亢道。


    “朕垂询顾泽，顾泽一五一十说了那件事的前因后果，中山王府的小郡主确实过分了些，当着你的面便敢言语挑逗顾泽，但你逼着人家跳湖、与你外祖撕破脸，到底不值当。”永贞帝道。


    “臣妇才不要死要面子活受罪，臣妇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谁敢觊觎臣妇的人，臣妇便和谁拼命。”姜吟道。


    永贞帝轻笑几声，“朕还真是有点儿羡慕顾泽呢，姐姐便从来不吃朕的醋。”


    姜吟恍然大悟，永贞帝宠幸杨美人、董贵人、吴婕妤她们原来是故意给她姐姐看的。


    “陛下有没有想过，姐姐不只是陛下的结发妻子，她是皇贵妃，是陛下的臣子，从前的那些小性儿，姐姐已经不能轻易使了。而且姐姐她变了，她也会为陛下冷落她而患得患失的。”


    永贞帝双眸清亮，心情应当十分愉悦，因为他当即下旨赐给姜吟三品淑人的诰命。


    “朕记得礼部正好有个缺，让顾泽补上。你回去大胆和顾泽说，他能升任礼部右侍郎，是因为娶了一个好媳妇儿。”


    姜吟笑道：“陛下真乃天纵圣明无过天子，哪里是因为阿泽娶了臣妇，是因为陛下慧眼识珠、礼贤下士，陛下有尧舜之德，自然有阿泽这样的纯臣死心塌地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永贞帝爽朗大笑，乘上龙辇往承乾宫去。


    姜吟等到顾泽尾随朱元祯出文华殿。


    朱元祯雀跃地小跑到眉眼弯弯的姜吟身前，“姨母为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姜吟屈膝向朱元祯行礼，“因见到殿下，臣妇喜不自胜。”与朱元祯身后的顾泽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