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吟在外一夜未归，急坏了沧濯院的采星、采月。


    采星站在正房廊檐下，望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幸亏昨夜二爷也耽搁在翰林院了，否则问我们二奶奶的去处，还得撒个谎。”


    采月瞧见姜吟踏入院门，忙迎了上去，接过姜吟装了芨芨果和野菜的背篓，轻声道：“小祖宗，昨夜在哪儿歇的？昨日夫人打发丫鬟婆子来请您回姜府用晚饭，我和采星说您在定园忙呢，等会子去姜府给夫人请安，您得圆好这个谎。”


    “去喊二爷同我一起回姜府。”姜吟道。


    “二爷昨夜歇在翰林院值房了，不曾回家来。”采星话音刚落，正见顾泽进入院门，忙唤了声“二爷”一并行礼。


    姜吟回身，与顾泽说道：“我昨夜在岚山上一处小院避雨，知晓院主人是位娘子，我才放心住下的。娘昨日又差丫鬟婆子来请我用晚饭，采星、采月她们给我扯了谎，你同我一起去娘面前将这谎圆过去。”


    顾泽应了声“好”，小夫妻二人各自去更衣。


    *


    姜府，后院花厅。


    “阿泽，别拘谨，都是一家人，席面上没有爱吃的，就与母亲说，母亲让厨房给你现做。”徐夫人与勋贵太太们常一起打雀牌，谁人不羡慕她既有一个皇帝女婿、又有一个仕途得意的探花郎女婿，都夸赞她有一辈子享之不尽的福气。


    “母亲是不是找我商量外祖家的事？”姜吟问道。


    徐夫人叹了口气，“你外祖母已经气得去江南庄园住了，我也郁闷至极，这把年纪了，竟成了人家的姑姑。”


    “那便是说，那对兄妹真是外祖父当年与外室所生之子的子女。这回外祖父可称心如意了，有长孙承袭他中山王的爵位，又得了一个亲亲孙女。”姜吟吃不下饭，命丫鬟来撤下碗筷。


    一旁静静听着的顾泽道：“我也听到了消息，老王爷已进宫向陛下请旨，要定他这刚认下的长孙为中山王世子，并为他刚认下的孙女请封郡主的名号。”


    徐夫人皱眉，“父王越老越糊涂了，外室所出的卑贱血脉，竟如此抬举。尔尔，你与阿泽今日去一趟你外祖家，我是不愿去见那两个外室之子所出的孩子，你们替我将见面礼先送过去，和他们说，也不必来姜府给我这个姑母磕头了，我看着他们就讨厌心烦。”


    姜吟答应下来，等顾泽吃完早饭，小夫妻二人坐车直奔中山王府。


    顾泽以往来中山王府都是以顾家二公子的身份，今日是第一次以外孙女婿的身份登门拜访。


    姜吟携顾泽直入老王爷住的院子，还未进正房，便听见房内传出少女银铃般动听的笑声。


    “祖父给莺莺挑的这些青年才俊好是好，但莺莺只想嫁给那年在大相国寺救下我与哥哥的那位郎君。想当年祖母也是为了报恩才与祖父您有这段良缘的。”说话的少女衣饰华美，长着一张尖尖的瓜子脸，是个娇俏的美人。


    姜吟入内先向老王爷请安，顾泽随后与老王爷行礼问好。


    只听立在老王爷座旁的少女惊呼：“祖父，这位郎君就是莺莺和哥哥的恩公。”


    老王爷笑眯眯打量起顾泽，“你救了莺莺和斯年，便是我中山王府的恩人。本王欠你一个人情，你日后想要本王怎么还上这个人情，直言无妨。”又看向姜吟，“尔尔，你表姐还不太适应王府生活，你多带她一起去串串门子，将与你玩得好的那些小姊妹介绍与你表姐认识。”


    姜吟太知道玄京城中的贵女们是如何交际的，明面上大家一团和气，背地里互相攀比家世出身，像徐莺莺这样虽是中山王的亲孙女，但她祖母却是中山王的外室、连王府中姬妾都不如的身份，自然要被其他贵女们冷眼相待了。


    姜吟：“外祖，与我玩得好的那些小姊妹都出阁了，表姐待嫁之身，还是和那些未出阁的小娘子一起交际为好。”


    看到顾泽之后一直脸红的徐莺莺红着眼眶道：“之前去英国公府举办的马球会上，那些小娘子们都不大理会莺莺，莺莺一直听她们说话，有时候说上一两句讨巧的话出来，她们还是聊她们自个儿的，无人理我。”


    老王爷怜爱地望着徐莺莺，“尔尔，你帮衬着莺莺在王府里办一场曲水流觞宴，让玄京城里的贵族太太小姐们知道我中山王府有这么一位郡主。”


    姜吟立刻找借口推脱，扶额道：“外祖，我与阿泽新婚后一直操劳他院中诸事，成日忙得头昏眼花的，这曲水流觞宴之事，实在有心无力。”


    顾泽开始怪责自己让姜吟太过操劳，小夫妻二人一唱一和，老王爷的心思只得作罢。


    徐莺莺忽然提出，“祖父，莺莺想随尔尔表妹学学规矩，尔尔表妹从前是宫里的女官，她教的东西，莺莺一定受用无穷。”


    老王爷笑道：“好，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思。尔尔啊，你可得好好教教你这表姐。”


    顾泽看出了姜吟的不情愿，替她开口道：“外祖，还是请宫里的皇贵妃派女官来教导表姐为好。晚辈该死，表姐若常与尔尔一处，晚辈在家中进进出出，怕对表姐的名声有影响。”


    徐莺莺直接屈膝跪在老王爷座前，哀求道：“祖父，莺莺有自己的私心，莺莺可以不当郡主，哪怕是给顾郎君做妾，莺莺也是愿意的。”


    姜吟：“……”


    她甩头盯向顾泽，“夫君意下如何？表姐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作践自己上赶着给你做妾呢。”


    徐莺莺哭得梨花带雨，十分可怜。


    老王爷于心不忍，道：“女大不中留，尔尔啊，不若你就成全了你表姐这番用情至深，昔日娥皇女英——”


    姜吟真想翻一个朝天白眼，奈何要维持她的淑女形象，直接打断老王爷的话道：“我并不阻拦我夫君纳妾，便是他要纳妾，也要纳个他喜欢的。”


    顾泽赶紧接话道：“外祖，妻贤如此，晚辈怎敢辜负尔尔。晚辈在此立誓，一生不纳妾，唯与尔尔一人相守，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徐莺莺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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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掩面痛哭奔出室外，不见踪影。


    老王爷心里不痛快，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姜吟与顾泽乘上回顾府的马车。


    对方才那场闹剧，姜吟心里头也不舒服，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


    明明前不久她还有给顾泽纳妾的念头，可方才徐莺莺说要给顾泽做妾的时候，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除非她死，否则她绝不会让徐莺莺进门的。


    “完蛋了。”姜吟长吁一口气，“我刚刚生出了很可怕的念头，我有独占你的欲望。”


    自姜吟过门之后，顾泽也琢磨不透她对自己反复无常的态度，为什么他的小妻子喜欢躲着他？


    “我是你的夫君，你不想与别的小娘子共事一夫很正常的。只是尔尔，我不明白，你近来为何避我如猛虎？”


    “你说过最讨厌我这种柔弱可欺负的小白花了。”姜吟将当年偷听到顾泽与顾霁说他极讨厌那等柔弱不能自理的女郎的往事说了出来。


    “可你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你有的是力气和手段。”顾泽极力压下自己欲要扬起的唇角。


    姜吟疑惑地看向似笑非笑的顾泽。


    “有人信什么芨芨果酿出的同心酒，还将我兄长错认成辞晚斋先生。”顾泽直视姜吟，“应该是我那枚辞晚斋先生的印鉴错放到兄长的书房里，所以你将兄长误认成了我。”


    “你是辞晚斋先生，那小荷是？”姜吟喃喃。


    “她是我的好友。”顾泽道。


    所以自己天生怪力这件事，顾泽知道了。


    反应过来的姜吟羞红了小脸，“你怎么这么讨厌啊！”莫名的欢喜涌上心头，她学着寻常小娘子的模样打情骂俏，攥拳轻轻砸了顾泽的心口一下，趁着马车停在顾府门口，她跳下马车，提着裙摆跑没了人影。


    顾泽真真切切感受到姜吟真实的力气有多大。


    他下了马车，迎风咳血。


    还好还好，自己身子骨硬朗，否则真招架不住拥有九牛二虎之力的她。


    *


    姜吟一回到沧濯院，便命采星将她今日在中山王府发生的事情去姜府回禀母亲。


    采月气愤不已，骂道：“那徐娘子真不知羞，喜欢抢别人的夫君。她要敢来我们院里，我一定拿扫把将她赶出我们院子。”


    姜吟知道采月一向好脾气的，笑道：“我最气的还是外祖偏心，可想而知，外祖母这回受了多大的委屈。”


    姜吟又换了一道衣裳，一改往日简朴素雅的穿着，而是可着自己的心意作明艳夺目的妆扮。


    替姜吟重新梳头的采月笑道：“二奶奶您想通了，知道二爷抢手，用心打扮了。”


    姜吟对照菱花镜抿了口鲜亮的胭脂。


    “从今日开始，我要做回从前的自己，什么淑女贤媛，通通见鬼去吧。”


    她侧目，目光落在墙上。


    “将收在库房里的那些辞晚斋先生画的美人图都挂出来吧，一直落灰，也怪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