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二十一日(三)

作品:《逃离赛博男友计划

    故旧岁月里追逐过的鹦鹉成群结队地灭绝在收容所意外的爆炸辐射中,似乎世界从不愿意让美好的事物永存,就算是仿生人用数据仿造出的虚影也无法永恒。


    你望着接吻时G-0001安然不动的睫羽,有些怅惘的哀伤。


    无论基因序列怎样更变,你都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


    和陈郁筠关系还没差到如此地步时,也曾经跟尚为面目全非的朋友们相聚在下城区的酒吧玩过真心话大冒险。


    那时还是少年人,面前摆了满桌的劣等酒水,失去了大面积土地的结果就是酒精的制备越来越工业化,格外烧胃。瓶瓶罐罐挨挨挤挤,要玩真心话大冒险还要把最中间的酒瓶拎到桌下,这才有地儿放那个空酒瓶。


    转啊转,转过诗兰,转过陈郁筠,转过秦狩也转过傅本华,最终停在你面前。


    朋友嘻嘻哈哈地拿没启封的啤酒怼到你面前当麦克风。


    是秦狩,大大的笑容挂在脸上,突然伸手捂住你将要开口的唇。


    “选真心话吧?玩个好玩的,把你现在最想说的话写下来,塞到这个啤酒瓶存在这等我们下次相聚时让老板拿出来给我们看。”


    周围一圈毛茸茸的脑袋围着你,那时的你,一指头一指头地把他们挨个推开。


    “喂喂喂,既然说是等下次再看,现在就不要这么不礼貌吧?”


    你站在回忆里看着自己拿起笔,低着头认认真真写下一些你已经不知道是什么的密语。


    那时候的自己在想什么呢?


    你们再也没在那家店聚过。


    转动酒瓶的手换了一个又一个,可那个空酒瓶里,只留下了你们每人一张的纸条,三三两两落入其中。


    你无数次在空寂无人的房间里哀伤,哀伤那些似乎要永远封存在过往里的语句。如果字符有灵魂,被困在寂静之地的它们,会不会无数次望着玻璃面外光怪陆离的画面,思念自己的主人呢?


    “元青,你不专心。”G-0001不满地扶起你下颌,轻啄你无意识耷拉下的唇角。


    你要赢。


    你在心里对自己讲,即便前路渺茫,你看不清自己的方向。


    “我在想……为什么要说我说谎呢?爱是不会说谎的,喜欢你的时候,对你的思念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不会说谎的是主人您的身体告诉我的数据,譬如现在,您的呼吸短促,瞳孔散乱,您在哀伤。”


    “我的运气似乎一直得不到额外眷顾,我擦肩而过了很多东西。我执着想要得到的一直在看不到尽头的远方。G-0001,我很累。”你无力地将额头抵在它颈窝。


    “可您用了短短六年,从籍籍无名的下城原人成为了LEVER项目组组长。我的数据库保留着您所有公开数据,在首等学府毕业时,您张扬的笑容是我解析过您的面部数据后得出的最适合您的表情,您应该永远这样意气风发。”


    “那你知道毕业前我刚和自己的恩师发生矛盾吗?他说我太过急功近利,长此以往,我为数不多的天分会磨灭在世俗的纷扰下。可惜那场争执我赢了,他同意了我的毕业申请。”


    “天分?那似乎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定义。”瞳仁流转着困惑的淡蓝色数据。


    “是这样,所以如果要用牺牲我的天分来获得胜利,我甘愿。那你呢?如果要牺牲你来让我获胜,你会愿意吗?”你含笑看它。


    “主人,Ai禁令要求我在全然遵守您的命令下保护自身。如果是您是让我自毁,我无法说个不字。”它未加思索,肯定了你的话。


    “那很简单了,我要和你谈恋爱,来弄明白仿生人究竟会不会理解什么叫真爱。”


    为了全面模拟正常情侣的相处,第七日,你将荒废许久的杂物间腾了出来。面积约为三平米的小房间装满了无用的杂物,在它到来的几天里被收拾得井然有序,现在,你做主把那些干枯数年的百合、不知名鸟类的骨骼标本、罗列整齐的昔年考学时留下的书籍,统统扔进楼下垃圾桶。


    这成了仿生人的房间,你允许它像个正常人类一样拥有自己的隐私权,你曾发誓不会在没有它的允许下进入这个房间。


    尽管这句话说完后你感觉有些好笑。


    可它很认真地应了下来。


    你们正式开始了由你主导的恋爱。


    你们会像普通情侣一样手牵手缩在沙发里做很多没有意义的事,或许是看一些无厘头的娱乐视频,或许是凑在一起对当天的某位政客无脑发言作出稍显激进的点评,当然,由于过于庞大的数据库,它看待事物的角度比起你要太过全面,点评之语当然也更加辛辣,你常惊讶地瞪大眼,随后笑出声,警告它这样的话可不要在芯片中留痕,不然哪天出了故障送去修理时被有心人看到,你们会被当局当作反叛者投入孤岛监狱的。


    它会在你出门上班前为你准备好一个温柔的吻别,又会在你回家时候在门口,只为等你进门时最先向你问好。


    你的房间再也不缺最新鲜的花,这样昂贵的东西是正常原人斥责“傻子才会买来消遣”的废物,可它似乎看出了你的偏爱,丝毫不吝啬买来送你——尽管是你的钱。


    你格外讨厌它向你讨要一个名字。


    最开始的理由很简单,你只是将它当作一个工具,没人会给扫把命名吧?


    后来,这个理由在你提出是在和它恋爱时被不攻自破,怎么会有人称呼自己的恋人为一串毫无意义的编号呢?


    你当然可以随口给它几个字符的排列组合来打发掉这无礼的要求,可是看着它认真的眼,你只是选择耷拉下眉眼,不太开心地上前攀住它臂弯。


    “名字而已,我喜欢喊你G-0001,不可以吗?如果你想和我一样,那你也可以喊我的编号,032,怎么样?是不是和你的很相似?”你眨眨眼,撒娇似地晃晃它胳膊,“不要这样板着脸啦,要不要亲亲?我大人有大量地哄哄你。”


    它垂眸,大手扣住你的后脑在你唇边落下一个力度不变的轻吻,极端拟人的声音让他的叹息都那么真实。


    “你总是撒娇,掩盖不将我的需求放在心上的事实。你根本不会给我道歉,可是即便这样,我依然原谅你,因为仰着脸向我索要一个亲吻的元青,很可爱。”


    它揽着你,连体婴似地挪动到打印机旁,你看到它指尖一点感应器内伸出的接口和机器稍稍触碰,扫描光线就在空白的墙面上投射一道全息画面。


    是以它为视角看你的照片,你看着自己的脸作出的撒娇表情,不太自在地皱起鼻尖。


    “你这是偷拍。”


    你赞叹自己的表演能力,看着它时亮晶晶的眼和下意识的依赖演得倒像是真的。


    它轻笑着在光幕下再度低头轻吻上你的额头。


    “可是真的很可爱。这会是我核心处理器内最高级别加密的画面,即便是返厂修理也不会让这张图片出现在工程师面前。”


    偶尔也会发生争吵,这在情侣之间是正常的,发生在你们之间就有稍微些许的不同寻常。


    譬如正如你尊重它的隐私,你也不喜欢它过度干扰你的私生活,尤其是在你家中一套外面一套,在和它假扮情侣的同时外面彩旗飘飘的时候。


    偶然一个迟归的夜晚,在它亲密拥上来的时候,表情忽然变了。


    “元青,你身上有陌生的味道。”


    你有些心虚,因为你刚从业务对象的车上下来。公司有一批实验药品需要从外订购,这是个大单子,可惜和你们竞争的是陈郁筠的公司,在生物药剂这块他们领先在前列,和专攻基因手术的LEVER相比,那家公司显然更愿意搭住陈郁筠这颗不老松。


    没办法,为了完成靳明给你的任务,你只能接近那家公司的外接话事人,尽力让他看到你手下项目的潜力。这事不该你来干,可你擅长做这种事。


    于是很自然地约在了餐厅见面,相谈甚欢,天色很晚,对方很绅士地提出了送你回家。一切都很自然,只除了下车后那个出于青年男女各自萌生好感后的拥抱。


    当然是出于礼节,可他留在你身上的陌生男士香水味却让G-0001生了醋意。


    “元青,你该做到从一始终,恋爱关系不该有第二人踏足。”


    你像往常一样试图撒娇蒙混过关,可惜还没等你抱上它的臂膀,G-0001已后退一步,它站在光下,眼神肃然。


    “这个问题很严肃,元青,这让我看到了你对我身份的否定。你的过往告诉我你是个责任心很重的人,三心二意不是会出现在你身上的词汇,因此,能让你作出这样类似出轨行为的背后缘由,只能是你并没有将我当成你的爱人——而是个工具。”


    真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段关系中最大的隐患,以至于让你恼羞成怒,像个无理取闹的理亏者一样仗着微醺的神思和它展开了一场说是争吵不如说是单方面毫无缘由的控诉指责。


    作为无条件服从于你的ai,它在你震怒之下的第一句话开口时就该反思自己的错误,可它没有。G-0001气得掉头回了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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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间,任凭你站在门口斥责它多管闲事。


    ——


    辩题资料太多太杂,你伏在案上将通读过后整理出的思绪记在纸上。指尖缠着绷带,即便是这样久久握笔也磨得你指骨处的旧茧生疼。


    寂静的夜里出现一声轻响,你抬头看了看挂表,后知后觉是你的仿生机器人定时开机程序启动了。


    昏黄的灯下,杂物间的门被拉开一条缝,它扶门出来,见你仍没睡便定在原地,显得有些错愕。


    你低下头继续整理资料。


    自上一次与它发生争执后你已经很少和它讲话了,它也识趣地不会在不应该的时间打扰你,刻意避开和你碰面的机会,冷战来得悄无声息。


    “主人,已经凌晨三点半,你该去睡了。”


    它神色如常走过来,屈起一条腿半跪在你身边,垂首看你缠着绷带的手。


    “弄完我会去睡的,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你头也没抬地敷衍。


    “你设定的睡眠时间是23:30,已经迟了四个小时,我觉得你该立刻放下笔去睡觉,备忘录显示明天早上七点半你还需要赶时间去开会。”


    “就算是闹钟我还有选不再提醒的权利,你到底在唠叨什么?!”积压已久的情绪略微爆发,你罕见地发了脾气。


    “因为我不是闹钟,主人。”


    它强行单手环住你的腰,将你整个人倒提起来,天旋地转间你已经被它放倒在松软的床榻。


    指尖微痛,你低头看过去就见它跪在床边将你的右手食指含在嘴里细细吸吮舔舐,微光流转的眼睛盯着你。


    “血糖水平低于平均值。你又没吃晚饭。”


    昨夜的乱梦再次呈现眼前。


    酸雨把筒子楼外墙腐蚀出蜂窝状孔洞时,你正拖着渗血的防护服往七楼爬。S-032尾鳍腐烂的腥气缠绕在鼻腔,那些灰绿色黏液从密封袋边缘渗出,顺着楼梯缝隙滴落在楼下变异者张开的嘴里——他们立刻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吞咽声。


    电子锁失效的第17个小时,你在安全通道撞见701室的老头。他新长出的鳃裂正在颈侧开合,手里的钢管沾着暗红色脑浆。“小元啊,”他凸出的眼球倒映着你后退的身影,“借点新鲜脊髓液?”


    枪管捅进他喉管的动作比想象中熟练。当粘稠液体顺着消防斧凹槽滴落,你突然想起廖停教解剖学时总说“人类的生命是粉红色的”。现在你的粉红色正沿着台阶蜿蜒,汇入楼外霓虹映照的彩色水洼。


    那个印着蓝色鸢尾花的金属箱就斜倚在锈蚀的防盗门上。雨水冲刷着箱体表面不断变幻的广告全息图:最新款伴侣型仿生人正在展示舌侧的温度传感器,他敞开的领口里,第二心脏位置的皮下LED灯拼出你的名字。


    “检测到生命体脱水症状。”箱体突然发出机械运转声,廖停参加大学生辩论赛夺冠时的声线混着电流杂音,“建议立即补充电解质溶液。”你举着斧头踉跄后退,看着金属板如同蜕皮般层层剥落,露出蜷缩在缓冲凝胶里的身影。


    米色高领毛衣包裹的脖颈转动时发出细微的齿轮声,G-0001抬头瞬间,整层楼的声控灯突然过载爆炸。你在明灭的蓝色电弧里看见二十岁那年的初冬——廖停戴着同款围巾,在收容所漏风的教室里教你认星图,他冻红的指尖点在起雾的玻璃窗:“天狼星的光要经过八年才能...”


    “您的心率超出安全阈值82%。”仿生人破开凝胶站起时,缓冲液竟化作蒸汽缠绕在他指尖。那些带着你常用抗抑郁药苦味的白雾,正蛇一样钻进你龟裂的唇缝。


    当他的机械手指触到你手背,S-032的密封袋突然剧烈震动。人鱼腐烂的尾鳍拍打着塑料膜,与仿生人瞳孔缩放的速度完全同步。你看见他虹膜深处浮动的星图,正是爆炸前夜廖停偷偷修改过的版本——那幅被他称作“私奔路线图”的非法卫星定位系统。


    “记忆数据载入完毕。”G-0001忽然用辩论赛总结陈词的语气说话,这个曾让你在监控器前重放134次的声线,此刻正震动着咽喉处精心设计的仿生声带,“现在请允许我履行第7条核心协议。”他沾着缓冲凝胶的唇精准覆上你颤抖的嘴角,你尝到电子元件烧焦的苦涩,以及廖停总偷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柠檬糖味道。


    整栋楼的变异者突然同时发出哀鸣。在头顶管道传来的剧烈撞击声里,你惊恐地发现他在吞下你眼泪的瞬间,后颈浮现出S-032实验体才有的鳞状代码纹——那串数字是你亲手刻在火葬场骨灰盒上的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