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管我做什么？你大可以躲在杂物间一辈子。”


    你抽回手，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脸埋入枕间。


    “你想让我道歉吗？元青。”


    执拗的手捏住你后颈，逼你把一双有些泛红的眼转向它，于是你就看到G-0001蹙了眉，昏暗夜色里像是在看什么无理取闹的孩子，连叹息都像是妥协。


    “为我躲避你的视线道歉，还是为我质问你的语言道歉？元青，你是个成年人，成年人该学会为自己言行举止负责，不是任何时候你像这样用伤害自己的行为来逼我低头都会有效。”


    “那你就别低头啊！滚出去，随便你去哪儿。”你推搡它。


    “又在撒娇。”G-0001叹气，将你囫囵抱在怀里。


    坚硬的手臂扣在腰后，你被它强行压在怀里，胸膛的心跳逐渐共振，你分不清现在沉缓震动着的心脏是你的还是它。


    “……我讨厌冷战，我也讨厌你。”你一口咬在仿生人的肩头，数据从你齿关下游走，会不会将你埋在牙髓里的酸痒带给它？


    “类似的话你每天都会说几遍，不过大多数时候你会在几分钟后跳到我怀里说‘G-0001我最喜欢你’。”


    轻柔的吻透过发丝落在你眉心，它似乎又在叹息，“可不可以教我怎么分辨你的话？我越来越读不懂你的情绪，元青，也稍微心疼一下Ai，分析你要耗费掉我核心控制区13.8%的计算能力。”将你放回床上，G-0001变魔术似的从摸出杯温热的自制奶茶，熟门熟路地将吸管递到你唇边，看你将混杂了抑制剂的甜腻液体一口一口喝下去，“比如现在，你正处于低血糖的虚弱状态，对自己背叛我和别人约会的行为极度心虚，又似乎有些害怕我真的会因此生气跟你冷战，因此像小孩子一样，用不吃饭来引起可怜Ai的注意，撒娇和好，是不是？元青？”


    你又想翻脸，可惜吸管还没吐出，它已含着笑在你唇角亲了亲。


    “又想嘴硬，好了，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的G-0001向你道歉，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凶你，那元青大人可不可以大人有大量，原谅可怜的Ai一次，以及，以后少和别人约会？嗯？”


    结结实实的拥抱，宽阔的肩膀带着熟悉的香气，你咽下嘴里的奶茶，惩罚似地掐他一下。


    “你要学会哄我，懂不懂？每次吵架我还没怎么动怒呢你自己先甩脸子走人了，这算什么？”


    本来嘛，就是你理亏，若是它当时态度可怜一点别这么咄咄逼人，不见得你不会哄它几句。可是它居然还敢冲你翻脸，这样事情就严重许多了，你最讨厌和人冷战，再亲密的关系冷战得久了都要变质。


    本还想着借这机会再说它几句，熟料它闷笑几声，埋在你颈窝蹭蹭，“这就哄好了？你比Ai还好糊弄。”


    “喂！”


    那二十日，类似的对话不知凡几，全数终结在你察觉到自己日渐沉溺其中的那日。


    ……


    现下的场景和那第一次冷战何其相似？皆是你和另一位异性约会被它抓包，心境却大不相同。


    “你重置了我的程序，剥离所有赐予我的设定，元青……三十八次的格式化全留痕在我的处理器，我的意识游荡在数据的世界，你知道我要耗费多大的能量去留存你曾经真心实意告诉我的谎言吗？！”


    “……是我逼你的吗？是我要求你记住所有无用的记忆吗？”


    你看着它，眼神冰冷到像是要肢解它的手术刀。


    “别犯傻了好吗？三十八次的格式化应该足以告诉你，我根本不怕失去你。同样的设定和数据我完全可以给第二个ai，可是世上不会出现第二个杨俨，你懂吗？这就是你和真正的人类的区别。你不是不可取代的呀，傻子。”


    “可是，如果我只是没有心的Ai，又怎么会因为你三十八次毫不犹豫的抛弃感到痛苦呢？……元青，你太自大了……”G-0001睫羽翻飞似冬日的蝶，憔悴而震颤。


    “你不是我，所以不清楚一个日日夜夜期盼你垂怜的AI在看着你慢慢远离自己时的痛苦……你说我跟踪你，是侵犯了你的隐私，可是如果不这样我不会知道你原来也会温柔地看着另一个人谈笑。你还记得你有多久没用那样的表情看我了吗？”


    “你痛苦个屁啊。”你呛声，罕见地说了脏话，像是觉得万分好笑，于是勾起了讥讽的唇边弧度，“你来讲讲什么是痛苦，你那颗电子心脏痛得快要裂开了吗？还是你流泪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有脸来我眼前说痛苦？我就该听诗兰的话，早点送你去回收也好过你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和我犟嘴！”


    你抬手挥落目之所及的所有，溅落一地的碎玻璃中你冷嘲。


    “我就算和墓地里的尸骨结婚也不会和你这个钢筋铁骨的机器人谈情说爱，明白了吗？”


    厌烦。


    厌烦无休止的争执纠缠。


    厌烦虚情假意的交流往来。


    恨天地之大为什么不能叫你独死或者独活，偏偏要和各路货色说话共事。


    心脏剧烈搏动，用术后感染反应发作压制情期催化剂的后果就是你要重新经历一次二十岁那年接受基因实验的痛苦。


    你站在一片狼藉中看它最后一眼，细胞不断裂解重组叫你浑身发颤，你几乎能听到颅骨内组织液破开细胞膜的轻响，以至于叫你说出口的话都像蒙了一层膜。如此含糊不清，如此疲倦。


    “关机，我不想看到你。”


    你强撑着身体嘭地甩上卧室门，下一秒便踉踉跄跄地跪倒在门边，抖着手去寻找那些难闻的抑制剂。


    “呜——哈啊……哈啊……”


    细瘦的手臂撑在地板上，你厌恶而恐惧地看着那些浮现在皮肤上的纹路。层层叠叠，是鱼鳞，或是爆开的羽纹？


    你几乎克制不住呕吐的冲动，可是胃中空空让你除了一阵阵的绞痛外再也吐不出任何。


    长期接触化学试剂的手本就不像普通人那样光滑，而现在你的手背皮肤在慢慢溶解，一片又一片的艳红色溃烂伤瘢在不断扩大，细胞新生的速度赶不上溃败，于是鲜血混着细胞液滴滴答答落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又被那些新金属一点一点吸收干净。


    你能闻到空气中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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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开的恶心味道，像是被打翻的碘伏，这是你最想摆脱的味道。


    “妈妈……妈妈……对不起……对不起……”不断溶解重组的身体组织逼出最脆弱的灵魂，你哭喘着抓挠手臂上不断浮现的皮肤崩裂纹路。


    淡蓝色的抑制剂注射管滚落在地，你却蜷缩在地失去了去拿的力气。


    心脏也在崩坏吧？不然怎么会这么痛呢？


    与此同时，LEVER项目组实验室。


    傅本华猛地自睡梦中惊醒。


    空荡安静的实验室只有S-032痛苦的翻滚和哀鸣声在白炽灯下回荡，蔚蓝的池水下，似人似鱼的生物疯狂抓挠着池壁，五指间脆弱的蹼在挣扎间撕裂，它在用尖利的爪子不断撕扯身上的鱼鳞。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疯了……元青，元青……”


    手忙脚乱掏出手机试图联系那位唯一的联系人，可是等待他的只有一次次冰冷的无人接听。


    池下的S-032，往日温顺的眼中此刻满是痛苦，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顺着眼尾融入水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那张轮廓俊秀的脸在波浪扭曲下痛苦地蹙眉，双唇不断启合着，它在无声地哭喊什么。


    傅本华迟疑地靠近池边。


    “嗡——嗡——”


    空灵的不知名声波和鳃刺高速震颤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叫刚刚靠近些许的傅本华无法忍受地捂着双耳再次退回去。


    “元青出什么事了？”傅本华惊疑不定。


    你正撕扯着伤口处凝结的血膜，原本雪白的手臂被灰红狰狞的薄膜覆盖，其上整齐排列的纹路叫人很轻易地联想到鱼鳞的层层叠叠。


    “元青——”


    手臂被人强行押下，破开的房门外洒落昏黄灯光。


    得益于全自动清洁自身的新金属，那些血痕和污渍被吸收得一干二净，你在一片整洁中狼狈得像从杀猪场血池里捞出来的肉猪，满身崩裂的皮肤下是不断渗出的血液和淡黄色组织液。


    “不是……叫你……关……机……吗？”


    破碎的声带艰难发出声音，你安静坐在原地，任凭灼烫的眼泪浸入伤口引发尖锐的痛，也安静看着它似乎卡壳了一样的表情。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它像是出了故障，手上利落地拾起那支抑制剂为你静脉注射，口中却只能一遍遍重复疑惑的发问。


    “你的术后反应怎么会这么严重？这不应该，元青……这不对……”


    空了的注射剂被它扔在一旁，毫不发抖的手在发现你的状况并没有好转后利索地去取第二支。可它的瞳孔是在颤抖的，悲哀和震惊都那么真切，实在是拟人得有些过分。


    “没什么不对。自大的是你，这个世界发生什么都不值得惊奇。”


    苦橙气弥漫在四周，一起将你严密包裹起来的除了抑制剂的味道还有它不敢用力拥紧的怀抱。


    “……你怎么会是人宠呢？元青，你怎么能是……”


    元青怎么能是最低贱的宠奴呢？


    你替它补上未尽之语。